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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屋顶上的男孩-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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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月瑶给徐少铮送早点来;他没开门。张志杰又站在院中骂街;很难听;每一句都与男女私事有关;我听着似懂非懂;但知道不是好话。

徐少铮竟然没有出头;让月瑶羞臊着自己走了出去。开始我有些怀疑对他的崇敬是不是太盲目;随即我又批判了自己的动摇;徐少铮绝不是个窝囊废;他必是深藏不露。

果然;下晚的时候;张志杰的大胖身子让几个闲汉给搭了回来;说是他躺在铁道外的臭水沟里;哼哼了一个下午;就是爬不起来。来人说这脸上没伤;嘴上也没酒味;多半是羊角疯发了。

张志杰没有羊角疯。胡同中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必是被人揍了一顿狠的。他这样的浑蛋仇人不会少;今天才挨揍已经太晚了。问他是谁打的;他却不言语;只是翻着母猪眼;惊恐万状地往南屋里看。

我知道;打他的人必是徐少铮。如此看来;徐少铮心细手狠;不像“鼓上蚤”;倒像那杀人的石秀。

胡同中没有人提张志杰挨打的事;也再没有人说徐少铮是个窝囊废的话头;连杨威也跟着沾光;出来进去的常有人意外地跟他说客气话;弄得他手脚没处放。

这地界的人最佩服好汉;美中不足的是;大家都认为;徐少铮应该光明正大地在胡同里打;那样更英雄。

张志杰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这段日子里;我跟徐少铮的交情越发地深了;常常到他屋里去玩。能够进到他房里的;整条胡同只有仨人。

张志杰伤好可以出门的那天;张奶奶烧了两条鞋底子大鲫鱼给徐少铮送过去;外带一瓶酒。两人说什么我不知道;想必张奶奶是去替她那不成器的孙子赔不是;说软话。

鲫鱼我跟陈老太爷一人吃了一条;在陈老太爷屋里;徐少铮看着我们吃;样子挺高兴。

陈老太爷三盅酒下肚;说了句:“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这老头儿糊涂了;我想。徐少铮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陈老太爷耳朵聋得赛石头;跟他说话得以表情为主。那件大事发生后我才明了;原来陈老太爷一语成谶。



这一阵子;徐少铮不常回家;杨威又常上夜班;我跟他们见得不多。胡同中也没什么大事;只有街道代表又来敲了两次铜盆;飞贼还没抓着;奖励的数额又提高了许多;说是给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三大件。这是眼下最时兴的聘礼;抓住飞贼的人;立马就可以定亲娶媳妇。

但是;胡同中的男人对这件事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热情;出这么大的奖励;那贼人的本事不定有多大?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不想也罢。

徐少铮见不着;我无聊得很;与他的交往;让我很难再去跟小屁孩子们一起混。不知怎么个缘由;近来月瑶时常叫我到她院里去玩。胡同中除了马奶奶;没有人肯登月瑶的门;我却看不上他们这种欺负人的行径;便去了。

月瑶住的是个小独院;与我们院背对背;却少两间房。院里有棵香椿树;挺粗挺高;像把巨大的阳伞;罩着她;也罩着我。月瑶时常用腌过的香椿芽给我摊鸡蛋饼吃;又香又软;像她的手。

杨威喜欢我;见着我总是笑眯眯的;话不多;只是笑;但他的身材相貌长得不体面;让我喜欢不起来。我总觉得;像月瑶这样美的人儿;与徐少铮应该是两口子。

我无意间把这想法说了出来;父亲打了我一巴掌;这是从未有过的惩罚;为此我把嘴闭得严严的;长大竟养成了慎言的美德。

月瑶那里;我依然常来常往。另外;屋顶上我也常去;徐少铮不在;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可以海阔天空地胡想;但想得最多的还是月瑶。我喜欢她!

马奶奶跟月瑶走动得勤;我常能在月瑶院中见到她;有时她还往院里带人来;有男有女。月瑶没有工作;却绣得一手好针线;鸳鸯、龙凤什么的;多是枕套、门帘一类娶亲用的东西|Qī…shu…ωang|。街道上不让干私活;更不许做买卖;月瑶借着与邻里没有来往;便偷偷地在家里干;让马奶奶给她找买主儿;一来二去;这才弄出事情来。

这天;我跟着月瑶在院子里描花样;她在炉火边烤大枣;四处弥散着甜香;说是一会儿沏枣茶;我们俩喝。天气不凉不热;她穿了件月白缎子的宽袖大袄;从腋下绣起一枝桃花;向前襟后背分做两路;枝枝桠桠地两幅画;宽大的袖子上是飘落的花朵;两臂伸开来像是要飞。类似的漂亮衣裳;我在这里见过不少;只是她不敢穿出门去;每回出门;总是换上灰色或蓝色的衣服;让我看着生气。我爱她穿花衣裳的美;也爱她穿上自己绣的好衣裳时那份自得。

马奶奶在外边敲门;听惯了的动静;不用问就知道。我跑去开门;见马奶奶身后跟着个男人;高高大大;脸上架着副白框眼镜;像个老师。

“这是马大夫;听说你的绣活好;专门来看。”马奶奶四下里张罗;沏上枣茶先给了马大夫;没给我。

绣品拿了出来;马大夫夸几句精致;便把目光落在月瑶的大袄上。“您这花样是哪来的?还有别的绣品么?”他的声音像只热手在摸人。

“到哪去找新样儿;都是照着旧样儿胡乱改改。”月瑶说;脸上的笑纹并不似往日里接待买主的刻板。她又拿出几方绸缎手帕;都绷在硬纸板上;画儿一般。

“难得的好针线。”马大夫似是有些遗憾。“只是;桃花落的时节;飘到袖子上的该是花瓣。”

他妈的;西门庆也这么说!我心道。《水浒传》是最好的老师;于是;我不喜欢这人。

又过几日;马大夫一个人来了;穿一身细薄的毛料制服;领扣也扣得整齐;腋下是一叠厚纸和几本旧画报。

杨威当晚要上夜班;刚刚睡醒。我与月瑶在香椿树下踢键子;她穿件水红半大袄;活动得多了;脸上红扑扑的。

马大夫很客气地与杨威握手;半弯着腰;月瑶倒了杯水出来;我蹲在一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前几天我来过一趟。”马大夫主要是对杨威讲话;不看月瑶。“你爱人绣的活很好;只是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杨威嗯嗯地应着;手上搔着光腿。

他又道:“这是我画的几个花样儿;想请你爱人给帮帮忙;工钱全听你的意思。”

月瑶接过花样;我凑过去看;见是一件旗袍、一顶床帐;还有件宽宽大大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大样、小样;一套一套的;用彩色的墨水;画得极精致。

“这花样用过以后;能给我留下么?”月瑶第一次开口。

“您太客气了。”马大夫也是进门来头一次对月瑶讲话。“我这儿还有些旧画报;上边有几幅旧国画;送给您。当年的苏绣、缃绣都是能照着大画家的作品;绣山水、翎毛的。”

“您真太好了;谢谢。”月瑶感激的神情和眼里晶亮的波光;都让我心里妒忌得仿佛小虫在咬。



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证实了我对徐少铮的敬重是多么的有道理;也让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有三个小子;二十多岁;一脸的流氓像;堵在月瑶门前胡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头一天杨威不在家;月瑶把大门关得紧紧的。胡同里没有人肯出面;反倒是传出一些不让孩子们听的谣言。

第二天杨威在家;出来与他们理论;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同时也从那三人口中听出来;他们是月瑶的旧邻居;说是其中一个跟她搞过对像;因爱成恨。这是本地的恶习之一;初恋的对像结婚;失恋者总要去闹一闹。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三个小子来得晚了半年。

第三天;徐少铮赶回来;打折了两个小子的胳膊腿儿;第三个脚快;没逮住。到了第四天;派出所的警察来找徐少铮;把他带走了。

打那场架的时候;我跟在徐少铮身后;他当然用不着帮手;我却被吓住了。徐少铮的样子像头发疯的老虎;那三个小子一交手就败了;他却把两个人打得摊倒在地;一动不动。那会儿他就是个疯子;手边若是有条棍子或是块砖头什么的;我相信他们一个也活不了;于是心中越发地害怕。

我敬重他的朋友义气;却担心他这种替朋友发作的疯狂。一个人火气太大;惹的祸也大。我只是不明白;前一段他那么能忍;如今竟然又这么冲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徐少铮被强制劳动三个月;张志杰又重新出现在胡同里;得意扬扬的;但他没敢再去招惹月瑶。

这段日子里;月瑶一直在做马大夫的绣活;杨威工厂里加班加点;上夜班的时候居多。我仍然常到那院里去;月瑶疼我;给我好东西吃;还跟我说话;让我帮着描花样。我很幸福。

马大夫也不时过来看看他的绣品;给月瑶些建议;都是拣杨威在家的时候。大家熟了;有说有笑;只有我一个人厌恶他;说不上来什么缘故;就是不喜欢。

秋风起了;马大夫的绣品也已经完工;我再没见到那个人。倒是马奶奶常来常往;月瑶时常送些东西给她;挺亲近的样子。两个人也开始低声细语地说话;不让我听见。

我时不时的还要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乱想。但我跟徐少铮一样;从来也不去月瑶的屋顶上;杨威没本事;踩漏了房顶是月瑶遭罪。

出事的那天;徐少铮刚刚被放出来。

见他回来;我非常高兴;腻在他房里不出来;他也挺高兴的;跟我说说笑笑;说是一会儿带我到饭馆去吃好东西;我说得问问我父亲行不行。

杨威夹着饭盒来了;一脸的难受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结果什么也没说;又去了。他上早夜班;六点多就得出门。

我本想回家去问我父亲吃饭的事;他没下班。见张奶奶跟在杨威身后往外走;我也跟着走出来。

马奶奶小脚伶仃地站在胡同口;像个古老的哨兵;见杨威出来;问:“上夜班?”

“上夜班。”杨威答道。我记起来;两天前在这个地方有过同样的对话。

“活儿忙吧?”马奶奶又问。杨威又答道:“抓革命促生产;明天中午也回不来。”

马奶奶转身回自己院里去了;她与跟在后边的张奶奶“誓不两立”。

我到街对面的公共厕所去了一趟;出来时;见张奶奶与杨威远远地站在街口;说得挺热闹。那杨威活像锯了嘴儿的葫芦;有多少话可说?我虽然纳闷儿;却也没往心里去;只惦记着跟徐少铮一起吃饭的事。

徐少铮洗头、洗脸、换衣裳;耽误了不少的功夫;我们正要出门;张奶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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