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都不曾忘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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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读短消息和写短消息,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那滋味,不真正是甜蜜,却也算不上苦,像是黑暗中的枝丫,没有人看得见它确切的姿态。有时,她也怀疑自己到底是所为何来,但却学着,不去想得与失。
许多事有如天气,慢慢地热或者渐渐地冷,一天一天地不被知觉,等到惊悟,已是过了一季。
初冬的一日,天阴阴重重,冷极彻骨,晚上,有人敲她的门,是他。
看见他,仿佛久在黑暗中,乍然见光,眼前一痛,禁不住地想掉泪,又强自抑制。胸中百感交集,交集成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许久,她方能淡淡地问:“吃过饭了吗?”
他滔滔不绝地谈着诸般久郁的话,这一刻的他,好像又回到大学时代,年少轻狂。而她,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要把他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表情,像描图一般,细细地,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印实。
夜最深的时候,她听见远方有极轻微的鸡啼,偶一抬头,发现窗外,在落雪。在窗前,他们一起看雪,雪片纷飞如花瓣,几乎隐隐有香气。他忽然问:“你怎么样?还好吧?有男朋友了吗?”
她笑一笑。
他一共攒了七天的假期,刨去路上时间,他只能待三天,她请了假陪他逛街。雪下个不住,大城市却依旧繁华无限,人潮熙熙攘攘,他起初兴致勃勃,但慢慢情绪低落,最后索性住了脚:“我都成乡巴佬了。”他笑容中有淡淡的寥落。他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觉得,在这七百万人的大城里,少他一个人并没有任何关系?她禁不住伸出手去,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雪一径下大了,他们跌跌滚滚不知摔了多少跤,可是即使摔倒了,他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这三天,他们谁也不提归期,然而时间从不等待任何人,那一天还是到了。
铺天盖地的雪,站台上有如戈壁,一望无际,他们都覆了一身的雪。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久久,竟也有一丝热气。火车误了点,她恨不得它永远不来,但是无论误点多么久,几分钟,几小时,几天,火车还是会来的,他还是要走的。
他说:“你先回去吧。”
她摇摇头。
火车终于来了。隔一道车窗,好像隔了整个天涯,他的身影,像一粒沙,迷痛了她的眼睛。
火车启动的一刹那,他伸出头来,大声地喊:“我爱你,我爱你……”
渐远渐轻,渐渐听不见了。
她用双手蒙住脸,因为她哭了。
不,他并没有爱上她,她知道,虽然她宁肯不知道。在异地,在森林、荒原、陌生人之间,她是他唯一的悬系。漂泊的日子他要抓住一件永恒,而后呢,当花花世界重又展现在他眼前呢?
仅仅是寂寞而已,他需要温暖和关怀,他以为他爱上她,是因为他需要爱与被爱。
诚然她爱他,但是她也爱自己,从此,她不再给他发短消息。他的短消息如潮水一样淹没她的手机,她一概直接删除。渐渐地,他不再有短消息了。
他就此放弃了吗?扪着胸中的痛,她想,也好。
然而真相是:他病了。
辗转得知这个消息,她第一个念头是:他的确爱上了她,被她拒绝,不能承受……
这可能吗?她苦笑。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以为所有人离开他,是因为他现在环境与条件太差,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地爱过他,关注过他的灵魂。
她如何能让他这样认定?
在他凌乱的单身房间里,熟睡的他有一张稚气的脸。而在户外,有她从没见过的、最广阔的雪原,正在一点点融化,纤瘦的水流四处流淌。一时间,她仿佛看到一张泪痕模糊的脸。
他的青春稚嫩如种子,而这正是他生命中最长的一冬,如果一定要有雪,呵护他度过寒冬以待早春,就让她做雪,用自己的冷守候他的暖。然后,在春天,有谁能听见雪哭的声音?
如果爱情的本质就是痛苦,那么,她甘愿受伤。
他醒来后,她低声说:“我答应你。”
他仍然每天都有短消息,却渐渐喜气洋洋,他告诉她:他的论文发表了;他找到一位器重他的导师……而最后一个短消息:“我拿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
握着手机,她走在路上,正是初夏,天空隐隐带点灰紫,路旁所有的合欢树都开满了花,和风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合欢纤细的花丝纷纷洒洒,拂了她一身,一天一地粉红的雪。这明明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夏日黄昏,她却在抬手间,揩到自己脸上冰冷的泪。
无端地,她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个冬夜,她在等候末班车,夜越来越深,她没有戴表,不知道现在究竟几点了,不知道末班车是过去了还是尚未来,或是根本就没有过。
走下火车,他的第一句话是:“以后可以长相厮守了。”
长相厮守,谈何容易。
远隔的时候,他们是分别在银幕前后看电影的人,虽然是同样的剧情,同样的进程,但是当他们在一起交流心得时,才发现,他们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都不相同。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们越是发现彼此的距离。他竭力地要做一个完美的情人,来弥补他们的距离,但是,世上还有什么距离比爱与不爱之间,更遥远的呢?
她明白他的苦痛,他所不明白的是,他的苦痛就是她的苦痛。
分手第二天,有着大片大片的阳光,他发来短消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
良久她回复:“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他又发来:“我终于听见雪哭了。”
她没回复。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谓相忘,也就是雪融成水,了无痕迹吧?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她伸出手,掌中有满满一握的阳光,仿佛永不融化的雪花。这一刻,她真切地领悟到,四季轮回的天理。
相识,是天空有朵雪做的云;相爱,是雪落黄河静无声;而离别之际,也就是下一个春天的开始。
在这浩渺的时空中,如果缘分注定要流转如四季,她不悔做一段雪哭的声音,为这世上所有终究要弃所有人而去的一切。
在爱里慢慢成长
◎安宁
那一年她十五岁吧,读初三,小小的心里有极强的自尊,像妖娆的青春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她是个温顺又寡言的女孩子。每天除了学习,几乎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爱跟新来的年轻班主任聊天、开玩笑,甚至请他去吃门口小店里的冰激凌。她看到他被花儿一样缤纷的女孩子们簇拥着的时候,心里除了细微的开心和向往,竟没有丝毫的嫉妒。她知道父母弃了农村的家,跑到这个城市里来,边做没有什么保障的零工,边陪她读书,已属不易。还有姐姐,为了她的学费和父母的工作,勉强地和一个不喜欢的有权势的人定了亲,而且将婚期拖了又拖。除了最好的成绩,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他们。当然,她还要在放学后早早地回去帮父母做家务,让他们不必为她的晚归而过分地担心。
所以,每每看见班里那一大群穿着鲜艳的彩衣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从学校里蜂拥而出,从小吃街上买一袋瓜子,几根香肠,三两田螺,而后边吃边消磨掉回家前的自由时间时,她也只是默默地看上片刻,转身便朝学校的后门走去。
她很欢喜学校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后门,可以让她不被人注意地慢慢走回家去。出了朱红色的门,沿着沙子铺成的小路走上几十米,再绕过一个大水塘,七折八拐地途经十几户民居后,便到了她的家。家,也只是暂时租来的,是那种马上要被划入拆迁之列的瓦房。刚搬进来的时候,看到张开大嘴的墙缝,和出入自由的爬虫,她和妈妈都落了眼泪。是爸爸买了水泥和墙粉,一点点地给它穿上了新衣;又在院子里用红砖铺了一条整齐的小道,这样一个破败的民居才陡然有了生气。她吃过晚饭趴在书桌上学习的时候,看到对面干净的墙壁上,被橘黄色的灯光打上去的父母略弯的身影,便会觉得温暖和感激。
可是这种温暖,她是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的。只有无人打扰,它们才会在安静的角落里,慢慢地成长,且带给她淡紫色的温馨和幽雅。
可是,这样的恬淡和自由,于她,是多么不易。常常有钦佩她成绩好的同学,为了更方便地向她学习,执意让她带着去认认家门。还有一些默默暗恋她的男孩,甚至会趁她不注意,放了学偷偷跟在她的后面,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她的地址。每学期的家长会,亦是不容易逃掉的劫难。因为高高在上的成绩,老师常常会让她把父母请来,给其他家长做如何教育子女的报告。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会撒谎。尽管她知道,其实父母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因为她而在人前骄傲地直起被生活压弯的脊背。
然而这一次,她却觉得再也没有办法逃掉。除非她转学或是读几乎没有什么升学希望的慢班。她借读的这个学校,是可以直升本校的高中部的。中考的时候,会根据成绩分出快班和慢班。快班的学生,几乎无一例外地会在三年后考上全国一流的大学。所以能进快班,几乎是每一个学生的梦想。可是,快班每年的学费,亦是比慢班要贵出许多。
所以当领到申请快慢班的表格时,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了慢班。
那天放学后,年轻的班主任便把她叫到办公室。班主任是个极温和的人,有着友善又亲切的微笑。他像兄长一样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又冲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因为慌乱而无处搁置的手中,这才开口问她:“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报快班?是父母的意愿吗?用不用我去家访?”她低着头,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和一朵朵徐徐绽放的茉莉花,许久,才慌慌地摇头。杯子里的热茶,哗地一下子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积蓄了许久的泪,终于趁此哗哗地流了满脸。
班主任连声地向她说对不起。看天晚了,又执意要送她回家。她不知道怎样拒绝,只无声地退了几步,便使尽平生的力气道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