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干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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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停顿过,各种各样的告状材料也从来没有间断过。尤其是这几年,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每一次干部考察,每一次人事调整,对他来说,都会成为新一轮告状和散发告状材料的高潮。连他自己都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密集的超常的告状方式,甚至在有些时候,突然没人告状,或者收不到告状材料了,竟会让他感到纳闷和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一段时间怎么了?怎么没人告状了?这些年的告状材料,只夏中民自己得到并保存着的,至少也有数百件。面对着这些告状材料,惟一让夏中民感到欣慰的是,在所有的这些材料中,几乎全都是匿名信,从内容上判断,告他的人又几乎全都是干部!连夏中民自己也见怪不怪的事情,而且这些年上上下下的领导干部对此谁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现象,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对一个下级的告状材料,还用得着这样小心谨慎、讳莫如深?
那么,会不会是有关联合调查组的事情?
联合调查组是省委、政法委、纪检委、检察院反贪局直接委派下来的调查组,查的又是省管部门和省管企业,主要针对的好像是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问题,这同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人家下来,其实就通报了一声,同你地方党委和政府根本就没有直接通话的必要。就算这方方面面的问题同嶝江市委市政府有脱不了的干系,那还用得着用这种方式通知他?再退一步说,就算查出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问题来,华中崇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紧急叫来?
没必要,也用不着。
那么,会是华中崇自己的事情?
华中崇又能有什么事情?刚刚升任昊州市市长还不到三年,现任的昊州市委书记也没有任何调动任免的迹象。莫非华中崇会有什么特别的机遇?按理说,作为一个正厅级干部,地级市市长,要想再升一格,只能是在当了市委书记以后。这是常理,也是规矩。当然也有例外,就看你有什么特别的政绩和背景。华中崇有吗?在他来昊州两年多的时间里,政绩平平,基本上可以说是没什么作为。而且据夏中民所知,群众和干部对他意见很大。平时架子很大,而且深居简出,即使下乡,一般的老百姓也很难见得到他。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宽边眼镜透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威严。华中崇最大的特点和优势,就是他的发言讲话非常有鼓动性,口才非常之好。尽管华中崇的讲话在整理记录后,并不会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和过人之处,但你若要是在现场,都会被他的讲话深深吸引。他会把一般的报纸上常见的那些常识性的东西讲得引人入胜、趣味十足。所以自华中崇来昊州以来,由于华中崇的推动,整个昊州市在省级以上各大媒体的显现率明显提高。不管是电视还是报纸,几乎隔三岔五地就可以见到有关昊州的消息。除了媒体的频频曝光外,华中崇还借口汇报工作不断在上面走动,一个月至少有十天八天在省里漂着。
老实说,对华中崇的这些言行,夏中民是很反感的。夏中民觉得,如果一个主要领导,就靠这样的方式来支撑自己的工作,那迟早会让老百姓失望的,也迟早会让领导们失望的。但反过来,如果就因为这样的行为而频频被提拔,那我们的干部机制岂不太成问题,太危险了?
五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大约四五分钟后,宿舍的灯被打开了。面对着微型显示系统清晰的画面,他不禁大吃一惊,走进宿舍的竟然不是夏中民!
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画面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走进宿舍的确实不是夏中民!
难怪这个人走进宿舍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开灯。
在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来过夏中民的宿舍,一次也没有。
走进宿舍的是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悄悄地让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门后,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况。看得出来,他已经把门反锁了。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并不像是夏中民的司机秘书,或者什么亲戚朋友。而且,这个家伙似乎对宿舍里的布置摆设相当熟悉,他好像连看也没看就三步两步走进宿舍的里间,在那张单人床上扫了一眼。又悄悄在卫生间门口听了听,拉开,探进头去,看看没人,又随手关上。然后默默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好半天一动不动。
他不禁看得阵阵发愣。
这个家伙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他居然在晚上12点以前就敢私自闯入一个市委领导的家!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居然敢把外屋和里屋的电灯全部拉开。看来这个家伙真的非常熟悉夏中民的情况,至少他知道夏中民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宿舍里来。否则,他怎么敢在这个时间偷偷闯进夏中民的宿舍?还有,宿舍门上的钥匙他是怎么弄到手的?如果他要不是一个江洋大盗的话,那他肯定会是一个平时可以接近夏中民的人,至少他的同伙是可以接近夏中民的人!
这个家伙偷偷摸进一个市委领导的家,究竟干什么来了?
这个家伙看来不会是个贼,他根本没有任何想偷东西的样子。这个家伙好像也清楚,夏中民的这个单身宿舍里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么,这个家伙究竟要干什么?
他一眼不松地盯着这个人的举动,真他妈的活见鬼!所有的猜测立刻就被证实了。
这个家伙很快从身上的小挎包里掏出几个像是窃听器似的东西来,然后在床下、办公桌下、台灯座下、电话的话筒里一个接一个地安装起来。
就好像在他家里一样,这个家伙根本没有丝毫的惊慌和紧张!
有好几次他都被这个家伙的举动吓得一跳,他的手和脸竟然那么近地对着他的监视器探头,他甚至明显地听到了这个家伙喘气的声音,有一次几乎都触摸到了他安装的一个相当隐秘的探头上。
等到这个家伙把所有的装置都安装好,并意犹未尽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天,然后一个一个地拉灭电灯,最终悄悄地走出宿舍时,他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大约五六分钟后,他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似的掏出手机来,发疯似的摁出了一串号码。
嶝江市皇源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杨肖贵接到电话时,也不禁愣了好半天。
“你看见他在房子里装东西了?”
“没错,估计是窃听器一类的东西,不像是我们这一类的装置。”
“住口!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在手机上谈我们的事情!”
“用不着你警告,这我比你更清楚!今天情况特殊,否则我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鬼地方给你打电话。我现在想闹明白的是,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屁话!”杨肖贵有点恼羞成怒,“我要是知道,还他妈的问你干什么!”
“我没让你回答,我只是希望你尽快打听清楚!这家伙很危险!万一他搞砸了,会把我们的事情也连根拽出来!”
“这几天真他妈的见鬼了……妈的,你看清他什么样子了吗?”杨肖贵咽了口唾沫,放缓了口气问道。
“四十岁左右,瘦瘦的,眼睛很深,寸头,黄脸,人还算利索。不过干这种事情并不像外行,胆子倒是十分大。看来有可靠的内线,说不定还有同伙在外面给他放哨,否则他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干,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头。说实话,他比我们的底气足多了,好像什么也不怕。”
“好了,知道了。”杨肖贵本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你等我的电话吧,没有特殊情况不要直接跟我联系。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事情打听清楚。”
“一定要快,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我们想撤都撤不出来了,这真的很危险。”
“你好好给我听着,要想没危险,就尽快给我闹出点东西来!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我抓紧点,别的什么事情都是扯淡,你就死死地给我盯在那里,只要能闹出东西来,什么也好说,要是闹不出什么东西来,那我们都死定了,你他妈的懂不懂!我告诉你,人家现在也下手了,正他妈的查着哪!你得快点!要是能弄出什么东西来,我不会亏待你。要是弄不出东西来,那咱们都玩儿完!从今天开始,最好白天也给我呆在那儿……”
嶝江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仓储口岸区主任郭梓韦接到杨肖贵的电话时,正在陪几个老外打保龄球。因为正在对局中,又刚刚打出一个高分,兴致正浓,所以两次都没听到手机铃响。
郭梓韦打开手机没二十秒,满脸的兴奋就猛一下凝固住了。
他转身就往背静处走,一边走一边问:
“他真的看清楚了?”
“他说他看得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杨肖贵顿了顿,又往实处砸了一句,“还不到三十分钟的事,你要不耽误这么长时间,可能二十分钟还不到。人家很着急,第一,问咱们知道不知道这件事;第二,如果不知道,就让咱们马上想办法,查查那小子到底是哪路的。”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嶝江市,来头再大,还不就那么一个芝麻官。你告诉那个人,他干得不赖。小心为是,但也用不着担心,这样的事很快就能摆平。最要紧的还是干他的活儿,别误了正事。”
“不过你也得当回事地好好查查,依我说,这事也确实不是件小事,真要有什么闪失,咱们谁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当时就说过,你们也清楚,夏中民并不是一般的什么人物,万一捅出什么娄子来,那可是天大的窟窿。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小事情,出了问题就是花上几百万、几千万也没那么容易把事情摆平了……”
“调查组那边呢?”
“这事你最好甭问,一人做事一人当,眼下出了什么事也跟你们没关系。他们真要是想往死里整我,那他们也不会死得好看了!实话告诉你,上上下下我都打点遍了,我眼下不让你们插手,还是不想连累你们。我得留个后手,将来万一要是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