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童话-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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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孤岛上,但龙古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他带着我们穿过杜松树林,Ⅴ9㈡找到了那间曾经是护林人住的小木屋。一路上孩子们居然没有哭闹,我不得不承认她在哄孩子上的确很有一套。
可是,可是她究竟在讲些什么啊?那样的童话故事怎么可以讲给小孩子听?
继母?杀死丈夫前任妻子的孩子?将他做成肉羹分给女儿和丈夫吃下?
我看到了,那张貌似人畜无害的可爱脸庞和那双看上去干净得像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边,她在向孩子们暗示我就是那个后母吗?
这里就是杜松树林,还真是切合题意啊,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并不是公开指责我、辱骂我,而是潜移默化地向孩子们灌输着如同洗脑般的理念——赶走前任妻子的继任者是个小偷,是个狠心肠的家伙,是个会吃掉孩子的巫婆!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这是挑衅,是对我儿子的诅咒。
但是我不能针对她,因为她做得滴水不漏。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能将无奈和愤怒倾泻在儿子身上,只能将他和他的姐姐隔离开来。只要等孩子长大,等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之后这些小花招也就没有用了,我只需要再忍耐几年就好了。
根据龙古找到的信息,我们至少要在这个岛上待上十甚至十五天才会有船队来救我们。而此刻这个地方虽然有淡水,但是没有任何可以吃的食物。要知道我们有八个人,其中四个还是孩子。虽然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海滩上捕捉到鱼,可是很快便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尽量缩小着食量吃之前剩下来的鱼肉——没多久他们便腐烂变质了,偶尔的一些菌类煮出来的汤也只是让胃部产生暂时的虚幻的满足感罢了。
十二天了,我只要站立超过五分钟便会觉得眩晕,脚部的乏力感如同被东西拉扯住了一样。五天以来我只吃了几碗蘑菇汤和龙古好不容易在海边捡来的一些贝类,我们把大部分食物都留给了四个孩子,但这远远不够。是我的错觉吗?龙泽的脸上好像已经开始出现浮肿了,这孩子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种饥饿。但让我意外的是,只要那女孩在他身边聊天,龙泽就不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这让我嫉妒,让我恐惧,我感觉到儿子对我自己的爱在一点点一丝丝被这个女孩偷走、抽光。
不过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思考这些事了,那个夏老师又抱着希望去码头看是否有轮船来接我们了;四个孩子都在木屋里躺着,他们也没多少气力吵闹跑动了,这样倒也好,免得让我去担心他们的安全;倒是那个女孩,她虽然也很憔悴,却依旧显得比较精神,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吧,又或者这样的女孩平时就没少节食,早就习惯了饥饿。
“我再出去碰碰运气,这个岛并不算太小,或许可以找到能吃的东西。”龙古已经明显瘦了,我叮嘱他千万别走太远,否则他会没有回来的气力,而我们也不可能去寻找他了。
“可以的话,和舒敏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蘑菇或者木耳什么的,多少也算一点食物。”龙古临走前这样说道。
现在营地里只剩下我和她了。女孩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动作缓慢地收拾着用来装蘑菇的塑料袋子。
“一起去吗?”她轻声问。我有点意外,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和我说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虽然我在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输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我们离开了木屋,孩子们还在睡觉,一时间应该不会醒过来,何况我们也不会走得太远。
我保持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跟在她后面,看到女孩袋子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棍状物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是什么?我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
回头望去,黑色的如同匣子般的木屋慢慢变得又小又模糊,四周看起来仿佛都是一模一样的,杜松树笔直得如同筷子,猛看上去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辨别方向也很困难,因为阳光很难从头顶层叠起来的枝叶中照射到地面上。
“就在这里找找吧,走得太远回来时的气力也消耗得多。”我停了下来,感觉应该走了四五百米了,这点路程已经让我气喘吁吁并头晕起来了。我斜靠在树干上,清晰地嗅到了林间杜松树皮的味道。
“这里很合适。”她微笑着蹲下来,用手按了按脚下的泥土。
“找找看有没有可食用的蘑菇吧。”我低下头四处张望着。
女孩将袋子放下,也在杜松树底部寻找蘑菇。这里是海岛,加上杜松树林区内的湿度和温度都很适合菌类的繁殖,所以想找到蘑菇并不是难事,不过因为不知道是否是毒蘑菇,所以挑选起来也很困难。过了十几分钟我才找到大概十几个,野生蘑菇要小得多,这些东西还不够那四个小鬼吃的。
“你爱他吗?”
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这么一句。
“什么?谁?”
“你丈夫,我父亲。”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忽然《文!》有些明《人!》白儿子为什《书!》么会喜欢《屋!》她,那是张多么令人毫无戒备的脸蛋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单单用美丽来形容实在有些不够。我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但我从来不会在她们面前有一丁点的自卑感,但是现在我从心底升起一股羞愧,眼前的女孩就像是从清水里捞起来的玉一般,虽然我讨厌她,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
“我当然爱他。”我回答道。
舒敏突然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脸颊上上下抚摸着,那手很软,却冰凉。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觉得厌恶,我们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和动作大概有好几秒钟,我只是觉得平静和有一点点不解。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想——”她歪着脑袋,我看到她的另外一只手伸向了那个塑料袋子。
“什么?”
“一直都想,杀了你。”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依旧保持着那种天使般纯净的笑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那话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我吓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了下去。
舒敏一只手撑着膝盖,另外一只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似乎是扳手,但好像更轻、更薄一些。
“从我五岁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后,我就在思考着,幸福究竟是什么?结果我得出结论,幸福就是幸运,是命运的一种变化形式。你是幸福的,我的父亲是幸福的,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幸福的,反之,就像有黑就有白,有光就有暗一样,我的母亲是不幸的,我是不幸的。”
她的语调低沉,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我双手撑在身后,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工具箱中的便携斧,那东西非常锋利,可以轻易砍断胳膊粗的树枝。
“你怎能把不幸都归咎在我的身上?”我无力而苍白地辩解着。
“是啊,不幸者只有对不幸的偏执,但幸福者却有幸福的事实。当我看到身患重病的母亲一个人躺在床上哀怨痛苦的时候,当我看到那该死的所谓继父拿着医药费和伙食费去痛快豪赌的时候,当我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在这种家庭里渐渐变得阴暗孤僻的时候,当我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众人之中我却没办法喊的时候,当我洗澡换内衣被那畜生般的家伙下流无耻地偷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种生活的根源是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舒敏像着魔一般念诵着,这是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和我一样饿了好几天、身体虚弱才对吗?
那女孩脸颊泛出诡异的潮红色,眼神空洞得像木偶,她手里攥着斧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朝我走了过来,我看到她的嘴角轻轻蠕动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就为这些?就为这个你要——杀了我?你以为杀死我你父亲就会回去找你吗?你错了,他根本不可能走之前的路,他所有的经济命脉都在我的手上,如果我不开口,即使我死了,这些东西也轮不到他来掌管。”我拼命地喊叫着,希望能说服这个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女孩。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起来。
“那些东西,还是等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再说吧。”
舒敏歪着脑袋看着我,Ⅴ9⒉我虽然极力想支撑起身体站起来,但小腿却软弱无力。
“你真的以为再支撑几天就会有船来?”她将斧子平举到胸口,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擦着亮闪闪的斧刃。
“这是龙古说的,他从那里的报表看到的。”
“爸爸骗了你们,那是善意的谎言,他害怕告诉你们真相之后你们会产生恐慌,会丧失求生的意志。”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实际上报表写的日期比这个时间要长得多,最主要的是因为这里连护林守岛的人都离开了,你觉得药厂的采集人员会每个月准时来这里伐木带走吗?再加上海浪和暴风,船能来的日子只会推迟而不会提早,所以他需要我们用一个日子来支撑下去,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舒敏的嘴巴又动了一下,那是我的幻觉么?
“你说的是真的?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告诉我了。”
什么?龙古居然将事实告诉了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而没有告诉我?他的心还是倾向于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愤怒和不解包围着我,我的喉咙里憋堵得难受。
“你一定很生气吧?因为爸爸说这里只有四个大人,夏老师只是一介书生,而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旦得知事实恐怕会比孩子更早崩溃下来,失去信念的人很难在严酷的环境里活下去,所以他没有告诉你们而是选择告诉了我,他让我尽量多地收集一些可以食用的食物,尽量地让大家支撑到救援的来临,起码是让那四个孩子活下来。”
我忽然有些释然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龙古的选择和这个孩子的说法很对。如果几天前我就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