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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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处长这回竟激动起来,说,你好像还很赞赏这种人,起码的是非观念都没有了。我就不相信人民的天下就听凭这种人胡搞!
张青染怕李处长真的这么看他,就说,我何尝不是你李处长这么想的?一切善良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可人家洪少爷的父亲和他父亲的下级就是掌管人民天下的人,还有他父亲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下级的下级。人家洪少爷说不定还要问问我们这到底是谁的天下哩!
李处长脸色更加不好了,质问张青染,你这是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
见李处长真的发火了,张青染笑道,处长息怒。我这只是同你探讨这个问题,没别的意思。我反正是普通一兵,关于谁的天下这么大的问题,轮不到我来考虑。
李处长不说什么了,低头看文件。张青染觉得脸上不好过,找来一张报纸胡乱翻着。他刚才本是听不惯李处长说别人女人什么的,就有意同他对着说,可一说起来竟离题万里了,弄得李处长不高兴。李处长尽管严肃,但平时也同大家开些有关女人的玩笑。不过有些领导即使在开玩笑的时候也并没有忘记自己是领导。你开玩笑时得罪了领导,要是程度不严重,他脸上还可以勉强保持笑容,尽量不打破与民同乐的气氛,但心里只怕给你记上了一笔小账;要是你严重得罪了领导,马上就会招来严厉的斥责。当然斥责在官方叫批评。张青染今天忘记了这一点,弄得自己这会儿几乎有些诚惶诚恐了。他的毛病就是常常忘记了领导就是领导。
办公室的气氛很沉闷。张青染想找些话来说,却一时想不到说什么好。李处长在看文件,样子很认真。即使在平时,李处长看文件入迷的时候,你同他说什么他都不太答理你。今天本来就已经不对劲了,你无话找话,说不定就会讨个没趣。
最后还是李处长表现了高姿态,抬起头指着手中的文件说,你看,国泰公司这位经理吴之友,贪污一千九百四十万,还养了情妇,为情妇买了套房子就花了六十多万元。这是建国以来我市最大的经济案件。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张青染笑道,真是有意思,如今的经济案件不发则已,一发就是建国以来最大的,这就像郊县的水灾,每次都说是百年不遇。
李处长并不在乎张青染的幽默,还在感慨这个案子,说,到底是我们这些人可怜,离领导近,离权力远,什么也捞不着。正像你说的,一发案就是建国以来最大的案子。这就意味着还有许多案子没有发,意味着还有更大的案子。
张青染经常听到李处长发类似的感慨。比如说,他妈的我这个处级干部在市政府里什么也不算,下到基层去是要管一个县的。一个县几十万上百万人啊!可我们的工资不足五百块!在一些公司里,一个小小科长都有权签单哩。今天李处长触景生情,又感慨起来了。张青染当然也有这种感觉。现在他家有那二十万美金作背景,这一点工资就越发显得可怜了。尽管他同老婆说过不要这钱,但这钱作为一个参照系数摆在他的脑子里,刺激太强烈了。他说,干部工资的确也低了些。现在收入悬殊大,少数人富得钱没地方花。当干部的说起来是人上人,收入却少得可怜,让人小瞧。这么搞下去,手中有权的不贪怎么可能?但话又说回来,所谓高薪养廉谈何容易?现在干部这么多,长工资的话国家负担得了吗?干部太多了,闲着没事做,拿古人的话说,是太仓之鼠啊。依我说,干部减少三分之二,地球照样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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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处长睁大眼睛,冷冷笑道,依你说?好大的口气,依你说。减少这么多干部,那么多工作谁去做?
李处长的冷笑让张青染背上立时麻了一阵。但他不想让自己太狼狈,便故作镇定,笑了起来,说,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依我们干部对社会的贡献,也只配拿这么些工资。不是我偏激,我们有许多工作莫说对社会有贡献,只怕还是阻碍社会进步的。
李处长一下子严肃起来,说,老张你这就不对了,你说说哪些工作是阻碍社会进步的?都是党的工作啊!你还说不是你偏激,我说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看问题偏激。这机构的设置,编制的确定,都是有关职能部门和专家认真研究定下的,加上我们国家已有这么多年的经验。你倒好,叫你一句话就说得一无是处了,有些工作干脆不要做了,有些工作还阻碍社会发展了。
张青染发现问题严重了,忙说,感谢处长批评。我只是泛泛而论,即兴而发,不一定代表我的观点。李处长再说了几句,埋头继续看文件去了。张青染便翻着报纸,在心里反省自己的傻气。他想李处长一定疑心他是说他们这个处的工作不重要了,这等于是说李处长不重要。不论哪位领导都会强调自己的工作如何重要,有些单位的人明明没事可做,成天坐在那里喝茶扯谈,领导却总在外面说忙得不得了,人手不够,还得调人进去。逻辑很简单:你这个单位工作繁忙,很重要,领导就很勤勉,很有位置,就会更加得到重用。
回到家里,张青染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大大地昏了头。他知道李处长有时说话也随便,开起玩笑来也很联系群众。但你以为他同你说了几句笑话,或者同你笑了几声,就是对你印象很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刘仪见他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了,就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
儿子回来了,他揉揉儿子的脸蛋蛋,便开了电视让儿子看卡通片。自己却坐在那里发些匪夷所思。他想现在是中国人收入大分化的关键时期。这会儿捞了大钱的,就是大老板,就会搞出些个家族式的企业王国出来。他们的子子孙孙就是人上人,就是社会名流、贤达、政要,今后的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世世代代锦衣玉食。而捞不着钱的,他们的子孙只有替别人去打工,流血流汗捞口饭吃。可现在赚钱的法则是赚钱不受累,受累不赚钱。真正捞大钱的差不多都有些说不得的事情。真有些像马克思揭示的所谓资本主义原始积累。
电视新闻节目之后,张青染留意看了下宏基集团股票,仍是下跌。他想这口洪少爷只怕真的难逃法网了。他只把这话间在心里,怕老婆听了不舒服。可刘仪突然问,都只说洪少爷洪少爷,不知这家伙叫什么?他就想老婆可能也在想宏基集团的事。他们俩似乎都觉得宏基集团同他们家有某种关系了。张青染说,这个我记得同你说过的。他姓洪是随母姓,这是掩人耳目的办法。他大名洪宇清,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只怕五十多岁了。人称少爷,是有来历的。早几年他在外省犯了事,他老爷子托秘书打电话给省委书记。秘书说,老首长发脾气了,说这孩子不太懂事,尽给你添麻烦,要你一定严加管教。其实那案子落在一般老百姓身上,可杀可关,可在他就是严加管教了。想他按年纪都该做爷爷了,还这孩子,真是好笑。这事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外面来了,大家背地里就叫他少爷。他刚来我们市那会儿,大家还不知道这个外号,是后来慢慢从外省传过来的。可见这人在外省民愤之大。
他两口子说这些话,小英和儿子听不懂,只在傻傻儿看电视。张青染说,不知这回真的会不会牵涉到麦娜。我想,我们干脆把那个转到我们户头上。刘仪会意,说,怎么可以?到时候她还说我们想占她的哩。我们说了不要她的,只为她保管。张青染说,这没有矛盾嘛。真的有了事,不一声喊封了?到了我们头上,查也查不到了。再说,我们就算暂时借用一下也没事嘛。我想好久了,你们公司效益不好,我在官场上只怕也难有出息。不如我们自己做个什么生意算了。借这个做本金总可以吧?刘仪还是不依,说,我早说了,她跟他跟不了多久的,得有后路,这就是她的后路。她哪天真的回来了,我就把折子交给她,怎么处理都由她了。
见老婆怎么也说不通,张青染就不说了。他想慢慢再去开导她,反正要把她说通。这世道别人捞钱再黑的手段都使上了,自己这本来就是用自己的钱,没什么可说的。麦娜那天一脸死色提着皮箱子回来,说这钱是送给你们的。他们见这么满满一皮箱美金,吓得几乎发抖。刘仪说,说什么也不能要这钱。他说是呀!麦娜马上就要哭的样子,说,我早知道你们会嫌这钱脏。我知道我做的事丢了你们的脸,但我能怎样?我在夜』总会,成天被一些小流氓包围着,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们“白狐狸组合”那个外号猫儿的姑娘就那么失踪了,你们也是知道的。猫儿你们没见过,她长得不比我差。她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姐夫说只要我成了名,小流氓就不敢对我怎样了。可是我成了名模了,都说我芳倾南国。这一来,成天纠缠我的是些衣冠楚楚的大流氓了。与其说落到小流氓手里,不如跟了大流氓去。我现在是他的人,反倒安全些了。你们只当我死了。死人是最安全的。
当初张青染两口子的确不想要这个钱,只想把它存下来做为麦娜的后路。张青染说,是该这样,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刘仪说,是的,我想做人就该这样。
这天下午,张青染一到办公室,李处长就愤然地对他说,你知道吗?有人说主持《南国风》的麦娜就是洪少爷新搞上的姘妇。这人他妈的就像在搞一场消灭少女运动!难怪麦娜能做上这个栏目的主持人。
张青染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味道,就故作轻松,说,只要他有本事,把天下女人挨个儿搞追我都没意见,只要不来搞我的老婆。
李处长的脸马上拉了下来。张青染的脸便刷地红了。他不小心讲着李处长的痛处了。李处长的老婆可是叫人家搞了的啊!张青染只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烧。他知道自己越是脸红,人家就越是以为你心里有鬼,说明是有意刺人家的。但他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