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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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上的王爷和王妃对他的造次之举并无制止之意,可见他在府中的地位不容小觑,智窍不开的小王爷虽是血脉至亲,但没人对他抱以厚望,日后的当家大权显而易见,全落在外戚手中。
就连侧王妃也忍受着外人的妄自称大,就算有心为儿子做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任由大权旁落,渐成他人的登天之路。
这一刻,绿柳知道她该怎么做了,剩余的这些年她就替赵玉尘开开智慧,教会他生存之道,第一步则先稳固他正统传承的地位。
“娘子,我们不要理他们好不好?大哥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可是他晓得大家就是笑他,他不喜欢他们看他的眼神。
无知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她羡慕他。“好,回房去,你要牵好我。”
“嗯!嗯!回房洞房,我们要生小娃娃。”熊叔家的小狗子好可爱,他也想要一个。
“小娃娃”后脚差点踩了前脚的绿柳颠了一下,声音含讶地猜想谁教了他自己也不解其意的事。
她是答应嫁给他,可没打算和他做真正的夫妻,成亲全是权宜之策。
“小心点走,你的脚伤还没好。”很怕她跌跤的赵玉尘赶紧上前一扶,专注的神情犹似捧着易碎的琉璃。
她心一暖,笑道:“你别把我的手骨捏碎了,我走慢点就不会疼了。”
没人发觉到新娘子的左脚缠着沁着药味的伤布,一味地探究谁家的姑娘这般勇气十足,敢嫁予傻子为妻,唯有他细心地呵护,一再嘱咐喜娘要扶好她,不能让她累着。
所谓有心无心可见一斑,才智高低不足以评论一个人,人若不肯用心在行善,纵有天妒才华也枉然,不过是虚度一生。
“好、好,我轻一点,你……咦?大哥,你挡到路了。”这样他过不去。
为了扳回颜面,张广远故意阻其去路。“大家想看新娘子长得美不美,我帮你把头巾掀了吧!”
一说完,他强势地想代弟一掀盖头。
“不可以啦!大哥,娘子的红巾只有我能掀,你不能……”傻子还不算傻,极力的阻开蛮横双手。
“有什么关系,若你不行,为兄还能为你代劳呢!”反正一名女子嘛!他要了也没人会说一声不是。
张广远仗势着有王妃姑姑撑腰,本家又是武林世家,小有武艺足以傲人,在王妃过于宠溺的情况下,他已养成目中无人、自大的心态,视他人为无物。
而且老王爷的身子骨逐渐老迈,不若以往那般强健,府中大小事少有经手,若非有个得宠的侧妃冉夫人把持财物大权,他早一手遮天的自命王爷,把明王府变成他私人的宅邸。
王爷府里住久了,他早忘了他是平民百姓出身,甚至并非赵家子嗣,在王妃的庇护下日渐狂大,私下挪用岁收以养家妓。
而老王爷想管也没力气管了,自从十年前做了那种事后,他日日不得安眠,老梦见恶鬼来索魂,半夜惊醒汗湿单衣,神智难集中地消瘦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他很怕看见儿子那双黑沉的眼,总觉得越看越像某个人,尤其是蓦然转过身的侧脸,他常常有惊跳不安的诡谲感,恍若故人又活了过来似的,让他会有意无意的避看儿子,让人以为他对小王爷的关爱不若张家表少爷。
因此张广远也是这么认为的,更肆无忌惮地要下人喊他一声大少爷,让外人以为他才是赵家的长嗣。
“娘子是我的,大哥不能碰……你坏,欺负人……”傻子也有三分牛脾气,赵玉尘气急败坏的猛挥手,不让人靠近新娘子。
“我坏……”脸面有些挂不住的张广远恼怒佯笑。“我就是爱欺负你,谁叫你傻。”
他半开玩笑半取笑的神情,见者都当他是闹闹小俩口,并无恶意。
“我……我不傻……我只是……不聪明……”他很想证明不傻,可是一个用力过度,反将新娘子的喜帕扯下。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目光凝定在天仙娇颜上,一时间无人能移开视线,目不转睛成了一具具木人儿,倾倒于人间绝色。
娉婷绰约不足以形容绿柳的花般样貌,她灵秀毓华,美目含玉,清艳有余而不妖媚,端庄中但见脱俗大气,婀娜多娇恍若杂红中一抹翠绿,令俗人也生雅兴,吟起风月。
“是,你不傻,傻的是自取其辱的庸碌鄙人,故作聪明。”绿柳谁也不瞧地只对一人嫣然而笑,笑得赵玉尘心花顿开。
张广远妒意顿生,不加掩饰的瞪向独获佳人青睐的新郎官,那一身刺目的蟒袍红得让他想一撕为快,连人也撕成碎片。
一个傻子凭什么独得所有好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朝一日他要全部夺过来,叫他再也笑不出来。
第三章
“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练好你的字,勤背诗句,待会若听见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别吭声,那是野狗被猫咬了。”
“喔!练字。”
一笔一划工整地练着楷书,神清目明的赵玉尘不看范本便能默写出一手好字,字迹苍劲不失厚道,笔随意行如流水,字字都看得出扎实功力。
岁月匆匆已过了四个寒暑,神色沉稳的他已褪去昔日傻气,长成如今的伟岸男子,两眉之间多了耿直正气,言谈有物。
在妻子绿柳的费心调教下,他已非吴下阿蒙,智窍日益精进,已有独当一面的大将之风,让明王爷与侧妃颇感欣慰,直说捡回一个儿子。
在这些年中,绿柳慢慢地为小王爷累积人脉,巩固其坚不可移的地位,以自身的亲和力与医术拉拢人心,让他成为明王府中最受爱戴的明主。
除了想不起来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外,他几乎一如常人,能读、能写,还会记帐,闲来之时还能咏上两句诗句,脱胎换骨似的才华尽露。
不过怕血读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一见小小的血珠子渗出便目眩头晕,几欲站不住脚,得调适许久才能回缓气息,不再有晕眩的感觉。
而且他也不能近火,一旦见有火苗窜出便连夜恶梦,呓语不断的高喊着,“大火来了、大火来了,快烧着了、快烧着了,大哥、二哥快去救三哥,火快烧到他了……”
但是他明明是长子,并无其他兄长,虽有幼弟数名,但年岁相距甚大,当他们的爹也绰绰有余。
因为他的怪梦来得太离奇,没人当一回事,在有心人刻意的隐瞒下,就连明王爷也不晓得儿子有此怪症,只知他十分畏火,遂命人不许在他面前生火燃柴。
“啊——”
果然没多久后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尖锐地直透云霄,几只云雀受到惊吓地拍翅而飞,抖落几根灰中带黄的细羽,随风卷向屋檐。
“呃,娘子,你怎么知道是大表哥来了?”她真的是神仙,能掐指算天机。
听惯了惨烈的痛叫声,他已由一开始的心惊不已渐为泰然,不用心慌地探头一瞧便能知晓院子里又有何惨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叫声响起,惨烈得令人背脊发寒。
“算算时间也该来了,他上一次的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百折不挠,毅力惊人。
赵玉尘一听,不由得缩缩头子,“他咬不怕吗?感觉似乎很疼。”
“是挺疼的,你要不要试一试?”包管他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试?”他当下变了变脸色,摇着头如小孩玩的波浪鼓。
“我不傻了,真的,这事我才不试。”
他是不傻了,只是偶尔还会犯犯傻,叫人好笑又好气地想将他一拳打傻。
“晓得害怕了?”绿柳放下绣了一半的水仙,斜眸一睨。
“是害怕呀!你养的那头天鹿都快要比马高了,牙齿坚硬如石,谁被它咬上一口都会吃不消。”他光想就觉得发疼,人肉不比磨刀石。
怪的是那头鹿比人还神气,性情高傲似懂人话,灵性甚高知善恶,除了娘子外谁的话也不听,而且会从鼻孔喷出对某人的嗤笑声。
若非它说的不是人话,他肯定把它当人看待,它的聪明才智甚至在他之上,每每看到他老是鹿眼看人低的斜视他,一副要踹他几脚的模样。
“放心,除非你品格变得跟张公子一样低下,否则它不会对你动口。”鹿儿还能分是非,不伤无辜。
赵玉尘涩笑的抚向那双细白柔荑,“娘子,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很丢脸,却是事实,堂堂六尺之躯竟畏惧一头畜生。
“夫君,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细腕一收,状似无意地让他手落了空。
“我们是夫妻,难道连一点亲密举动都不许有?”夫纲不振。
纵使他智窍稍有长进,可有时会有些孩子气,俊秀的脸庞常出现噘嘴、抿唇等稚气表情,让人瞧了不知是该念他几句,或是装做视若无睹,由着他装小。
月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他,“那是谁在夜里非抱着我,否则就耍赖不肯入睡?”
“啊!那……我会作恶梦,所以……所以……”他两颊涨红,颇不自在的撇开眼。
夫妻四年,绿柳尽可能将所知的一切教给他,匡斜导正,让他脑子里装进该有的知识,不藏私地将粪石磨成精钢。
虽然进步程度缓如牛步,可是一步一步慢慢行,他一旦记住了就不易忘却,成效可观,日积月累之下未有成就也难。
唯独闺房之事她一件也不教,甚至处处立限,不让他擅越雷池,一有轻率举止便立刻喝止,以致他们至今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不过赵玉尘也算敦厚,即使添了智慧也保有良善的一面,她一喊停他便不敢造次,委屈自己像个受凌虐的小媳妇,苦水暗吞。
“夜夜作恶梦?”她笑道。
他张口欲辩,但最后仍垂下眼,由眼缝一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圆房?”
他问得很谨慎,像是不经心一提,她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他只是牙痒吐口气。
“还不到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内心波动。
“娘子,你用这句话敷衍了我好些年,大表哥的长子都十岁了,儿女成群……”他说得小声,却不乏抱怨。
“你觉得他的行为值得效法?”她不道人是非,由他自行判断。
身教重于言教,他必须去看、去学、去观察,判别善恶是非,何者该为、何者不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