老舍新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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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台的对面,
奇石列在山巅,
疏落的八景,如犬如猿;峭壁上水冲成影,苔色斑斑,随着想象,随着日影流烟,也都化作图画,人物亭园。
在北峰过宿,石冷烟寒,三川分着明月,万影捧着青莲,使人欲愁欲喜,心内茫然。
次日清早,秋霞五色斑斓,我们折枝为杖,歌唱着登赴南山,过圣母宫,三元洞,远远的望见,象秋日下老龙取暖,
石是鳞,苔是斑,
苍龙恶岭独卧在山间,左右深渊千丈,一脊横悬,群峰环列,四顾茫然!
越过龙岭,绿影儿满山,五云峰上,老松巨柏香色幽鲜;回望,北峰正在对面,庙如竖立,头探尾掀,象老龙探饮山果。
过金锁关,在东南两峰之间,矮矮的中峰抱着一山的香烟。
距中峰不远,
畅朗的对着南山,
南山上万松挺秀,枫叶微丹,若迟至重阳,必定遍山灿烂,八景宫外,小小的铁亭坐在石边,欲到亭畔,须翻身倒退危岩,“鹞子翻身”,故作惊险,华山的奇处并不在此间。
南峰绝顶才是太华奇观,金天宫外,仰天池前,北望大河洛渭滚滚三川,南有秦岭,伏牛在东南,水绕山连,寒烟一片,青峰无限,遥接着远天!
俯视,诸峰如拱,绿色相连,凝寒不散,如抱如环,莲花仙掌,相映相怜,绿的峰,绿的树,绿的烟,一团翠碧静静的仰对着高天!
只有这么多的山,绿意却无限,只有这么多的秋色,寒微却荡入胸间,是明,是静,是美,是寒,一山的诗情诗色,诗人却静立无言!
南天门下,朝元洞里供养着斗宿星天,在悬崖上孤木空悬,
抓住铁索,面对山岩,一步步的横移,凑到洞边;洞下还有仙洞,软梯垂向深渊,一步一找,一步一颤,身子悬空,生命悬在手中的铁链!
最后,顺着微红的石岗,向西游转,太乙莲台上秋日已向西偏,登台放观,有北峰的清远,紧凑的华山至此萧然疏散,金黄的大地,起伏的远山,似云似雾流荡着轻烟,秋风秋色,雁字斜列在天边。
雪中行军
银妆的世界破碎的山河
流不尽的英雄血
向前向前
今朝誓把倭寇灭
鲜红的热血
清白的雪花
红白相间明复灭
向前向前
我们男儿的事业
寒月明积雪
荒林战马嘶
为完成伟大事业
向前向前
冻不了的英雄血
战衣冻霜结
战士汗如浆
马蹄人迹深山雪
向前向前
千山万水旗明灭
不分昼与夜
谁知饥与寒
烽火前方照积雪
向前向前
黄龙痛饮敌人血
疾走无休歇
还我河山来
丈夫舍命国仇雪
向前向前
凭这一腔男儿血
载一九三八年三月《抗战画刊》第七期
音乐的生活
我,宇宙之琴的一个单音,想在琴曲中试试我的轻颤;假如我在调和的群响里消失,似雨滴落在“海母亲”的怀里,感谢那弹琴的圣手,也许是上帝,使我伴着“音姊妹”们游戏。
宇宙之琴的弦上,不只有工,尺,上,四;山,海,狮,凤,风,雨,花影的徘徊,有声与无声的,是并非全无颜色的音符;还有我的一首小歌,在黄蝶的翼上,陪衬着东岳上的松涛。
我不愿听音乐,除非我在音乐里;假如我在音乐里,能不能还听得见自己?
噢,弹,琴手,弹那宇宙之歌,在和音的梦中只有一切是自己。
别说我不甘静寂,
我愿随着余音飞入静寂之乡:山静如雪,
海平如镜,
在那里把我的无音之曲,放在夜莺的梦中,
叫她睡得加倍的甜蜜。
载一九三二年一月《齐大月刊》第二卷第四期
元旦铭
在今年,希望还象去年,最好是比去年更好:
凡是我能做到的,
象对抗战的宣传,
文艺的创造,
生活的严肃与清贫,朋友们的真心相报,是的,凡是我所能做到的,我必做到!
谁管做的坏,还是好,谁管功效有多么大,多么小;我只求才力——
也许比只蜂儿的还少;我只求才力——
或者连一章小诗也弄不好;啊,我只求才力,
才力的发动与展开,
永远不叫良心有一点苦恼!
叫世界上的黑暗与光明,叫人类的聪明和奸狡,都瞒不过这颗心,
都不使这颗心动摇,
以至于因悲观而懊恼!
我还有欢呼,
还有狂笑,
因为我心中的一线光明,虽然是孤单微小,
至少,至少,
会叫我自己坚强,
不至于随波逐流去投机取巧!
这是我自己的太阳,
我的行动是在太阳四周巡绕!
对的,凡是我所能做到的,依着良心的吩咐,
我必做到!
载一九四一年一月一日《大公报》
札兰屯的夏天
兴安岭南麓日暖风凉,札兰屯啊塞上的珍珠美无双!
四面青山望不断,
雅鲁河边翠柳万千行。
札兰屯多么幽静多么美,绿的城市连着绿村庄。
橡树庄严啊白桦俏,
清风儿阵阵百花香。
牛群羊群溪边坡上,
望不尽片片的玉米与高粱。
工人们来疗养,
远客来四方。
山亭上远眺轻歌,
碧波上吹箫摇桨。
伟大的祖国处处好,
塞北啊也有这个天堂!
苏杭的春天多么明媚,夏天的札兰屯啊美无双!
载一九六一年九月七日《内蒙古日报》
战
东亚文化之母,这五千年和蔼的古邦,没有过铁血的崇拜,
没有过侵略的疯狂,
就是从佛土摹得一点迷信,也不过要群生普渡,爱及牛羊。
可是今天我们血流成海,整个的民族拿起刀枪:离弃了祖坟所在的田园村舍,任秋风秋雨打坏了豆蔓瓜秧;诀别了红衫蓝裤的小儿女,驱着辕马耕牛走上战场;黄风自荒沙大漠上吹起,血腥从北国荡到珠江;静美的农村,繁华的城市,斑斑的血迹,连天的火光;工农商军齐在呐喊,
炮火与杀声撼动着礼乐之邦。
为何呐喊?
谁的主张?
五千载的博衣大带,
怎么一日改换武装?
啊,全民族的呐喊!
全民族的主张!
有口的谁肯沉默!
有心的谁肯投降!
不从血里把和平建起,和平的古国今朝就灭亡!
走,我们迎上前去,
力壮的拖炮,力小的担筐!
再见,亲爱的妻女,
再见,年迈的爹娘!
也许迎敌在黄河的渡口,也许殉难在没有想到过的地方;今朝我们无泪可洒,
舍身为国,先舍了故乡!
听,机关枪在黑夜狂笑,看,东海的倭寇在烧掠村庄!
迎上去,我们为这个而战,为不做奴隶,为国家的兴亡!
在平日,我们汗滴禾下土;今天啊,用血洗净被辱的故乡!
千百代的祖先埋在这里,谁能不死,走,拼死去保住祖邦!
炮声压不下我们的歌唱,草笠上的露珠闪着金光;青天作幕,守住我们每一寸国土,为国雪耻,管什么冷暖风霜!
我们高唱,歌声悲壮,为自由,为自由,齐赴沙场;历史的光荣,当仁不让,要作今天的岳武穆、文天祥!
对着患难,我们把胸挺起,在礼教中长起,为正义而刚强;并非好武,
不是疯狂,
对不许我们自由活着的,我们毫不迟疑的拿起刀枪!
载一九三九年十月《抗战文艺》第四卷第五、六期合刊号
丈夫去当兵
丈夫去当兵,老婆叫一声:
毛儿的爹你等等我,
为妻的将你送一程。
你去投军打日本,
心高胆大好光荣;
男儿本该为国死,
莫念妻子小娇身!
丈夫去打仗,
女子守家庭;
你在外边打得好,
我在家中把地来耕。
可惜我非男子汉,
不能随你投大营;
幸喜你今扛枪去,
一方之中有美名。
谁不敬重我,
丈夫去当兵;到了前方不怕死,
保住江山万家生。
纵然是死在沙场上,
有为妻的替你守家庭;孩子长大来相问,
我说你爸爸去打贼兵。
为国尽忠死,
千年留美名;
父是英雄儿是好汉,
前人修路后人行。
儿子成人知爱国,
保我中华享太平;
只有那些无心汉,
才在家中过一生。
丈夫去当兵,
老婆叫一声:
毛儿的爹你快快去,
为妻的不再远送行。
盼你平安回家转!
盼你多杀东洋兵!
你若不幸身先死,
英魂莫散喊杀声!
1938年
致富神咒
无论在什么年光,假如你聪明,我的宝贝,无论是什么事情,
都能找到发财的好机会。
眼,心眼,要多穿几个玲珑的小窟窿,耳,心耳,要象小狗老那么似睡非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是艺术的痴迷与沉醉。
机会随时有,这个自然;可是更别忘了利用地位。
天灾人祸,旱涝不收,心眼展开,你时时处处与财神老爷面面相对;想想看,你有个职分,或有点名声,好了,发起赈灾便利市千倍。
你要勇敢,这个自然;不过,你还要莫弃小惠:要胖难凭一碗木樨汤,得吃就吃才能扩大了胃。
比如说,热河大战血横流,后方医院岂不急当去筹备?
好了,假如朝中有个人,要个万儿八千作开办费;弄他一个护士,最好是你的表嫂或表兄,不然就请个医生,假如内亲有这么一位;然后,新闻纸上锣鼓喧天;然后,拉几位伤兵安慰安慰;然后,免战高悬在大门前:“院中人满,已无床位。”
假如你是男,慈心的真罗汉,假如你是女,血热的紫玫瑰;不管是女,不管是男,反正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