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物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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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吗?我是顾仁,你曾经对我作过一分钟拜访,呵呵,虽然一分钟,但是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啊,你的形式很特别嘛。这样吧,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哦,顾总啊,你好,请问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一定尽力。”
“小周啊,我曾委托我妻子向你们买了一份保险,支付账号我记不起来了。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开的账号太多,担心你们不能及时扣款,所以想确认一下。”
“行,顾先生,如果你有空,可以亲自到我们公司来看保单,如果抽不出时间,我也可以将保单送过去给你过目,或者传真复印件给你,你觉得哪种方式更好呢?”
“嗯,这样啊,我想,还是我亲自过去吧,反正我要出去办事,会经过你们公司。”
“行,我在公司等你,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我挂掉电话,立即奔跑下楼,打车就往公司赶。刚到公司,前台就来电说有位顾先生找我。我能理解他此时的焦急心情,于是将保单仔细夹好,再带上一份空白合同,往接待室走去。顾仁还是那么修饰整齐,衣冠楚楚。
“顾先生,你好,这是你需要的保单。”
顾仁非常认真详尽地看着,我试图去揣测此刻他的心里是否如钱塘潮涌,但是我揣测不出来,毕竟刀子不是在割我的肉。
顾仁差不多反复看了三遍,才重重放下保单,神态明显虚脱,脸色轻微苍白。我装作并没注意他的变化,很不合时宜地奉承道:“顾先生,你真是一位好丈夫,这社会像你这样的丈夫基本绝种了。”
“为什么?”他随口问,明显心不在焉。
我抽出一张宣传单给他看:“顾先生,你看,这是我们两个月前推出的爱情保单宣传品,上面写着:
真正的爱情
给自己一份保单,
受益人写上心爱的她(他),
毕竟,
意外不能避免,
爱人的伤痛却可以减免。
“顾先生,像你这样给自己买保险,让妻子受益的丈夫,自从这个爱情保单宣传推出后,你是第一位啊!虽然是委托你妻子购买,但心意却是一样的。”
顾仁推推眼镜看着我,我当然一脸的纯真和无知。他叹了口气,苦笑着问了我一句:“爱情能保险?”
“生命尚且不保险,爱情当然也不保险,所以,我们只说减免伤痛,这是爱的体现。”我非常诚恳且职业化地回答。
“既然你说不保险,那我就再保险一次吧。其实,我妻子也委托了我,不让我独享爱情保险,要我也帮她买一份保险,并且声明受益人一定写我的名字。唉,女人啊。”
我笑了,再奉上真挚的赞美:“你们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这就是我们公司爱情保险推出的真谛了。同样的爱情,用同样的方式互相回报,多么完美,多么和谐。”
“是的,很完美。”顾仁若有所思道。
“那么,顾先生,你妻子要保多少额度呢?”
“这个,当然是300万。”
试用两个月期满,我在最后一刻奇迹般地签了两个三A级的大单,总额相当于同事们一年或者是20单的水平,这让我在本市保险业界成了传奇。由于我信奉做人必须低调的道理,在传奇开始的那天,我就决定让自己半年不再开展业务,睡睡懒觉,请个长假旅游,好好享受这笔奖金,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我的传奇只是一个意外。
在我决定外出旅游的前一天,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未了,那个光头神探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2000块钱呢,我可不能失信于人。
我换上了那张新卡,打开手机,果然收到几条信息,都是顾仁发过来的。前面几条都在问一个笨问题:“你的目的到底何在?为什么收我老婆的钱而不杀我?”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让它在顾仁心里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最后有一条信息,其实也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在顾仁决定给他妻子买保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发这条信息,但是我相信他给妻子买保险的时候,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他下决心是在妻子出门旅游那天,因为这条信息就是在潘淑兰旅游出门那天晚上深夜发出来的。
信息很简短:我妻子值10万吗?请速回信,10万现金等你。
我当然不会回这条短信,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职业杀手,我只是一个寿险业务员,我的目的就是签到保单,从公司领到提成奖金。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用这种方式去签保单,如果我找到女朋友又能顺利结婚,我肯定会辞职另找职业,关键是,我一点儿都不想结婚,原因很简单,爱情并不保险嘛!比如,顾仁和潘淑兰的爱情就不保险,他们买的“爱情保险”其实是“婚姻保险”,因为,有了我经手签下的这两份保单,他们的婚姻一定会很保险地维系下去,在任何一方出“意外”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婚,会一直等待,一直到老。
对了,我差点儿又忘掉了那位生意不佳的光头神探,于是我用新卡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当然是给顾仁的:
“请速致电×××××××××××找光头神探,2000元买回照片底片并且销毁,然后再联络。”
最后我把这张电话卡剪成了碎片。
第23章 影子的灰烬(1)
我盯着那个空空的座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同学会这种东西,更不{'文'}明白为什{'人'}么要在过{'书'}去的旧教{'屋'}室里举办。每个人都坐在曾经的座位上,争先恐后地说话。班主任坐在讲台上面,热泪盈眶地看着台下那些陌生的面孔。我相信她已经认不出我们之中的大多数,就像我已经难以在他们脸上找回20年前的神情一样。
在那些已经明显狭窄了很多的桌椅中,那个空空的座位,宛若一道无法掩盖的伤口。
我望向她,看见一双迅速移开的眼睛。在这个夜晚,我们彼此回避,又时时捕捉对方的目光。
她似乎有话对我说,而我,也是一样。
从小我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在这所中学读书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朋友,除了成宇。他说,他喜欢我的沉默。事实上,和成宇在一起的日子里,他的话也不多。当我的同学们在阳光下成群结队地呼啸而过,在街上追逐本校或者外校的漂亮女生的时候,我和成宇常常躲在我家的阁楼上,各自从那些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成宇看书的速度很快,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耐心从头到尾看完一本书。所以,当阁楼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的时候,成宇的身边往往堆满了各类乱七八糟的书刊。他总是伸伸懒腰,然后对着窗外发一阵呆,随即大步走到我身边,一把夺过我正在看的那本书,说:“哈,你又在看这个。”
一个15岁的男孩子用整个下午的时间阅读《刑事判例研究》,这的确是件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我别无选择。作为省高级法院刑事一庭的法官,父亲给我的第一本启蒙读物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当别的小朋友从“人口刀手”学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杀人、诈骗和敲诈勒索的意思。我父亲大概是我所知道的见证过最多罪恶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被他判处死刑的人,已经超过了100个。我父亲很乐于让我知道这些,实际上,在他最终成为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之前,他始终认为法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职业,直到他彻底失去理智为止。
同学会进行到一半,集体回忆已经转化成捉对“厮杀”——大家都各自寻找当年的好友热烈交谈。班干部们则围在班主任身边,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这些年来的成就,以证明班主任当年的慧眼识珠。所有人皆大欢喜,我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来到走廊里。我没有可以交换回忆的朋友,即使我现在离开,也不会有人意识到又一个座位空了。想到这里,我丝毫感觉不到悲伤,相反,还有一丝轻松。
这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中学,和那些气派非凡的重点中学不同,这20年来,管理者们似乎无心也没钱去修葺学校。我点燃一支烟,透过窗子望着楼下的操场。此时已近黄昏,那些破败的单杠和秋千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我知道那间仓库还矗立在操场的西南角,我还记得它从前的样子。因为,这20年来,我常常会梦到它。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她来到我身边,却并不看我,而是望着窗外。
“没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让我有些慌乱,“教室里太吵了。”
“是啊!”她看着正被夜色一点点吞没的操场,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什么时候回到C市的?”
“上个月。”我不知道老同学相见时应该谈些什么,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想了想,只能从最基本的寒暄开始。
“结婚了吧?”
她转过身来,第一次和我对视。20年的岁月似乎在苏雅的脸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她看起来要比那些女同学苍老一些。也许唯一能让她们嫉妒的,就是苏雅依旧窈窕的身材。
“你看。”她笑着举起双手,细长的手指上空空荡荡。当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的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那个清秀、快乐的女孩。
我们站在窗边聊天。我知道她一直没有离开本市,大学毕业后就供职于一家出版社;她知道我在深圳闯荡几年后,依旧一事无成,最后黯然返乡照料老年痴呆的父亲。言谈中,我有些恍惚,仿佛身边的一切都褪尽颜色。上一次和苏雅这样聊天的时候,我们都只有15岁,严肃地探讨《塞下曲》的作者是李白还是杜甫。
此时,灯火通明的教室里依旧一片喧嚣。我和苏雅在一墙之隔的走廊里,彼此让对方再次熟悉自己。这样的谈话注定是短暂的,更何况,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那个名字。很快,我和苏雅就无话可说了。正在我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的时候,走廊的另一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也发现了我们,脚步有所迟缓。当他的脸暴露在教室窗户里倾泻而出的灯光中时,我手里的香烟“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