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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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重境界是什么?”美美安稳地伏在枕头上;短发遮住了一只眼睛。
“达到了第二重境界;你所赢得的是在不同的感觉之间自由转换。长发中升腾起来的芬芳唤醒的可能是满园繁花的五彩斑斓;或是梦中才会听到的婉转的歌喉;肌肤消磨勾起的居然是牡蛎爽脆鲜滑的味道;软语温存却是如沐春风的清凉……;此刻;任何一种行为产生的都是诗意般错觉下的真情实感;视觉、味觉、触觉、嗅觉、听觉;还有幻觉;它们在相互交织与交换中呈现出万花筒才会创造出的繁复样式;是凡夫俗子们一生也休能梦想得到的沉醉与敏锐的双重快意。”
美美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他接着道:“第三重境界;便是返璞归真;重新认知已熟识的一切。此时;你的视觉得到的依旧是色彩、动作与变化;你嗅得的同样是远近、浓淡;分辨出各种物类的气息;触觉中还是温度、质感、有与无;耳鼓中捕捉的无非是音响与话语;口舌间品味的照旧是酸甜苦辣咸。然而;这一刻的物象在你的感觉中早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切都纯净起来;已不再是初识之下的皮象;而是自开天辟地之时便当分辨得清的诸般要义了。也就是说;只有这种驱向于本真的行为;才是两性欢愉中的至善与至美。”
正常的情况下;每当他讲到此处;对方总是要问:“你达到了第几重境界?”
但此时;美美已经睡熟了。
4
在竹君的记忆中;那一夜;她似乎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视觉不清的记忆让她感到苦恼。在以往的经验当中;她总是要在检视对方身体的情况下开始;因为;追寻“白莲花”是她的崇高事业;男主角的身体直接关系到她的昆达利尼蛇将会得到多大的帮助;但是;她今夜恰恰忘记了所有的技术规程。
什么才是自然的性生活?她虽然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是;自从“白莲花”的观念进入到她的思想之中;进而在她的头脑中扩展成为近似于世界观的弥散性思想体系;便将自然、理想以及本能等相关的一切都包容在其中;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没完没了在大地上狂奔的夸父;为了追逐那光彩夺目的目标;而将自己的一切都焚化为燃料。
然而;有目标可供追求终究是幸福的;尽管过程中充满了艰辛与不可预测的困难;甚至会将自己燃烧殆尽!
今晚发生的事大不相同;与超自然力、瑜伽和“白莲花”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出现;她就仿佛从来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今夜所有的行为、动作与感受;完全是一种天真的;没有桎梏与牵挂的行为。她怀疑这就是供普通大众所享用的那种自然的性爱;是在原始行为的基础上;超越了对受孕的担忧;对伦常的恐惧和对传统婚姻的冷漠;让人们得到肉体上的放松与精神上的抚慰。
以往的行为中;她总是以一个主动者;甚至是主持者的身份出现;因为;这毕竟是她的修炼;是她的理想;是她的“白莲花”;而男主角实际上仅仅是个配角。那些对超自然力毫无认识的男主角;从两个人的关系中所得到的也许是自然行为;至少会近似于自然的行为;而她所得到的是超自然力的眷顾;这其中的意义有着天渊之别。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过一位可以在超自然力的追求上与她有相当能力的男主角;所以;由她主持行为的全过程便带有某种契约性;这也是她理所当然应该具有的权威。
日后与香川商量同居之事时;她也曾要求他与她签订了一个详细的契约;其中有关性行为的条目;便是她所制定的修炼规程。
“我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事。”香川似乎把它当成了一个玩笑。
她郑重道:“这是件正经事;对于我;对于你;都很重要。”
香川大摇其头:“如果说是财产问题;或是婚姻的问题;还可以理解;现在你居然要签订性条款;这就太可笑了。你把我作为有利用价值的工具;这我可以表示理解;因为人在现实生活中;功用性毕竟大于思想性;但是;把它明确写在契约当中;这会让我有屈辱的感觉。即使是大清国;怕是也没签署过这样的条约!”
竹君对这个困难早有准备;因为;如果这个男人不看重自己的尊严;她也不会选中他;更谈不到尊重。她道:“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看中了你的人品;发觉了你具有的绅士般的尊严与仁慈;我才敢于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她还不敢承认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即使是对她自己;承认这一点也有着相当大的困难。
香川道:“我虽然有一点点唯心主义的思想;但从来也不相信‘怪力乱神’;所以;我对你的那个所谓的‘白莲花’不能不怀疑。难道你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享受自然的性爱么?”
“对不起;我不能。”她认为;只有实言相告;才能打动香川这样的君子。
香川不解;问:“那么;上一次我们在一起;你也在追逐‘白莲花’吗?”
“我不想再提此事;那是一次事故。”
“那么我们日后该怎样相处呢?”
“也许;是像伏羲与女娲那样的关系。”
“胡说八道;那是未经证实的神话关系。”香川难得发一次脾气。
“你不要生气;照我的理解;那是由朋友之爱;兄妹之爱;向夫妇之爱转化的关系。”竹君此刻才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大错误;她被自己的感情波动搅得昏了头;误以为香川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也许他在许多方面确实与众人有着极大的区别;但在性与爱的问题上;他仍然是个普通人。
她连忙转换语气;道:“我知道我这样的要求很过分;甚至是极端的自私;但是;我这也完全是出于对你的信任;觉得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世间如果有人能够帮助我找到‘白莲花’;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当然;如果有人能够帮助我证实‘白莲花’只是个虚妄的幻觉;那个人也一定是你。所以我才这么无理地提出这一切;只是想让你把我从中解救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泪水绝非是阴险的道具;这一刻的感伤;完全是她多年对‘白莲花’无望的追求所积累下的痛楚。
香川问:“我们真的不能像自然人一样生活么?”
她道:“其实我们过的就是自然的生活;只是我自己不自然罢了。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样;有信心把爱情当作信仰来看待;但是我还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香川终于笑了;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轻柔地安抚她;道:“如果是这样;你就放心吧;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你会得到最自然的爱;就像我们曾经得到的一样。”
她私下里对自己也承认自然的性爱有着难以描摹的魅力和刺激性;然而;她从内心深处又畏惧这种魅力与刺激性;于是她道:“一旦发现你对我厌倦了;我立刻就会离开;绝不让你为难。”
5
在香川的思想体系中;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即:最完美的性爱只存在于无意识之中。
望着熟睡中的美美;他感叹道:“以上所说的;都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都在认识论可解析的范畴之内;而真正最高妙的境界;在于抛弃意识;抛弃自我;使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然而;在他自己的经验中;也还未能完全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即使是与竹君初次相交的那一晚;他所领略到的内容依然带有精细的物象的痕迹。
从有意识进入无意识;呈现给香川的是音响;是近似于鱼尾拨水的声音。那并不是他与美美在水库中遇到的大鱼跃起的泼刺刺的巨响;而是水面上那种细小的;当年生当年死的小鱼拨弄尾巴时发出的声音;又如同道士手中悠悠的铜铃声;越过宫观素洁的青瓦;绕过茂林修竹;萦回于濠梁之上;低吟着“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玄远。
然而;这终究只是淡雅空灵的音韵;虽有动人之处;却只宜谦谦君子初交时的平淡与小心;是那种试探性的;不刺激也无法触及实质的客套;太过留连于此;只能会被理解为是垂老的;没有进取心的平和。
金属的音质;即使再细微;也因其出身高贵;而具有了不同凡响的潜质。这毕竟是铜质的乐音;既非丝竹;亦非人声;也便避开了“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的讥讽。然而;从铜铃到黄钟大吕;还有着遥远的路途;那是使人汗流如注;声气将绝的漫长。“行百里者半九十”;通常人们或是无能;或是无意;多半等不到钟磬齐鸣的堂皇时刻;只在那声音刚刚扩张到粪车的铁铃般穿堂入户时;便心满意足了;以为人生之乐不过如此。
其实;稍加努力;再传来的便是激越的;带有杀伐之气的刁斗的声响;它短促、尖厉、粗鲁;是久戍边陲的士兵用长矛的矛杆击打出来的急促之音。然而;寒夜之中的敲击声里;总免不了会掺杂着这件铜器用作饮具时发出的刮擦碰撞声和饥饿的兵士拥挤的喧闹;于是便越发地清冷;越发地无望。
这才是真正的转折;如同人生“四大幸事”一般重大的转折;通常情况下;人们在此刻多半是打个寒战;翻身便该睡去了;再若响起什么乐音;也只能算作是扰人清梦而已。
香川顺利地穿越了刁斗的清冷和身处杀伐之地的无望;正沐浴在一派暖扬扬的乐海之中。这是曾侯乙编钟的那种错杂与繁复;宫商角徵羽;虽同是敲击;却在轻重缓急之中;暗和着二十八种调式的变化。这绝非技术性的问题;技术与技巧只是有意识的功利;而此间的一切;则接近于乳兽寻找母乳的本能;是在无竟识之间;自然而然地对美妙与愉悦的摸索;于是;九浅一深的探讨便成了堂皇的对传统的承继;盘根错节之中又渗入了后现代主义对本质相对性的宽容;既没有因为难以达到终极高潮而产生的自我厌憎;也没有因草草行事才需要的自我谅解。
繁复的调式并非是纯净乐音的对立;钟磬齐鸣的丁丁冬冬;终将被黄铜大吕的雄壮与辉煌弥合成一个完整的调式;所有的可分解的细密之音;都在自觉地接近;融合;共同构建起一座深邃而又壮美的宏大建筑;这是由所有的感官与感觉共同参与的;巴比伦空中花园般的结构。
只有到这个时候;这座器乐的殿堂中才应该出现人声。
人的嗓音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