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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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城楼观山(呐)景,耳听得城下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呐)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呀)打听,打听得司(喏)马领兵往西行。
一来是马谡无(哇)谋少才能,二来是……
有郭姨拉着二胡,刘老就不拉,同几个人在一边侃气功。他喜欢侃,侃起来口吐莲花,神乎其神。几位老太太很信他的,一个劲儿点头。这边有人给史老喝彩,刘老也不忘停下来,拍着手叫一声好,再去侃他的气功。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既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呐)两个,我是又无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史老调儿刚落,掌声便响了起来。史老边拱手致谢,边笑着对大家说,你们别信刘老那套鬼名堂。他哪知道什么气功?刘老眨眼一笑,并不理会,仍在那里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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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没有人唱了,郭姨自个儿拉着调儿,嘴里轻声哼着,很是陶醉。那边两个老哥下棋争了起来,嗓门很高,像是要动手了。大伙就转拢去看他俩,笑他俩像三岁小孩,叫他们小心别把尿争出来了。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啊!郭姨却像没听见那边的动静,仍只顾自个儿拉着哼着。
老哥老姐们三三两两地来,又三三两两地走了。刘老提着菜篮子要顺道买菜回去。陈老就说,你这个老奴才啊,忙了一辈子还没忙够?老了,就不要管他那么多了,还要给儿孙当奴才!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看他们把你怎么样!
刘老摇头自嘲道,我这是发挥余热啊!
史老和郭姨还没走。刘老说,你们两位老情人好好玩,我们不打搅了。我看这来鹤亭的对于要改了,如今是“双鹤已作白头来”了。
史老拱手道,阿弥陀佛,你快去买你的菜去,迟了小心你儿媳妇不给饭吃!
大伙儿都走了。只有些不认识的游人上来溜一下又下去了。郭姨像是一下子轻松起来,舒了口气说,清静了,清静了。
史老说,是的,到处闹哄哄的。
郭姨说,没有这么个地方,真还没个去处。
史老说,你是不是搬到我那里去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姨低下头,脸飞红云。老太太六十岁的人,不见一丝白发,看上去不到五十岁。
已是中午了,游人渐稀。天陲西望,闲云两朵。
史老回到家里已是下午一点多。这是史家先人留下的祖居,一个小四合院,在巷子的尽头。史老进屋很轻,他知道家人都吃过了中饭,各自在午睡。
保姆小珍轻手轻脚地端来温水,让史老洗了脸,马上又端了饭菜来。儿孙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史老生活规律同他们合不上,他只顾按自己的一套过。
吃过中饭,小珍说,史叔交代我,叫您老吃了饭睡一下。
知道!史老说着,就回了自己房间。
小珍说的史叔是史老的大儿子。史老两子一女。老大史维,在市一中当教师,教历史的;二儿子史纲,继承父业,是市中医院的医生;女儿史仪最小,也在市中医院上班,是位护士。儿女们很孝顺,细心照料着史老的生活。
史老住的是紧挨中堂的正房,里外两间。里面是卧室,外面做书房兼会客室。他有十年不给人看病了,只在家修身养性,有兴致就写几个字。谁都弄不懂他为什么不肯看病了,只是惋惜。前些年曾传说他写过一副对联:
病起炎凉,炎凉即为世道,老夫奈世道何?
药分阴阳,阴阳总是人情,良方救人情乎?
有人向史老讨教,问他是不是作过这副对联,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世道人情不可救药了。史老只是笑而不答。
史老才吃饭,不想马上就睡,推开窗户吹风。窗外是一小坪,角上有一棵大榆树,秋天便挂满了榆钱;还有芭蕉一丛,老梅数棵,错落坪间,很是随意。连着小坪的也是一些平房,不挡风,也不遮眼。凉风吹来,蕉叶沙沙,梅树弄姿。史老喜欢这片小天地。在这样一个闹市,能留下这么个小天地,真是造化。史家小院原先也是当街临埠的,只是后来城市规划变了,就被挤到这个角落里来了。倒是落得清静,正好合了史老的雅意。更有这后院小坪,可以观花,可以望月。
蝉声慵懒,令人生倦。史老打了个呵欠,上床歇了。
老人家睡了一会儿起床,儿孙们各自出门了。他便去厨房,想倒水洗脸。小珍听得动静,忙跑了过来,说,爷爷等我来。他也不多讲,由着小珍去倒水。
洗了脸,感觉很爽快。他甩着手,蹬着腿,扭着腰,回到房里,铺纸泼墨。老人家每天下午都是如此,从不间断。时间也没限定,当行当止,全凭兴致。只是所写字句必求清新古雅。时下流行的语言,老人总觉得写起来没精神。这时,他想起明月公园的一副对联,便信手写下了:
青山从来无常主
平生只需有闲情
写罢抬手端详片刻,又写道:
老朽向有附庸风雅之句:后庭有树材不堪,一年一度挂榆钱。秋来借取几万金,问舍求田去南山。同好见了,戏言诗是好诗,只是不合时宜。南山寸土寸金,非达官显富休想占其一席。我便又作打油诗自嘲:南山有土寸寸金,谁人有钱谁去争。我辈只谈风与月,黄卷三车与儿孙。古人有云:山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明月公园之联,正古人高情也!
搁笔细细审视,不免有些得意。史老总是很满意自己的随意挥洒之作,少了些拘谨和匠气。想平日来索字的人,多半是他们自己想了些句子,那些狗屁话史老很多都不太喜欢。可收人钱财,就得让人满意,他只硬着头皮笔走龙蛇。这些作品他自己往往不太如意。史老不太肯给人家写字,硬是推脱不了的,一律按标准收取润笔。标准自然是他自己定的,但也没人说贵。
过会儿孙子明明放学回来了,跑到爷爷书房,叫声爷爷好,我回来了。史老摸了摸明明的头,说,你玩去吧。哦,对了,今天是星期五,吃了晚饭让爷爷看看你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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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二儿子史纲的小孩,正上小学。史维膝下是一女儿,名叫亦可,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女儿交仪,尚是独身,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儿孙们挨个儿回来了,都先到史老这里问声好。史老只是淡淡应着嗯。只是史仪还没有回来。
吃晚饭了,大媳妇秋明来请史老,说,爹,吃晚饭了。史老说,好,就来。见史老还没动身,秋明不敢再催,也不敢马上就走,只是垂手站在门口。史老收拾一下笔砚,见媳妇还站在那里,就说,你去吧,我就来。秋明这才轻轻转身去了。
史老走到饭厅,二媳妇怀玉忙过来为老人掌着椅子,招呼他坐下。史老的座位是固定的上席,这张椅子谁也不敢乱坐。史老坐下,大家才挨次人座。史老环视一圈,皱了眉头,问,怎么不见仪仪?全家大小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作答。亦可平时在爷爷面前随便些,她笑笑说,姑姑可能找朋友了吧!史维望望老人家,就转脸骂女儿,放肆!有你这么说姑姑的吗?史老也不说孙女什么,只道,也该打个电话回来!说罢就拿起筷子。全家这才开始吃饭。
史老只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就放碗了。史纲忙说,爸爸再吃一点?史老摆摆手,说,够了。史维马上站起来,招呼老人家去了房间。回到饭桌边,史维说,爸爸好像饭量不太好?怀玉说,是不是菜不合老人家口味?小珍一听就低了头。秋明就“说,不是怪你小珍。老人家的口味同我们不同,你得常常问问他老人家。小珍迟疑一会儿说,我不敢问。亦可怕小珍委屈,就说,不是要你去问呢,你只管家里有什么菜就做什么菜。
因是怀玉负责买菜,秋明怕女儿这话得罪了弟媳,就骂亦可,也不是你管的事!大人的事你掺什么言?又对男人说,你要问问爸爸。你是老大,爸爸高兴不高兴,你要多想着些。
大家吃了晚饭,洗漱完了,就往老人家书房去。每周的这一天,老人家都要检查亦可和明明的书法作业。两个儿子、儿媳和女儿也都会到场。
史老先看了明明的作业,只说,有长进。
亦可的字好些,颇得爷爷笔意。但老人家也只是点点头,说,还得用功。
史维、史纲便忙教训各自的小孩。亦可和明明都低着头听训。史老望望两个儿子,严厉起来,说,你们自己也一样!史维、史纲忙说是是。
秋明乖巧,指着案上老人家的新作,说,你们快看爷爷的字!
大家忙围上去,欣赏老人家今天下午的即兴之作,一片啧啧声。
史维面带惭愧,说,爸爸用墨的方法我总是掌握不了。
老人家威严地说,外行话!书法到了一定境界,技法总在其次,要紧的是道与理。必须悟其道,明其理,存乎心,发乎外。如果只重技法,充其量只是一个写字匠!
不等史维说什么,史纲凑上来说,是的是的。爸爸的书法总有一股气,发所当发,止所当止。通观全局,起落跌宕,疏密有致,刚柔相济。刚则力透纸背,柔则吴带当风……
你肚子里还有什么词?史老冷眼一瞥,说,你只知说些书上的话。
老人家再教训儿孙们几句,只让史维一个人留下,有事要说。史维便留下了,垂手站在那里。老人家让他坐下,他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人家半天不说什么,只在书房转来转去。史维不敢问父亲有什么事,只是望着老人家,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老人家走了好一会儿,坐下来,说,有个事情,同你说声。你母亲过世五年了,你们都很孝顺,我过得很好。但老人家有老人家的乐趣,老人家有老人家的话要说。这些你们要到自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