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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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插柳啊。”南叶头都没抬,继续修剪,隔了一会儿好像记起什么,小声嘀咕一声:“二公子昨儿吩咐说要带云公子去上坟,刚看他急匆匆而去,不晓得还要不要备烧纸。”
“上坟?”
“夫人的坟在城郊的别院,二公子每年这会儿都要过去祭拜。”南叶的声音压的更低,几不可闻。
我想,在侯府私自谈论这些定是大罪,任墨予的身份本就特殊,他的娘亲大概也是没有名分的。
于是我拍了拍南叶的肩头说道:“多备些纸吧,会去的。”语毕起身要走,刚走了几步,听闻南叶在身后说:“夫人是蛮夷女子,侯爷本欲娶为妻,先帝不允,说皇亲国戚有辱国体,后来那折子还是柳尚书和秦太傅联名递上去的,硬生生拆了这段姻缘,这些旧事院子里的嬷嬷们都晓得,可后来全被二公子赶了出去。”
我顿住脚步,转身,那一瞬间我真替柳家和秦家不值,皇后的哥哥想娶个蛮夷女子,皇帝老大不高兴了,觉得有碍面子,授意两个跟班长篇大论抨击一番,自己再做个总结陈词,上演了棒打鸳鸯的戏码,可是很多年以后,始作俑者老皇帝死了,老侯爷还没死,而且他还耿耿于怀,于是倒霉了小皇帝和当年的两个跟班,当然,也不排除老侯爷一箭双雕借故揽权。
往好了说,老侯爷就是个一代情痴;往坏了说,老侯爷你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并且我越来越觉得这位任家二公子随他爹随了个十足十。
而秦延之,随他爹也随了个十足十。
死谏死谏,万一真死了可怎么办?
还有那些暴动的同窗,真真是一腔热血。
我抬头对南叶说:“你多准备些烧纸吧,今儿个怕是要死很多人。”
25第二四章:真相白
那日我终究没能跟任墨予去西郊别院上坟,甚至我还没走出院子,昭文世子便带着一大帮家丁雄赳赳气昂昂的杀了进来,肥嫩的大手一挥,冷哼道:“捆起来,押下去!”
于是我又转头对南叶说:“别忘了给我也烧一份纸。”
总结来说,我觉得自己其实挺该死的,若我不下山,秦延之他还是秦延之,为了小皇帝抛头颅洒热血,忠义两全一辈子;任墨予他也还是任墨予,按照自己的法子娶公主夺爵位,奸邪使诈一辈子;小皇帝他还是小皇帝,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保忠臣,斗奸臣,风风火火一辈子。
可是我下山的目的多单纯啊,就是想嫁个人而已,缘何会如此震惊朝野。
昭文世子指着我的鼻子狞笑道:“云子宁,你别再给我装傻充愣,从头到尾最坏的就是你,还带坏了月倾颜,那日你跟他鬼鬼祟祟密谋反叛时,怎么就不想想今日的下场?!”
我想了想,实在不记得哪一天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于是昭文世子又大手一挥,唤来了秃鼻鸟儿和伺候它的丫头,理直气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作何狡辩?”
我摇头叹,原来作证的是这只“嘎嘎嘎”叫的乌鸦呀。
在下认栽。
我被押进侯府的地下牢房时,月倾颜已经在那里了,他被捆绑住全身,头发也披散开来,一袭艳红的衣袍在火光的映衬下灿若云霞,他昂首朗声念道:“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他面容坚毅,声音浑厚,全然没有往昔的细腻滑润。
昭文世子望着他咬牙,月倾颜连眼梢都不抬,只顾大声吟着诗:“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头发飘散,貌若癫狂。
他反反复复念了好半天,直至牢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他依旧朗声吟唱,听的我有些困乏。
我说:“月倾颜,我承认你是个男人,纯男人,你能歇歇别念了吗?你念着不累我听着都累。”
月倾颜当真是住了口,他定定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他说:“你该骂我的,我坑害了你。”
“我晓得。”我点头。
他又说:“我一直被困在府中举步维艰,只能假意奉承昭文世子,暗中搜集一些证据,以望有朝一日能替师傅昭雪,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晓得。”我继续点头。
火光的映衬下,他妖媚的面容美的不似人间,红灿灿的煞是好看,这会儿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比秦延之美的,也比任墨予美。
“那封信里,我规劝延之以大局为重,放下儿女私情。”他的声音低沉几分。
“我依稀晓得。”我依旧点头。
“延之给我的那封信……其实并不是给我的。”他望着我,眸光沉沉。
“我晓……”话未说完,我猛然抬头,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柳蝶衣明明说那封信是给你的。”
“柳姑娘任性了。”月倾颜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是我很感谢她,让我知道你跟延之的情谊,让我知道延之是如何信任你,让我下定决心将得到的所有证据托付给你,而你也确实未令我失望。”
“……”我站起身子瞪着他,想要将一切看个究竟。
“延之其实并不想让你卷进这件事情,他一直将你保护的很好很好,是我……太想摆脱这里的一切……才骗了你,对不起。”他望着我,眼中满是沉沉的哀伤,仿佛满满得要溢出来。
我与他对望一会儿,忽而泄了气。
那日,月倾颜看完信后对我说:“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你跟我师弟的缘分不浅,以后怕是有的纠葛了。”
他还说:“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混蛋月倾颜骗人都骗的这么有谱,果真是大才子!
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于是倚在墙角对他说:“月倾颜,你记住了,你欠我一次大人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所以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因为咱俩还没两清,还没两清。”
整个牢房内死一般沉寂,腐朽的气息蔓延满室。
半晌,我说:“月倾颜,你还是念首诗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沉沉的说:“那封信里说了很多要紧的话,顶要紧的一句是:三月二十二子时,书院门口的月桂树下,盼至。”
三月二十一那夜,任墨予给了我一个吻。
三月二十二那日,我与长公主混乱一团的谈话,以及随后流传开来的谣言,那夜,任墨予罚跪祠堂,我看人伦的书籍看到半夜……
眼角忽而酸涩,我闭了眼睛,脑中却呈现出秦延之倚着树干对我浅笑:“子宁,这棵树是月桂树,你一定不会知晓。”
“有些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一旦说了便是一辈子,我怕我给不起。可是当我下定决心说出来时,你却已经不想要了……”
“子宁,你若不喜欢我,做何要三番五次戏弄我?”
而后……而后是什么……他读了月倾颜给他的信,我被莫名其妙的刺客追杀,他舍身救护……
再然后他对我说:“我不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喜欢温柔雅致、沉静恬美的女子,说话要吴侬软语……”
好半天好半天,我睁开眼睛对月倾颜说:“你还是念首诗吧,那些都过去了,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月倾颜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他朗声念道:“声声乱,岁岁忧,看老了春光添了新愁。三两盏浊酒,四五回神游,归否,归否,燕子几衔泥,青山依旧,江水东流。”
归否,归否……
我说:“月倾颜,这首我听过了,你是江郎才尽了吗?!”
月倾颜的眸光一滞,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层阴影,他又低声说:“对不起。”
我便说:“没关系,即便有关系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能把他炖了,也不能把他烤了,更不能把他腌卤酱了,再说他摆明了也是个内奸,日子过的也蛮辛苦。
还有蝶衣表妹,一个姑娘家家的,骗起人来当真是以假乱真,不愧是青楼届混出来的花魁。
那一夜,月倾颜给我讲述了另一个秦延之,少年俊才,意气风发,皇帝伴读,前途无量,他有一个很完满的家庭,爹爹是当朝太傅,娘亲是名门闺阁,舅舅是吏部尚书,表妹是闻名才女,他还有一门板上钉钉的亲事,未过门的妻子是当朝长公主,虽未说过话,可这些年来天天见,绝对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唯一的缺点就是桃花太多,朝廷内外很多闺阁少女削尖了脑袋想要一睹他的风采,要才情有才情,要样貌有样貌,要气度有气度,要沉稳有沉稳,要家世有家世,要前途有前途……
看来我的审美眼光还是比较大众化的。
若是他大难不死,定会洗脱冤屈重返朝堂,那他与长公主的婚事自是还作数的。
所以如果我有幸再见到秦延之,我定会对他说:“我已经对你说过两次喜欢了,没有第三次,我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你可别后悔,真的别后悔。”
然而,见到秦延之之前我却先见到了任墨予,他一袭黑袍风尘仆仆冲进牢房时,我正眉飞色舞的给月倾颜讲述大伯二伯他们的光辉事迹,月倾颜听的两眼放光,大有落草为寇之意,我倒是嫌弃他文弱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又不会武功,来了寨子里也是吃白饭的。
任家二公子很不高兴,我跟他的时间也不短了,大抵一眼就能辨出喜怒,这会儿他正面无表情的瞪着我,好似想将我瞪出几个窟窿。
月倾颜偏头闭眼假装不存在。
好半天,我被他瞧着有些心虚,遂小声说道:“我可没故意要背叛你,你千万别杀我,我怕疼。”
他依旧不说话,就这样看了我片刻,而后举剑斩了过来。
我的惊叫声还未出口,熠熠剑锋停在我的颈项,斩断几缕青丝飘落肩头。
任墨予说:“你愿意为了他去死,却不愿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为什么?”他盯着我,满面悲哀,幽深的瞳眸似有万千情绪无限翻滚,最终归于平静。
“我……”
半晌,他还剑入鞘,转身而去,一如他来时那般匆匆,墨玉蟠纹的袍角沾了些许泥土,斑斑点点仿佛刚从战场回来。
“昨天,我去镇压书院暴动了。”他背对着我说出这句话,清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情感。
我抿嘴,月倾颜却蓦得睁大眼睛,冷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