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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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渊轻声道:“我们去拜祭爹和大哥了,让二娘费心真是抱歉。”
二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忧伤,沉默几秒低低道:“没事就好,吃饭吧。”
善治和黄瑛见善渊恢复了生气,自然也很高兴,谨儿却被善渊包着白纱的手吓到,不敢靠近,善渊苦笑,将右手放在桌下,学着用左手给谨儿夹菜,虽比不了右手,适应了以后,也算灵活。
这场景让大家心酸,善渊倒不那么在意,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豁达,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看开,我就不得而知了。
前几个晚上我都是和莲依睡一间房,他好了以后我以为他会要我去陪他,那晓得他把谨儿抱进了他房间,说以后谨儿和他一起睡。大家都很吃惊地看着我俩,讪讪地笑着,我无可奈何,也赔着笑,其实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委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下来我们都在为生存的事奔波着,我和黄瑛、莲依一连几天在外面寻找,还真被善治说对了,根本找不到工作的机会,莲依还有其他大户人家愿意收了做粗活,我和黄瑛即便愿意别人还嫌我们娇贵和手笨了。
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打听到芙蓉宫招人,兴冲冲地赶去,以为能讨个服务生做做,那晓得别人是招舞女和歌女的,我们赶紧撤退,却被老板叫住,他说上次在美国领事馆听我唱歌还可以,黄瑛呢,以前陪善治出来应酬的时候,舞似乎也跳的不错,如果我们愿意的话,两个都留下,不过就只能歌女和舞女了。我和黄瑛异口同声地拒绝,这样的风月场合,实在不适合我们。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我叹一口气,她叹一口气,如此反复,最后相视苦笑,挽手回家了。
临近六月,天气已经有些烦躁,二太太拿着鹅毛扇坐在院子里轻轻地摇着,谨儿和孩子们在房间里看书,现在我们没时间教他们,他们都很懂事地自己学习,有时候还出去卖报纸,拾废品,想法设法地赚点小钱。
倒是善治,整天花钱,还把自己当公子哥呢,他们带出来的钱财几乎已经被他花去大半了,二太太和黄瑛都拿他没办法。我的首饰和衣物莲依都帮我带了出来,我只留下了善渊送我的樱花耳坠,其他的全交给二太太变卖了。
二太太见我回来,将我拉到一旁,做贼般地对我耳语:“倪迭香来了,和善渊在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我看你和善渊现在挺好的,怎么还出这种事?”
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可还是僵硬地笑着回复二太太:“二娘,您多心了,他们只是好朋友,太久没见了,可能有许多话要说吧。”二太太下巴一缩,眼睛一斜,虎着脸道:“我是替你担心,你怎么总是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那个可是你的丈夫……”我看见倪迭香从善渊的房间出来,赶紧用手臂撞了下她。她没说完,便止住了,眼睛在我和倪迭香身上打转。
倪迭香亭亭走到我面前,巧笑道:“周太太,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我点着头,将她领到我和莲依的房间,二太太在我们身后将手中的扇子舞得飞快,显然心里焦急着呢,我知道她是在替我抱不平。可是此时的我,只能选择相信善渊,现在的他,身心都太脆弱,我不忍再给他增加一点点的负担,更不能去质问他半句。
我倒了两杯茶放在小木桌上,和她相对而坐,平静地看着她。她盯着茶杯,默默端坐,迟迟未说话。我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和她的名字似乎总是纠结在一起,但实际,我们两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她从手提小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轻轻推到我面前,“周太太,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个!”
我拿起信封一看,居然是满满一信封的钱币,赶紧又给她推了回去,“倪小姐,这个我可不能收。”
她柔软白嫩的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掌心传递出一种隐隐的母性的温暖,用万分恳切地语气再次拜托道:“周太太,请你一定收下,我欠你们的,几辈子都还不完了,只能用这种方法稍微弥补一下,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收下吧,就当是我募捐给孩子的。”
她的双眸秋水流连,载着情真意切,我无法拒绝,还在迟疑,她又道:“你放心,这些都是我这几年拍戏存下的血汗钱,干干净净的,跟杨定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将信封放进我手里,不容我再推脱。我想到孩子们确实很需要这笔钱,也就不再推了。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跟我告辞,起身出了房间,我随在身后相送。
送她出了大门,她欲语还休,似乎还有什么要说,我期待地看着她,她低声道:“这件事不要跟善渊说,怕他钻牛角尖。”我点头应允,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周太太,好好照顾善渊!”这句是斟酌再三才说的吧,她对善渊确实关心,我苦涩地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的,你自己也小心了。”她对我感激一笑,再次转身,悠然离去。
我捏着手中的信封,看着她远处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长相守(三)
我将那些钱交给了二太太,现在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点的。我和黄瑛继续满大街地找工作,善渊也在找,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几天以后,善渊说要去码头做搬运工,我极力反对,温文尔雅的他,风度翩翩的他,我怎么忍心让他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干粗活呢,我宁愿自己苦点也不希望他的身子再受磨难。可他似乎心意已决!
最终我拗不过他,他还是去了,我不放心,尾随而至。躲在一旁,看着玉树临风的他穿着旧旧的粗布背心,在三教九流的搬运工中穿梭,他的断腕暴露无疑,惹得周围的人对他议论纷纷,他不理不顾,全部的心思就放在肩头的大麻袋上,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与船只和运货地点。
烈日当头,烤得他满头大汗,汗水流过他脸上的伤痕,在弧度完美的下巴处凝聚成河,一滴滴雨落尘土。背心贴着身体,已经不知道汗湿多少次了。他扯下扎在腰间的汗巾,抹了一把脸,又继续朝货船走去,再出来时,肩上又多了两大包,一手费力地扶着,一手压着,步履有些蹒跚了。
我不忍再看下去,擦了夺眶的泪水,转身离开了码头。回到家后,我闷在房里又是一番痛哭,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面对苦难的准备,我以为我可以承受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是当苦难如此直观地呈现在我面前后,我才发现,我的承受力不过如此,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善渊天黑以后才回来,他的脸和手臂都晒脱了一层皮,曾经玉石般的肌肤变成了小麦色,再过不久,绝对就会变得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黑炭一个。
我从心里堵到喉咙,一口饭也咽不下,他的胃口极好,足足吃了三大碗,吃完以后就要莲依帮他烧水洗澡。
我趁着他洗完以后钻进了他房间,他的上身光着,头扭向背后,似乎在涂药,听见我进门的声音,他赶紧藏起手中的药,将身子坐得端正,不让我看他的背后,还一脸柔和的笑意。
我抢过他手中的药膏,咬着唇道:“我来帮你吧。”他连连说不用,我坚持着,他才无奈地侧过身子,看着他被磨得纵横交错的背,我的眼睛又潮湿了,轻轻帮他把药涂好后,将脸贴在在他坚实的背上,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不要再去了,好吗?我们现在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
他低着头,没说话,片刻之后,才长吁一口气,转过身子,将我抱进他怀中,细细吻着我的额头,我的眉眼,极尽温柔地道:“总归有这么一天的,未雨绸缪嘛,多赚点钱以后咱们就做点其他的小生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我一个大男人,这点苦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倒是你,没必要那么拼命地找事做,钱的事,交给我来发愁吧。”“可是……”他不容我再多说,霸道地吻住我的唇,让我沉醉在他的深吻里无法自拔。
正缠绵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听到细细的笑声,我俩赶紧分开,侧头一看,原来是谨儿偷偷溜进来,撞见了我们的香艳好戏,掩嘴嬉笑呢。善渊倒是神态自若,我怪不好意思的,捂着绯红的面颊出了善渊的房间。
他依旧每天欣然前往码头,丝毫不觉得苦,我渐渐隐忍后,不得不默认接受。黄瑛也想到赚钱的法子,就是卖字画!她在家写好画好以后拿到纸铺去寄卖,赚得虽是微薄的小钱,但好歹也是一份收入,她的人蕙质兰心,她的画也构思精巧,形似神俏,清新秀丽,以写意花鸟为主,还有她的字,俊逸挺秀,妩媚多姿,行笔圆熟而洒脱,我对她的那双巧手真是羡慕不已。
倒是我,百无一用,什么特长都没有,和善治一样,成了吃闲饭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这天,我和黄瑛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房间画画,她画我磨墨,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隐隐夹杂着哭声,我俩赶紧放下笔墨,出去探个究竟。
一出门,便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的男人,长的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善治缩在地上,鼻青脸肿,二太太抱着他不停哭着。
黄瑛冲上去,挡在他们面前,质问道:“你们干什么?”领头的那人冷笑道:“干嘛?收债的!”他将一张纸甩到黄瑛脸上,纸左右轻飘,缓缓落地,黄瑛颤巍巍地拾起那薄纸,是一张欠条,赫然写着:
周善治欠瑞福烟馆捌仟元整,在一九三零年七月十五日前还清。口讲无凭,立字为据。
欠款人:周善治(手指印)
一九三零年六月十五日
黄瑛差点没晕过去,脸色惨白地将欠条递到善治面前,怒斥道:“善治,你为什么会欠这么多钱?”善治无颜以对,双手抱头,一副痛苦无助的模样。
领头的收债人又道:“再给你们三天时间筹钱,要是筹不到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走!”甩下这句狠话,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
“善治,你说,是怎么回事?”黄瑛加重了语气,几乎是竭力嘶吼了,她从未如此生气过,二太太抹着眼泪道:“还不是那大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