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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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把英国的古迹烧毁了,英国人民是不是要拚命?不必英国,大概世界上除了中国人没有第二个能忍受这种耻辱的!所以,现在我们为这件事,那怕是流血,也得干!引起中国人的爱国心,提起中国人的自尊心,是今日最要紧的事!没有国家观念的人民和一片野草似的,看着绿汪汪的一片,可是打不出粮食来。
“现在只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是低着头去念书,念完书去到民间作一些事,慢慢的培养民气,一条是破命杀坏人。我是主张和平的,我也知道青年们轻于丧命是不经济的;可是遇到这种时代还不能不这样作!这两样事是该平行并进的,可是一个人不能兼顾,这是我最为难的地方,也就是今天替你为难的地方:我劝过你回家去种地,顺手在地方上作些事,教导教导我们那群无知无识的傻好乡民。可是,跟老武去拚命,也不算不值得,我不知道叫你作那样去好!”“老李!”赵子曰说:“我听你的!叫我回家,我登时就走!叫我去卖命,拿刀来!”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呢!”李景纯慢慢的说。“我知道你不是个愿把别人牺牲了的人。”赵子曰想了半天才说:“这么办:我自己挑一件去作,现在先不用告诉你。也许我今天就回了家,也许我明天丧了命。我回了家呢,我照着你告诉我的话去作些事;我丧了命呢,我于死的前一分钟决不抱怨你!”
奇)“好吧!你自己想一想!自然,我还是希望你回家!”李景纯立起来要往外走。
书)“等一等!老李!”赵子曰把李景纯拉住,问:“你要办的是什么?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我们分着作吗?”
“我的事,暂时不告诉你!再见!老赵!”
赵子曰等着武端直到天亮,武端还没回来,他在床上忍了一个盹儿,起来洗了洗脸到市政局去找武端。到了市政局门口,老远的看见武端坐着辆洋车来了。车夫把车放下,武端还依旧点着头打盹。
“先生,醒醒吧!到了!”车夫说。
“啊?”武端睁开两只发面包子似的眼睛,一溜歪斜的下了车。
武端正迷离迷糊的往外掏车钱,赵子曰对那个车夫说:“再喊一辆,拉鼓楼后天台公寓!”
说完,他把武端推上车去,武端手里握着一把铜子又睡着了。……
到了天台公寓,赵子曰把武端拉到第三号去。武端一头躺在床上就睡,一句话也没说,赵子曰把屋门倒锁上,从床底下把欧阳天风的那把刺刀抽出来。
“醒醒!老武!”
“啊!六壶?我刚碰了白板!”武端眼也没睁,嘟囔着。
“你——醒——醒!”赵子曰堵着武端的耳朵喊。
武端勉强睁开了眼,赵子曰把刺刀在他眼前一晃,武端揉了揉眼,看见眼前是把刀,登时醒过来了。他的已经绿了的脸更绿了,好象在绿波中浮着一片绿树叶。
“怎回事?”武端说完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老武!朋友是朋友,事情是事情,我指着这把刀问你一句话:你是打算卖天坛吗?”
“是!”武端的嗓音都颤了:“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先找你,别人一个也跑不了!”赵子曰拍的一声把刀放在桌上。“反对这件事的理由很多,不必细说,你只想想外国人为什么要买就够了!你我是好朋友,我先劝告你,你答应我撤销前议,咱们是万事全休,一天云雾散!不然,老武,你看见这把刀没有?你杀我也好,我杀你也好,你看着办!”
武端看着赵子曰神色不正,不敢动,也不敢喊叫;他知道赵子曰的力气比他大,又加上自己一夜没睡觉,身上一点力量没有。他知道:要是一喊叫,救兵没到以前,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就许分了家!
“老赵!你许我说话不许?”武端想了半天大着胆子问。“说你的!”赵子曰说着给武端一条湿手巾:“擦擦脸,醒明白了再说!”
“老赵,我问你三个问题!”武端用湿手巾擦了擦脸,真的精神多了:“是好朋友呢,回答我的问题!专凭武力不讲理呢,我干脆把脖子递给你!你猜——”
“说!我接着你的!”赵子曰冷笑了一声。
“第一,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老李!”
“好!第二,除了为保存天坛,还有别的目的没有?是不是要——”
“指着卖古物占便宜,我骂他的祖宗!”
“也好!第三,我要是因撤销前议而被免了职,你担保给我找事吗?”
“我管不着!”
“那未免太不讲交情啊!”武端现在略壮起一些胆子来:“我一一解说这三个问题,你听着——”
“赵先生!电话!”李顺在门外说。
“谁?”
“莫先生!”
“告诉他等一会儿再打!”
“嗻!”
“说你的!老武!”
“第一,老李为什么告诉你,不告诉别人?”武端问:“他为什么现在告诉你,而以前没求你作过一回事?是不是他和王女士的关系已到成熟的程度,要挑拨你我以便借刀杀人wωw奇Qìsuu書còm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我杀了你,自然你不会再活;你死了,他不是就无拘无束的可以娶她吗?”
“王女士与我没关系,你这些猜测是没用,我听听你的第二!”
“好!你知道拆天坛改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盖老人院!把一座老废物改成慈善机关,大概没有人反对吧?你口口声声说保存古物,我问问你,设若遇上内乱,叫大兵把天坛炸个粉碎,大兵能负责再盖一座吗,或者改造一个老人院吗?你要是拦不住大兵的枪炮炸弹,我看也就没有理由来干涉我;况且我要作的是破坏古物,建设慈善事业!“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要从中找些便宜,好!老赵!我姓武的满可以为力;比如说谋个修盖老人院的监工员,自要你明说,我一定可以替你谋得到!
“至于我自己,这是第三个问题,不为利,只为名,这个大概你明白!我办好这件事,外国人给市政局几十万块钱,局子里就可以垫补着放些个月的薪水;那就是说:由局长到听差的全得感念咱的好处。这么一办,一方面救不少穷作官的,一方面我自己树立些名声。我知道拆卖古物是不光荣的,可是在这种政府之下,为穷苦无告的老人设想,为穷作官的设想,还是一件地道的善事。你要责备我,最好先责备政府,政府要是有钱,难道作官的还非偷偷摸摸的卖古物不可?所以从各方面想,这件事我非作不可,不为钱,为名,为得较高的地位!有人拦着我不叫我作,好,给我找好与建筑科委员相等的事!不然,我不能随便打退堂鼓!”
赵子曰心里打开了鼓:李景纯的话有理,武端的话也不算没理。他呆呆的看着桌上那把刀,一声没言语。“赵先生,电话,还是莫先生!”李顺在院内说:“莫先生说有要紧的事!”
赵子曰看了看武端,皱着眉走出去。
“喂!老莫!是……什么?……老李?……我就去!”
赵子曰把电话机挂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跑到屋里,抓起帽子就往外跑。
“怎么啦?老赵!”武端问。
“老李被执法处拿去了!”赵子曰只说了这么一句,惊慌着跑出大门去。
“老莫!怎么样?”赵子曰急得直跺脚。
“我已疏通好,我们可以先去见老李一面,他现在在南苑军事执法处!”莫大年脸也是雪白,哆哩哆嗦的说:“快走!你身上没带着什么犯禁的东西呀?到那里要检查身体!一把小裁纸刀也不准带!”
“身上什么也没带!走!老莫!”
两个人跑到街上,雇了一辆摩托车向南苑去。坐在车里,一路谁也没说话。到了南苑司令部,莫大年去见一位军官。那个军官只许他们见李景纯五分钟。然后把赵子曰也叫进去,检查了身体,那个军官派了两名护兵把他们领到执法处的监牢去。
两个护兵一个是粗眉大眼的山东人,一个是扁脑杓,薄嘴唇的奉天人。两个人的身量全在六尺出头,横眉立目,有虎豹的凶恶,没有虎豹的尊严威美。腰中挂着手枪,背上十字插花的两串子弹,作贼作兵在他们心中没有分别,自要有手枪与弹他们便有饱饭吃。
军营的监狱在司令部的南边。一溜矮房,围着土打的墙,墙外五步一岗的围着全身武装的大兵。新栽的小柳树,多半死少半活着的在土墙内外稀稀的展着几条绿枝。一个小铁门,门外立着一排兵:明晃晃的枪刺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把那附近一带的地方都瞧得冷森森的,虽然天上挂着一轮暑天的太阳!
那一溜小矮房共有三十多间,每间也不过三尺长二尺宽。没有床铺,没有椅凳,什么也没有,只有大铁链上锁着个活人。四围的土墙离这列房子前后左右都有一丈来的;左边晒着马粪,右边是犯人每天出来一次大小便的地方。院中有苍蝇和屎蜣螂飞得嗡嗡的乱响,和屋中的锁链声连成一片世间仅有的悲曲!屋子里是湿松的土地,下雨的时候,墙角一群一群的长着小蘑菇。四面没有窗子,前面只有一扇铁门,白天开着,夜间锁上:屋里的犯人时常有不等再开门,就在铁门后与世长辞了!四围的粪味和屋中的奇臭,除了抵抗力强于牛马的,很少有能在那里活上十天半月的!门外的兵们成年的在那里立着,他们不怕,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是和野兽一样的。
到了监狱,两个兵把他们领到李景纯那里。李景纯只穿着一身裤褂,小褂的肩部已撕碎,印着一片片的血迹,两只细腕上锁着手镯,两条瘦腿上绊着脚镣,脸上青肿了好几块,倚着墙低着头站着。
那个奉天兵过去踢了铁门两脚:“妈的,有人看你来了!”李景纯慢慢抬起头来往外看。看见赵子曰们,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赵子曰,莫大年的眼泪全落下来了。
“有话快说!”两个兵一齐向他们说。
莫大年掏出两张五块钱的票子塞在两个兵的手中,两个兵彼此看了一眼,向后退了十几步。
“谢谢你们!老赵!老莫!”李景纯低着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