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英雄-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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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过来。
原本讲好了,表老爷值夜班,表舅值白班,不离丹炉一步。可表老爷不放心表舅,反正才三天三宿的事,他让家人把替换的衣裳、解闷的闲书都拿过来,就在丹房里安营扎寨了。金善卿记得,通常好像得九天九宿,把“一哥”们熬得两眼里放光,混身上下五肌六受方才好下手,庄大师把工夫缩得这么仓促,想必他有把握。
庄大师每天子午时两次来炉前做功课,焚香礼拜,念经舞剑,完事便走,也不与表老爷搭话,添炭扫灰和照料表老爷起居的事全由素琴料理。表舅放心不下,每天早晚都来打上一晃,然后就没影了。
金善卿转弯抹角地下到地下室,见丹房之中红烛高照,丹炉里的银屑炭燃得房中暖洋洋的让人发困。表老爷只穿了一身葡萄灰的薄丝棉袄裤,花白的辫子竟然梳得油光水滑,正盘腿坐在床上吃饭。面前酸枝木的小炕桌上边,四盘四碗,都是顶精细的江西瓷,菜式多是海鲜,主菜是一大碗葱烧海参。像表老爷这种家中多内宠的人,如今独守丹房,不宜吃这种壮阳热补的东西。金善卿心中暗道,嘴上却没言语。
“来来来,坐炕上来。”表老爷这几天熬下来,非但未见憔悴,反而是红光满面,精神十足。
金善卿将脚步停在门坎外边,拱了拱手。“仙家重地,不便乱闯。我就是过来看看您,缺什么东西不?我去给您办。”
表老爷一跃而起,从床上跳了下来。“什么也不缺。在这儿住着,比在家里还自在。素琴烧菜的手艺那是没得说,馆子里吃不到;小衣裳是一天两换,茶叶、参汤也是顶好的,失眠起夜的毛病全没了,睡得别提多香了,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给酒喝。”
看样子,表老爷大有乐不思蜀之意,金善卿也就不便再讲什么。他只盼着早把这事了结了,免得天天糟心。
“金大少,慢回身。”素琴在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金善卿还没回头,先是嗅到素琴身上带来的一股子香气,不是什么檀香、藏香、木樨香,而是股子忽远忽近,忽浓忽淡,非花非麝,不即不离的气味,闻着让人心情大畅。
素琴手上捧着个建漆的托盘,上边摆着个广式参盅,脚下踩着祥云般从他身边飘过,香气却给他留在了鼻端。
世上哪有白享的福?金善卿叹了口气。
何玉臣:正月十二这天,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雪,小风儿嗖嗖的,小刀拉肉。刚开的河又有要结冰的意思。常言道,返冻河,死老婆儿。街面上的人又有话题扯闲片儿了。
老邝一大早就往河边上跑了十来趟,时不时伸手下去试试河水有多凉,把一双青缎鞋给湿得跟水铃铛赛的,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漂得起来么?早一天埋下就好了。也不知道他这是么意思。我就站在旱岸上看着他,一没帮腔,二没伸手,就这么瞧着看着。
过午时,雪住了,太阳却没出来,天阴得像后娘的脸子,水了咣当的。我穿上那件新做的日本实地布大棉袍,抄着手,在河边上遛,心里边琢磨着,这仙人要是从水上来,他可怎么来呢?能学会这手活,就能翻出新花样来,一样唬人,挣大把的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
上游大船上的那俩小子,蹲在舱门口正喝粥,我想上船看看,他们把我给拦下了。说,何二爷,借光您了,东家有话,这船谁也不能上。
顺便说一句,我可不行二,天津卫的尊称,叫人都是二爷,没有叫大爷的,大爷是泥儿的,是打娘娘宫偷来的娃娃大哥。我一看不让上,就知道里边准有事,宝姑娘的袖中神课还真灵验,算准了他们。往下游再望一望,除了水就是泥岸,荒凄凄的,鬼影子没有一个。可就是这边岸上,热热闹闹地正忙着给二仙的大殿上房柁。
老邝小子明天要是使“腥活“,毛病一准就在大船里。怎么想个法子上去探探。我出去转了一圈,弄来两个猪耳朵,一斤猪头肉,还打了一壶烧刀子,总共花了三毛多钱,坐在离大船不远的木料垛上边,自斟自饮。这冰天冻日的在露天地儿喝酒,不是么乐事,我就是为了引逗那俩小子。果不其然,那俩人蹦不住劲了,过来搭讪,想蹭口酒喝。我说这大冷的天儿,外边喝没意思,想回屋了。那俩小子说,我们船上有火,过来烤烤。
他妈的,有了酒肉老子就成香饽饽了,他们早忘了刚才把我赶下船。
船舱里空空的,没有货物,就在当中间立着个架子,苫着棚布。我装疯卖傻,上去一把拉下棚布,这才看明白,不过是架井上用的辘轳,上边缠着一根棕缆,从背岸的一边沉在水里,不知道干么用的。
这是么玩意儿,在河上还打井么?我是以酒遮脸,一个劲儿地装糊涂。他们说,东家说这河里有只大金龟,让我们哥俩个看着这根钓鱼弦。可千万别往外传。
鬼话连篇,我是不信这种胡勒。宝姑娘干么去了?这日子口儿她不应该呀。
9
宝义没上河边去是因为有应酬,她们女子暗杀团有一位同袍,今天婆家给送聘礼来,要嫁人了,二月二的日子。她们大家伙儿手上捧着英商惠罗公司里买来的礼物,腰里掖着顶上火的手枪,去给她道喜。她没在那边坐席,观过聘礼之后她便借故告辞出来。近几日各自都忙,一直没得空跟金善卿一块吃顿饭。听说法国俱乐部新进了一批大蜗牛不错,得去尝尝鲜。
她赶着自备的亨斯汀马车,先到了德租界管理局街恒昌洋行,管事的、大写们都认得她,回说是二掌柜的去了意国地朋友家,这正有封广东来的加急快信想给他送去。宝义把信要过来,说她给带过去,便掉转车头,赶着那匹青缎色的洋马又奔意租界来了,顺道在英国菜市买了瓶可涅克红葡萄酒,花了十五块鹰洋,1902年的,是个好年份,小农庄的出品。
让她扫兴的是,金善卿竟然拦在门口不让她进门,却也不肯跟她出去吃饭。惹得她着了恼,扭头就走,把袖筒里的那封信也给忘记了。
金善卿不能留下宝义是有原因的,明天一大早九转丹成,这一出戏也就到头了,这头一天夜里正是较劲的时候,他离不开。没别的,过后再跟宝义陪情就是了。
宝义性子粗疏,好哄。
这时,素琴在里边轻轻地唤着金善卿,请他过去吃晚饭。
餐厅里按桌的酒菜已经摆上了,淮杨菜式,精雅得很。庄大师跟表舅两个一人一根吕宋烟烧着,目光都跟着金善卿转来转去。
“有什么不对么?”他看出来气氛不好。
庄大师哈哈一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表老爷今天非要吃酒。”
“那就给他吃吧。反正洋酒都是素酒,给他来瓶拔兰地。”别说是喝酒,喝砒霜也挡不住金子不翼而飞。
“这倒是句好话。”庄大师松了一口气,表舅紧绷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不对。不是酒的事。金善卿明白过来。庄大师对我还是不放心,觉得我这个革命者不够资格,不能够毁家纾难。
随他们的便去吧,反正这挡子事一了,他是再也不会跟他们打交道了。
何玉臣:二仙童显圣的头一天夜里,我没摸着睡觉,在庙里忙个不停,城里、四乡有不少性子急的闲人,头天晚上就来了,带着被褥、干粮,挤在庙里过夜,生怕错过了拜仙童的机会。这一宿过的,没睡一个整觉,一会儿这边惊醒一个,说是梦见二仙童七八岁模样;一会儿那边又一个说,梦见二仙童穿着红袄、绿裤,头上扎着一对儿小丫角,跟画上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边明镜,这些个话,明天一大早就得在看热闹的人中间传开,而且越传越邪乎,越传越像真事。作梦的几个多半是老邝花钱雇来的,这一点小花巧我还明白。等到有人说梦见了南极仙翁,二仙童的师傅|Qī|shu|ωang|,我知道这帮人没话找话,开始胡扯了。
天还没亮,搁现在说也就五点来钟,我就起来了,让那帮人闹的,睡也睡不着。出来庙门往河边上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好家伙,河岸上的人已经挤满了,足有两三千,黑乎乎的一大片,不知道的多半以为又闹义和拳了。要等到天亮,还不知道得来多少人。
老邝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动静,有点着慌,眼里的贼光也短了半尺。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只一会儿就转过念头来了,便让我们几个传出话去,说是二仙童辰正才现真身,不着忙往前挤,万一伤着人,有违上苍好生之德。另外,凡是坐四人大轿和马拉轿车来的阔人儿,都给让到庙里坐地,一人一只大碗倒上粗茶,还在河边平整点的地界圈出一块地来,专门预备着给他们站的。这些人是能出大钱的,招待好了意思就大不一样。
可跟老邝最亲近的那几个小子跑哪去了?打头天晚上我就没瞧见。有两个我知道,在大船上守着那根“钓鱼线”,那几个呢?没他们在跟前,别是老邝要溜号?我知道不会,因为来的这几千号人都是“善才童子”,送钱来的。要说呢,在天津卫折腾了大半个月,为的就是今天大大地弄上一注子。老邝绝不会溜走。果不其然,天光一亮,有三个小子晃了回来,一个个脸色发青,鞋上精湿,手里边还拿着个酒壶传来传去地喝。
这是刚刚下过水的样子。我心里说话,看起来毛病还是在河里边。
一条长绳在河岸上拉开,把来拜仙童的人群跟水隔开。我跟手下的那帮人专管这事,可是,我拉绳子时长了个心眼儿,站在了靠水的这边。
等着吧。辰正二仙童要是不来,这几千号傻瓜蛋得把老邝撕了。
话说回来,这宝姑娘今天不该不来呀!便宜不能让老邝一个人独吞……
这顿晚饭吃得不错,也不知道表老爷在丹房中怎么样了。金善卿看庄大师面上平静得很,也就不再操闲心了。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你就躲不过。再一想他也就释然了,不管怎样也是为了正义事业,又不是他骗了表老爷的钱财去逛嫖滥赌。
表舅倒是兴致挺高,酒喝了不少,这会儿正捏着条碧绿的葛沽萝卜喝茶。这倒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