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之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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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多少钱?其实你只要开口,安先生是会考虑的,他一向都怜香惜玉。”
婕大叫起来:“我不要钱,什么也不要,我只想死。”
她跳下床,不顾一切地朝窗口奔去,我有些惊骇婕的决烈,冲上前要拦住她。米米的声音更快。
“让她跳,让她赤身裸体地跳到大街上,让所有的人都瞧个清楚。”
她的声音冰冷无情,但非常有效。婕在窗口陡然停下,她掩着胸部蹲了下去,她并没有哭,只是万念俱灰地蹲在地上。
“婕,真是为钱吗?”我难以置信。
婕的肩头轻微地耸了一下。
“闹了一场,肚子都饿了吧?”米米的声音忽然温暖起来。“婕,我下碗面给你。”
“住嘴,米米。”
我愤然地盯着她。她的出现将我从受害者逆转成一场预谋的主角,面对墙角瑟缩的婕,我宁可是受害者。米米果真到厨房去下面,对我的愤怒置若罔闻。她把眼前尴尬的场面淡化成一场闹剧,而我却沦为了小丑。
“你们在做什么?表演吗?”我叫嚣起来。
“安道,你需要休息!”
她淡定自若地面对我的咆哮,声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我竟莫名其妙地遵守了。面对两个女人,我想不出除了回避,还有什么令我留下的理由。可这样的下台阶,使我的退场显得既滑稽又愚蠢。
我在卧室竖起耳朵,但听不到任何动静。
没有争吵与谩骂,她们并没有彼此仇视!我的情人与我的新女友!我自嘲地笑了。原来我并不重要,在她们这些不可思议的动物眼里,我充其量不过是枚棋子。而她们,因为各取所需的目的,更易结成同盟!
米米进房时我都快睡着了。她已洗了澡,换了件新买的黑色真丝睡衣。我睁开眼,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到我醒来,启齿一笑,灯光下,她的牙齿闪过一道珍珠般的光泽。
“真有福,随时都睡得着。”她话中带刺。
“被你们这一折腾,还不够累吗?”
“不是被我。”她强调。
“都一样。”我淡淡地。
她挽头发的手骤然停止了。我看到她眼里溢满了怒气,转瞬她又笑了,在我面前转了一个身,黑色的丝缎在灯光下飞旋起来,光晕如梦般地绕进我的眼睛。我瞥见黑缎下她修长的腿,忽然喉咙发紧。她轻悄地爬上床,将我的头揽在她胸前。
“听到了吗?”
“心跳。”
“不,是安道。”
我的心又动起来。明知道是她的矫情,仍逃不过被诱惑的结果。我抓住她,手刚探进去,她就翩然离开了。她退到壁柜前,脸色沉静,显得不可侵犯,可是她已撩拨了我的欲望,我命令她过来。她固执地挑衅地望着我,丝毫不为所动。微暗的灯光下,她像精灵,眼眸黑亮如星,暗紫的头发散发出诡异诱人的香味。
情欲的火点燃后越来越炽烈。我咬咬牙,决定下床去拖她。她像只长腿的鹿随时准备逃跑,她奔到客厅,飘飞的睡衣将她赤裸的身体暴露无遗。为什么她总能触动我欲望的弦?自认为自制力很强的我,却经不起她的一丝挑逗。我把她堵进浴室,她沉着地后退,我反锁上门。在与她对峙时脱掉所有的衣服。可我看不到她眼中的欲望,她仍准备逃脱,没有丝毫想迎合的念头。我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征服欲,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她。
我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她,她反抗,拼命反抗,不惜用牙咬我的手臂,一阵强烈的痛楚窜遍全身。我的手臂上竟渗出血渍。我愤怒了,将她的手狠狠地扭过来,反推到墙上,扯下她的睡衣,极为粗鲁地强暴了她。
回到床上,我已精疲力竭。米米躺在身边,一声不吭。我掀开被子,发现她身上多处擦伤的痕迹,手腕也青紫了。心忽然疼了起来,这都是我弄的吗?
“米米。”
“米米。”
“什么?”
“你,”我把对不起咽了下去。“早点睡吧!”
她转过身,忧伤地望着我。
“安道,在你眼里,我和其他的女人真没有两样吗?”
我语塞。
“婕对你怎么说?”我莫名其妙地提及这个愚蠢的话题,她的表情呆滞。“好了,米米,我们不谈这个,谈谈你飞机上的趣闻吧。”
“安道,知道你像什么吗?”她轻轻笑了,“国王。而我,就是搜索枯肠讲故事的王后。”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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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与被听,愿与不愿,是延续跟中断,是爱和生命。”她吁了口气。“我的才子,记得一千零一夜吗?可怜的一夜王后要靠讲故事才能见到明天。”她盯住我,眼神犀利,渐渐在微光中柔和疲惫。“安道,在你的世界里没有道理。最没有道理的是,我愿意。”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忽然之间的深奥,忽然之间的陌生。她的声音轻得像花絮。
“安道。婕爱的不是你,你再有魅力,也不会成为每个女人心中的王子。只能是一个人的,最终也只能属于一个人的。”
“婕告诉你的?”她伤了我的自尊,尤其是用婕来做比方,我有些恼怒。
她干脆将薄被拉到头上,声音从里面传来。
“睡吧!安道。我太累了。”
这只是一段平淡的对白,像任何一朵迅速沉寂在海里的浪花,它在我和米米之间平复得无影无踪。米米依旧飞去飞回,我也仍漫不经意地对待这份感情。
婕要离开了,老陈没有挽留住,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过了不久,老陈说,婕结婚了。我的心痛了一下,很浅,与爱无关。原来婕是老陈的远房亲戚介绍来的,她死活要嫁的那个人穷得叮当响,她父母本指望这个女儿攀上金龟婿。没料到婕以死相逼地嫁了个穷光蛋。这一来,闹得不可开交了。
老陈叹了口气。这年头,养女儿也成了资本。我问那男人有多穷?老陈摇头。
“能有多穷,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吧?听说是个学生,无父无母的。”
“大学生?”我心一跳。
“谁知道,大学生又怎样?她父母宁可她嫁个有钱的车夫,也不愿是个穷学生。依我说,婕也真傻,这年月,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别说现在受穷,就是一朝跃了龙门,只怕也耗了光阴,再说人心不估,谁知道将来能不能过一辈子,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没听清下面的话,想起婕没有红晕的脸,单薄的身体,心里竟又一阵绞痛。
我对米米说了此事。她在灯下刷着指甲油,好半天她才说:“要不,托老陈送份贺礼。”她的提议说到我心坎里了,她洞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猫。
“过两天我要去香港。”
“有飞香港的航班?”
“不,是公司组织的旅游。”
“哦!那是该好好玩一趟!”
“是啊!早就想去了,看看那边到底有多迷人?时装、美食,一样都不能少。”
“要钱吗?”
米米坐直了身体,语气冰冷。
“免了,把那份一起给婕吧。”
我有时真弄不懂米米心里想什么,也不想研究,对米米,我提供力所能尽的物质,这也是她委身于我的目的,但这次她的慷慨,尤其是对情敌,显得不太寻常。也许,她不在乎什么情敌,只要我能支付得起她所需要的,就是多上百十个情敌,她也不在乎。
老陈不喜欢米米。他说自己看人很准,因为他的眼光是在商场上磨砺出来的。他讨厌米米眉眼里的精明,也许生意人都希望遇上傻子,任自己摆布。他用这种角度来看米米,尤其米米是女人。老陈总说,米米骨子里有种桀骜不驯,不是一般男人能左右的,这种女人留在身边无益于炸弹,随时都会让自己粉身碎骨。老陈甚至不相信米米会出身书香门第,他说她整个就是从乱世中煅造出来的,不是未琢的玉,是包装了的石头。不过后来,老陈尝到了米米的甜头,因为她的拿手好菜。常言道,吃人嘴软。于是老陈改了口,要是能俘虏米米,倒不失为一个好老婆。
老婆?这个名称头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蜘蛛之寻(八)
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山里漫山遍野都开着嫩黄的小雏菊,沁人肺腑的清香。菊花采来晒干,泡在水里,水便漾起了菊香。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喝上一杯菊花亲手泡的香茶,一直喝到雏菊调谢。
菊花喜欢花,我砍下山里的竹子,给她做花瓶,她就把那些黄黄的小雏菊插在盛水的竹筒里。花期竟也很长,在窗台迎着风摇曳生姿。我在窗下读书时,菊花就小心翼翼地给花儿换水,遇上我抬头,她便转过脸抿起嘴羞涩地笑。
现在想来仿佛是件极其浪漫的事情,而在当时,年少的我却是满腹忧虑。母亲的辛苦劳作,只是为了支付我高昂的学费,她天不亮起来挑七担水灌满水缸,用向隔壁木匠讨来的刨花屑点火,将头晚上劈的柴塞进灶炉里,炉上长长的铁钩挂着硕大的炊壶,然后开始喂猪喂鸡,将鸡蛋小心地包在父亲的棉袄里,等攒到30个就徒步到二十公里以外的城里去卖,而换回来的钱就用油布包好压在床底活动了的砖头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的生活单纯得除了供我上学外,没有任何目的。我就是那个罪人,我的前途让母亲成为劳作的奴隶,我痛恨自己,我把这种痛恨发泄在读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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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菊花是什么时候从一个流鼻涕的小丫头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的?她在我家的谷场上打谷子时,我才留意到她,母亲说菊花经常帮她分担农事,我当时很愚蠢地问:
“她不用读书吗?”
母亲和菊花眼中都是一片迷惑的茫然。自那以后,菊花经常出现在我家,再一次关注到她是她的父亲,那个鲁莽的汉子老姜头,在我家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菊花。母亲上前阻拦,被老姜头推开,他口沫横飞地指着母亲:
“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家书呆子和菊花在一起,我就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