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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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了黄包车师傅,跑了近一个小时,天都黑了才把我拉到善渊的别墅,我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了他,他连连推着:“太太,要不了这么多!”我执意塞给他,他不好意思地半推半接受了,然后不停道谢,似乎接受了我天大的恩赐,看着他憨厚黝黑的脸,我感叹着,中国的百姓确实是世上最勤劳善良的百姓,从古至今,莫不如是,可他们受得压迫也是世上最多最惨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黄包车的铃声消失在黑暗里,十一月的晚上着实很凉,我一连打了几个哆嗦,始终不敢按那门铃,不过,没等几分钟,蜿蜒的马路上便射来两束灯光,善渊的车缓缓停在我旁边,他从车上下来,一袭黑色衣裤潇洒如故,脸精瘦了,气色倒是不错。看到我,并无讶异,也是,照他的性子,一定是派了人看护着我,一有风吹草动,他很快便知道。
但他还是极开心的,从他闪烁的眼中可以看出,他搂着我进了别墅。安伯看见我倒是一怔,不过并没多问一句,只是吩咐厨房加了几样我喜欢吃的菜。
并坐于厅中,他一直温柔地看着我,挂着笑意,纵然不语,也能把我给融化了。我舔了舔被风吹得干枯的唇,开门见山地道:“我需要一笔钱。”“多少?我叫安伯拿给你。”以前我的一切都被他安排好,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找他要钱,还是以前妻的身份,真的挺难为情,何况御文跟我说得真是好大一笔钱,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出了金额。
他笑容依旧,“这么多?”我点点头,真害怕他会问我要钱的原因,我不想骗他,可是说实话他更是会伤心。幸而,他没问,“明天我让阿东去银行取了给你,今天你就在这里歇着。”
我站起来,慌乱地道:“我看我不方便留在这里,还是先回公寓,明天就拜托阿东了。还有,谢谢你!”我心虚得完全不敢看他,低头就走。他拦住我,手臂环在我胸前,俯下头在我耳边轻吟:“我想你了,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我还在守着心理防线,他却把我越抱越紧,不给我一点点拒绝的空间。明明该拒绝,可最后还是点了头,没有保持理智,完全追随了情感。
相怜意
“孩子乖吗?”善渊将头搁在我的小腹上,隔着光滑的丝绸睡袍聆听我与胎儿同步跳跃的心声,“很乖!”我拨开挡在他眼前的凌乱头发,轻捋到他耳根后,又沿着耳朵一直抚到脸颊,他很享受我的柔情,将唇紧贴着我掌心,来回亲吻,手却开始不老实地解我胸前的纽扣,解开两颗后,他顿了几秒,似在沉吟思索,最终又缓缓帮我扣上,只是把我环抱于他胸口,亲了亲我额头,笑道:“算了,今天就这样抱着你好好地睡一觉,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没一天是睡得踏实的。”
哎,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但我的思念往往是伴随着沉重的负罪感,思念愈浓,负罪感也愈深,心中纠结重重,剪不断,理不清,正是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盍亦勿思……
“能答应我两件事吗?”我决定鼓起勇气,与他细谈下我们的将来。“何止两件,千件万件我都答应。”他的鼻子在我脸上滑动,气息炙热。
我从他怀中挣脱,侧身坐起,一脸郑重,他见我如此敛容屏气,也不再造次,收了笑容同我相对而坐。
“其一,你要尽你全力维护我的同胞们,他们并无半点过错,却被迫承受这人为的灭顶之灾,我知道我的力量微乎其微,你也身不由己,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更残暴的人出现,我劝不了所有的人,但是你,为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希望在你管辖的范围内,能减少杀戮。”
他毫不犹豫,从容答道:“我答应你!”
“其二,战争结束后,不管哪方输赢,我们都要抛下一切,忘记一切,过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平淡日子。”
他的眼里闪过丝丝惊喜:“你能做到?”
“我能!”我的语气无比坚决。
“哪怕中国输了?”他再次强调。
“不错,哪怕中国输了,我也抛下一切,忘记一切,永远伴随你左右!”我说得斩钉截铁,因为我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我占了先机,“你呢?能做到吗?〃
我的笃定让他沉思了,“这一点也不像你,若是你们输了你真能做到心无芥蒂?若真是如此,我倒安心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中国亡了,你和我恐怕也会随之而亡,你今天这番话我记着了,我答应你,希望你也别忘记!我相信江山美人我都能拥有。”
我语带嘲弄:“你为何这么肯定你们不会输?”
“你看看现在的形势,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日本国内是空前团结,上至老妪,下至儿童,全民皆兵,他们绝对效忠天皇,已经最好随时参战牺牲的准备,这样的气势你们有吗?”他挑了挑眉头,反过来问我。
我冷笑道:“气势?我倒觉得是疯狂,全都被洗脑了,你也不例外!”他被我呛了一鼻子灰,有点悻悻的,不过他深知与我争辩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只得笑着结束话题:“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不早了,歇着吧。”他大手一挥,掀开被子,将我塞了进去。
第二日,阿东把那一大笔钱取好装箱交给我,善渊与他一同驱车送我回到公寓,就忙自己的去了。我刚进屋坐下不久,就听到有人敲门,拉开门缝一看,是少康,立即让他进来。
他摘下圆毡帽,弹打灰色长褂上的灰尘。只见他风霜满鬓,红丝充眼,精神甚是疲惫,俨然彻夜未眠。他搓了搓冻得皴裂的手,笑道:“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夜。”
我赶紧给他泡了杯龙井绿茶,递到他手上暖着,责怪道:“你傻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外面过夜?”
“担心你啊,你一夜未归,想必是他留着你不放吧。”他的脸在茶雾中显得阴冷。
我提起装钱的箱子,推到他眼前:“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些你拿着,好好照顾御文!”
他盯着箱子半晌,就是不伸手,神情变幻莫测,难以捉摸,有懊恼,有无奈,有悲愤,有自责。我硬塞进他手中,淡淡道:“去吧!”他凝视我片刻,纠结良久,怯怯地道:“那我走了。”
“嗯!”我故作轻松,不想他抱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等他出了大门,才像散了架似的歪倒在沙发上,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我有预感,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善渊还能这样轻而易举,心甘情愿地相助吗?
日军攻占上海后,又朝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发起猛攻,战火蔓延的速度很快,中国一派大乱,没钱没势的到处避难,步雪履穿,有钱有势的则纷纷入驻各国租界区,依旧醉生梦死,一边如火烧炼狱,一边如盛世天国。
日军于1937年12月13日攻陷南京之后,在南京城区及郊区对中国平民和战俘进行长达6个星期的大规模屠杀、抢掠、□等战争罪行。举国惶恐悲愤,报纸上天天报导日军恶行,我心中十分压抑。
善渊整日忙碌,也很少来看我,这样也好,省的我把一股子怨气撒到他头上。
肚子已微微隆起,身子整日困乏,嘴里寡淡无味,我经常一连几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伺候我的王妈平日与我很少交谈,但照顾得确实是无微不至,生怕我身子出什么岔子,天天变着法子做我喜欢的菜。
这天我照例又睡着懒觉,眼见就到中午,还是不想动弹。猛地听到敲门声,估计是王妈买菜回来了。我没精打采地去开门,哪知居然是少康。我立即来了精神,拉他进来。
我不无担心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流连?”他呵着白气,暖暖笑道:“我和御文准备离开上海,你给的钱,帮了我们许多,我是来跟你说声谢谢,顺便道别。”
“去哪儿?”
“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他不明说,我知道是怕我担心。
犹疑了一会,又接着说:“南京的事,你听说了吧。”
我神色黯淡,点点头,“善渊和他父亲托不了关系。”他痛心疾首地说着。
我急急替善渊撇清:“跟他没关系,他答应过我的。”
少康皱着眉头,试探着:“你还信他?”
我沉默,他盯了我好一会儿,也不再说那些伤感的事,叹口气道:“你好自为之,我先走了。”
我取过手提袋,又掏了一叠钱给他,“路上小心。”他推着,怎么也不肯收,我硬往他荷包里塞去,他又掏出来给我,正推搡间,又有人敲门。
少康一惊,我按着他,低声道:“是王妈买菜回来了,别担心。”起身开门,看见的却是善渊长身立在门外。我瞬间呆立,“看见我不高兴吗?”他一脸清冷,侧身想进来,我挡着他,“你怎么来了?”眼角环顾他身后,还好,他并未带其他人过来。
他坦荡荡地答道:“我的眼线告诉我,又有不该找你的人找上门了,我很担心,就来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脸色一沉,不知如何应答。
屋里的少康开口了:“让他进来。”
我正犹豫,善渊已经推开我步入厅内。他一直面带微笑,眼里黑亮无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少康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样,十分淡然。我在旁边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两人已近十年未见,变化很大,年华已逝,各自都成熟了,憔悴了,再也瞧不见当初风流少年的轻狂。
“你来,想怎么样?”我挡在少康面前,弱弱地问他。
善渊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来跟我的好兄弟叙叙旧。”
少康冷冷道:“影佐少将,你抬举了,我何德何能,胆敢与你称兄道弟。”
他上下打量了少康一番,沉静道:“人各有志,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不拦着你,你也别阻挠我,生死由命,与人无忧。我从未与你为难,你们却一再相逼,离间我和小毓,自己不快活,也见不得我们快活。除了在小毓面前惺惺作态,摇尾乞怜,还会什么?要怎样你们才放过小毓?”说到最后,语调高昂,带着震怒。
少康也不甘示弱,反击道:“不放过小毓的人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