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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目的地不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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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拉里发现要对贝克夫人的态度作出判断更不容易。在领略了那个德国女专家不近人情之后,贝克夫人起先还像一个自然而正常的人。但是到了傍晚,她却感到贝克夫人比尼达姆更加难以捉摸,更加令人反感。贝克夫人待人接物好像一台机械装置那样毫无差错。她滔滔不绝,但措词得体。她的话说得十分自然,正规,不矫揉造作,可是,不由得使人怀疑她像一名演员,可能已是第七百次扮演这个角色。这是一种完全机械的扮演,可能与贝克夫人平日的思想感情完全不同。希拉里一个劲儿嘀咕:贝克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她为什么像个机器人那样准确无误地扮演这个角色呢?她也是个极端主义者?她也梦想什么勇敢的新世界——她是否也是一个用武力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人?难道她会由于政治信仰和渴望而放弃了她的正常生活?太难说了。

那天傍晚,她们继续踏上旅途,不再乘面包车了。这次是一辆敞篷旅行车。每人都穿上着服装,男人围一条白色的穆斯林大褂,女人戴上面纱。紧紧地挤在一起,再次出发了,而且整整走了一夜。

“您感觉怎样,贝特顿夫人?”

希拉里对安迪·彼得斯笑了一笑。太阳则从东方升起,他们停车吃早饭。在一个汽油炉子上烤本地面包、煮鸡蛋、烧茶水。

“我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希拉里说。

“是的,有那么点味道。”

“我们到了哪里?”

他耸了耸肩膀。

“谁知道!毫无疑问,除了我们的贝克夫人,其他人全不知道。”

“这一带荒无人迹。”

“是的,简直就是沙漠地带。不过,一定得这样,难道不是吗?”

“您是说,这样就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

“对啦。人人都可以看清楚,整个事情构思得多么巧妙啊!我们旅程中的任何一段,都与整个旅程中的其他各段毫无关系。飞机烧毁了。旧面包车摸黑开。不知您注意到了没有,车上有一块牌子,标明它是属于正在这一带从事挖掘的一个考古远征队的。第二天,又来了一辆满载柏柏尔族土著的旅行车,这在公路上太不足为奇了。至于下段”——他耸了耸肩——“谁知道?”

“可我们要上哪儿去?”

安迪·彼得斯摇摇头。“问也徒然。一会儿就清楚了。”

那个法国人巴伦博士参加进来。

“是的,一会儿就清楚了。”他说,“但是我们不问怎么行呢?这是我们西方人的脾气。我们决不说什么‘今天满足了’。明天,我们总是想着明天。把昨天抛在后面,向往着明天。这就是我们的要求。”

“您想促进世界的进程,对吗,博士?”彼得斯问。

“要干的事太多了,”巴伦博士说,“生命太短暂了。一个人必须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时间。”他激昂地挥动双手。

彼得斯问希拉里:“你们国家谈论的四大自由是些什么?各取所需的自由,不受恐惧的自由……”

那个法国人打断了他的话。“不被愚弄的自由。”他挖苦地说,“我所要的就是这个自由。我的工作就需要这个自由。免除没完没了的、只顾鸡毛蒜皮的经济自由!免除阻碍一个人工作的那种横加干涉的自由!”

“您是一位细菌学家,巴伦博士,对吗?”

“是的,我是研究细菌的。哦,您不了解,那是一门多么迷人的学问!可是需要有耐性,无休止的耐性,反复的实验——还有,金钱——大量的金钱!你必须有设备、助手和原料。有了你所要求的一切,什么目的不能达到呢?”

“幸福吗?”希拉里问。

他飞快地向她笑了一下,突然又富有人情味地感叹起来。

“唉,夫人,您是妇女。只有妇女,一生所追求的就只有幸福这两个字。”

“而且很少得到幸福?”希拉里问。

他耸了耸肩膀。

“可能是这样。”

“个人的幸福无所谓,”彼得斯认真说,“一定要大家都幸福,这才是兄弟般的精神!工人们,自由而团结,拥有生产手段,从战争贩子和垄断一切的那种贪婪而又不知足的人手中解放出来。科学属于全人类,不能让这个或那个强国自私地据为已有。”

“好得很!”埃里克森赞赏地附和着,“您说得完全正确。科学家必须是主人。他们必须主宰一切。他们,也只有他们才是‘超人’。只有超人才起作用。奴隶固然不能加以虐待,但他们毕竟是奴隶。”

希拉里从他们中间走开了几步。过了一两分钟,彼得斯也跟着她走过来。

“看起来您似乎有点害怕。”他打趣地说。

“我想是有点。”她稍微抿嘴笑了一下。“当然,巴伦博士所说的都很正确。我不过是个女人,我不是科学家,不搞什么研究,不懂什么外科医学和细菌学。我大概脑子不太好使。正如巴伦博士所说的,我追求的只是幸福——就像任何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一样。”

“那有什么错呢?”彼得斯说。

“怎么说呢,我感到我太浅薄,配不上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您知道,我只是一个去找丈夫的女人。”

“这足够了。”彼得斯说,“您代表着人类最基本的素质。”

“您这样说,真太好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压低嗓门补充道,“您很关心您的丈夫吗?”

“要是不关心,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不关心,当然不会来。您和他的观点一致吗?据我所知.他是共产党!”

希拉里避免直接回答。

“说起谁是共产党,”她说,“您不认为我们这一小伙里有点奇怪吗?”

“怎么奇怪?”

“嗯,尽管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我们这些同路人的政治见解好像不一样。”

彼得斯意味深长地说:

“哦,不。您刚才说的有些道理。我原来没有从那方面想——但我认为您是对的。”

“我认为,”希拉里说,“巴伦博士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倾向!他要钱搞实验。尼达姆说话像一个法西斯,并不像共产党。还有埃里克森……”

“埃里克森怎么样?”

“我发现这个人很可怕——他专心矢志到非常危险的程度了,就像电影中狂妄的科学家一样。”

“但我相信‘四海一家’,而且,您是一位爱丈夫的妻子。还有贝克夫人——您把她摆在什么地位呢?”

“我也不知道。我发现她的地位比谁都难摆。”

“哦,我不那么说。我说很容易。”

“您是什么意思?”

“我要说,她从头到尾的只是为了金钱。她仅是一个待遇优厚的小人物而已。”

“她也使我害怕。”希拉里说。

“为什么?她怎么会使您害怕呢?她可没有那种疯狂的科学家的味道呀。”

“正因为她非常平常,才使我害怕。您知道,她就和普通的人一样,但她参与了这一切。”

彼得斯严肃地说:“您也知道,党是现实主义的。它雇用的是那些最称职的男人和女人。”

“可是,任用一个只知道要钱的人是最好的办法吗?难道他们不会叛变吗?”

“那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的。”彼得斯安详地说,“贝克夫人是一个很机灵的女人,我想她是不致于去冒那个险的。”

希拉里突然打了个寒噤。

“冷吗?”

“是的,有点儿冷。”

“我们走动走动吧。”

他们来回走动着。走着走着,彼得斯弯下腰去捡起来一点什么东西。

“您瞧,这是您丢失的吧。”

希拉里接了过来。

“哦,不错。这是我项链上的一颗珍珠。前天——不,昨天断了。真好像是若干年以前的事情似的。”

“我希望不是真的珍珠。”

希拉里笑了:“不是的,当然不是的。只是珠宝装饰品。”

彼得斯从衣兜里掏出烟盒。

“珠宝装饰品,”他说,“多么巧妙的说法。”

他递给她一支烟。

“的确听起来很荒唐——在这样的地方。”她拿了一支烟。“这个烟盒太怪了,多沉呀!”

“铅做的,所以沉。这是一件战争纪念品。一颗炸弹差点没把我报销掉,我用其中的一块弹皮做了这个烟盒。”

“那么说,您参战来着?”

“我是一个从事秘密研究工作的人,专门研究砰然作响的玩意儿。别谈什么战争了吧。还是让我们把思想集中到明天的好。”

“我们到底是去哪里?”希拉里问,“谁也不告诉我。我们是……”

他打断了她。

“猜测是不会得到什么鼓舞的,”他说:“去,叫您去的地方;做,叫您做的事情。”

希拉里有点冲动地说:

“您喜欢叫别人牵着鼻子走?您喜欢跟着别人的指挥棒转?自己一言不发?”

“假如必须这么做,我准备安之若素。真的必须这么做。我们正在争取‘世界和平’,‘世界统一’,‘世界秩序’。”

“可能吗?争取得到吗?”

“任凭什么也比我们现在生活在其中的这一团淤泥要好。难道您不同意?”

在这一时刻,疲倦占有了她,周围环境的凄凉和黎明时分外好看的曙光几乎使她忘掉了一切,希拉里差点儿没有断然否定他所说的话。她本想说:“您为什么贬低我们在其中生活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这一团淤泥哺育了仁慈和个性,不是比强加给我们的世界秩序——那个世界秩序今天还是对的,而明天又错了——好得多吗?我宁愿要一个由善良而可能犯错误的人类所组成的世界,而不愿要一个由根本没有怜悯、谅解和同情心的超级机器人所组成的世界。”

可是,她及时控制住自己,而用一种悉心抑制的热忱说:

“您说得多好啊!我累了。我们必须言听计从,向前迈进。”

他笑了。

“这就好了。”

第十章

旅行像是在做梦,而且越来越像是在做梦。希拉里觉得,仿佛已经跟这五个离奇地拼凑在一起的旅伴走了一辈子的路。他们离开铺得好好的大路而走进虚无飘渺的太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这一旅程不能称为飞行。她设想,他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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