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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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开会的地方呀,”莱拉克说,“议会。”
“但在哪里?为什么?怎么……”
“噢,奥伯龙,”莱拉克焦躁地说,“你一到那里,他们就会把一切解释清楚。你只管来就对了。”
“他们?”
莱拉克佯装震惊地瞪大眼睛。“ 哦,少来了,”她说,“ 你只要快点就好,就这样,别迟到……”
“现在大家哪儿都不去。”乔治说着把羊奶塞进莱拉克手里。她好奇地把它拿起来端详一番,接着又放下。“你现在回来了,这样很棒。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回来、怎么回来的,但既然你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这里,我们就留下吧。”
“噢,但你非来不可,”莱拉克拉住他睡袍的袖子,“你非来不可。否则……”
“否则?”乔治问。
“否则结局就不对了。”莱拉克轻声说道。“那个故事。”她用更轻的声音补充道。
“啊哈,”乔治说,“啊哈,那个故事呀。呃。”他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怀疑地点着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奥伯龙看着他们父女俩,心想:这么说来是还没结束了。他一进入这个旧厨房就有了这种想法,或者应该说,不是一种想法而是一份认知,因为他颈背上汗毛直竖、内心升起各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斗鸡眼,但视线反而更清晰。还没结束:他已经在一个小房间(一个折叠式卧房)里生活了很久,已经探索过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对它了如指掌了。而他已经决定:这样可以,这样就行了,在这里也能生活,这儿有一把炉边椅、一张可以睡的床、一扇可以眺望的窗户。就算狭隘,这份简单的感觉也足以弥补了。如今仿佛他放下了那座有镜子的衣柜,却发现里面不是一张铺着补丁床单和老旧棉被的床,而是一个入口:有艘船正准备扬帆启航,外头是个多风的黎明,还有一条消失在视线边缘的林荫大道。
他心怀恐惧地把它关上。他已经尝过历险的滋味了。他曾经步入古怪幽径,也已经理智地宣告退出。他站起身,穿着橡胶靴沉重地踱到窗前。还没挤奶的山羊在羊圈里咩咩叫个不停。
“不,”他说,“我不去,莱拉克。”
“但你连‘理由’都还没听呢。”莱拉克说。
“我不在乎。”
“战争!和平!”莱拉克说。
“我才不在乎。”他要坚持到底。就算全世界都抛下他往那里去(八成会发生),他也不会想念他们。或者他可能会想念,但他宁可思念,也不要咬着牙再次跳进那片名为欲望的大海,毕竟他已经逃了出来、爬上了岸。他永远不要再回去。
“奥伯龙,”莱拉克轻声说道,“西尔维也会去。”
永远不要。永不、永不、永不。
“西尔维?”乔治说。
“西尔维。”莱拉克说。
由于两人过了好一阵子都没再说话,因此莱拉克说:“她要我告诉你……”
“她才没有!”奥伯龙猛然转向她,“ 她才没有,你是骗人的!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唬我们,也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对吧?对吧?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真话!跟他们全是一个模子,因为对你来说根本没差。不不不,你就跟他们一样糟糕,我知道的,跟乔治炸飞的那个假货一样糟糕。没什么两样。”
“哦,太棒了,”乔治翻起白眼,“真是太棒了。”
“炸飞?”莱拉克看着乔治。
“那不是我的错。”乔治说着狠狠瞪了奥伯龙一眼。
“原来它是这样的下场呀。”莱拉克若有所思地说。接着她笑了。“噢,他们气坏了!那些灰烬飘下来的时候。它已经有好几百年了,而且是他们仅存的最后一个。”她从桌上下来,蓝色的裙子微微向上掀起。“我得走了。”她说,随即朝门边走去。
“不,”奥伯龙说,“ 等等。”
“走!不行。”乔治抓住她的手臂。
“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莱拉克说。“这里的事都处理好了,所以……噢,”她说,“有件事我忘了提。你们该走的路大半要经过树林,所以你们最好找个向导。一个熟悉树林、可以带领你们前进的人。带个铜板吧,要给摆渡人的。穿暖一点。门很多,但有些门关得比较快。别拖太久,否则就会错过盛宴!”她原本已经走到门边,但又跑回来跳进乔治臂弯。她用纤细的金色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瘦削的脸颊,然后爬下来。“一定会很好玩的。”她说。她回头瞥了他们一眼,露出一抹微笑,带着欢愉和一丝单纯甜美的邪恶。接着她就走了。他们听见她赤脚踩在外头老旧亚麻油地毡上的声音,却没听见靠街道的门打开或关上。
乔治从一座倾斜的衣帽架上取下工作服和外套穿上,接着又套上靴子。他往门边走去,但来到门前似乎就忘了自己究竟打算干什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何如此匆忙。他环顾四周,还是找不到头绪,因此又走回桌边坐下。
奥伯龙缓缓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了良久,有时会突然惊跳,但却什么也没看见。与此同时,房内有某种光线或某种意义消退、回归平凡,变回一个可供煮粥、喝羊奶的普通厨房,两个单身汉穿着橡胶靴、坐在桌前面面相觑,家事都还没人动手。
还有一趟旅程等着他们:就剩这个了。
“好吧,”乔治说,“怎么了?”他抬起头,但奥伯龙根本没说话。
“不。”奥伯龙说。
“她说……”乔治开口,但却接不下去。他既忘不了她说了什么,却也想不起来(因为山羊狂叫不已、外面飘着雪花、他自己内心忽而空虚忽而盈满)。文人小说下载
“西尔维。”奥伯龙说。
“一个向导。”乔治弹了下手指。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向导,”乔治说,“她说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他俩都往门边望去,门刚好打开。
弗雷德·萨维奇穿着他的橡胶靴走了进来,准备吃早餐。
“向导?”他说,“有谁要去哪里吗?”
带着鳄鱼皮包的女士
“是她吗?”索菲问,把窗帘拉得更开好看个清楚。
“一定是。”艾丽斯说。
这阵子已经很少有车子亮着头灯从石头门柱之间转进来了,所以应该不会是别人。那辆长长扁扁的轿车是暮色中的一抹黑影,颠簸着开上满是辙痕的车道,明亮的车灯扫过屋子。它在门廊前绕了个弯停下,熄了车灯,但不耐烦的引擎声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安静了。
“乔治?”索菲问,“奥伯龙?”
“我没看到他们,只有她而已。”
“噢!惨了。”
“好吧,”艾丽斯说,“至少还有她。”她们从窗前转回来,面对着聚集在客厅里的一张张满怀期待的面孔。“她到了,”艾丽斯说,“我们很快就会开始了。”
爱丽尔·霍克斯奎尔熄掉引擎,在那儿坐了片刻,倾听这新生的寂静。接着她爬出车外。她从副驾驶座上拿过一个鳄鱼皮制的侧背包,站在飘落的绵绵细雨中深深吸了一口傍晚的空气,心想:春天。
这是她第二次驾车前往北方的艾基伍德。道路系统已经变得满是坑洞、残破不堪,还得在检查哨出示通行证和签证,这种事在五年前她初次来访时是谁都想不到的。她猜测自己应该受到了跟踪,至少是被跟了一段路,但离开公路、开上通往此地的那些错综复杂又下着雨的小路后,就不可能有人跟得上了。她是一个人来的。索菲的信很奇怪,但却非常急迫:她希望是真急迫到非寄不可的地步(霍克斯奎尔交代过他们千万别寄信到首都给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邮件受到监视),希望在这关键时期要她向政府请一段长假远行,是真有必要。
“你好,索菲。”这对高挑的姊妹来到门廊上时,她这么说。门廊上没有任何欢迎的灯光。“ 你好,艾丽斯。”
“你好,”艾丽斯说,“奥伯龙呢?乔治呢?我们请你……”
霍克斯奎尔爬上阶梯。“我去了那个地址,”她说,“敲了很久的门。那地方看起来好像废弃了……”
“它一向都是那个样子。”索菲说。
“……但都没人回应。我好像听见门后有人,所以我叫了他们的名字。结果有个人,一个说话有口音的人,说他们走了。”
“走了?”索菲说。
“离开了。我问他们去了哪里、要去多久,但就没有人回答了。我不敢在那里待太久。”
“不敢?”艾丽斯说。
“我们可以进去吗?”霍克斯奎尔说,“这是个美丽的夜晚,但外头湿气很重。”她表亲不知道(而且霍克斯奎尔猜想她们可能连想都想不到)把自己跟她扯上关系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有股深沉的欲望正朝这房子伸出触手,虽然还不知道它的存在,但已经循着气味愈靠愈近。只是现在没必要让她们受惊(至少她希望如此)。
大厅里除了一根黯淡的蜡烛之外没有任何灯光,让这地方看起来黑影幢幢,更显得偌大无比。霍克斯奎尔跟着两位表亲下楼、拐弯、上楼,穿过这不可思议的房屋内部,进入两个打通的大房间。房里燃着一团炉火、点着灯光,她一抵达,大家纷纷抬起头,脸上尽是感兴趣与期待的神情。
“这是我们的表亲,”黛莉·艾丽斯告诉他们,“算是失散已久吧,她叫爱丽尔。这些是我们的家人,”她对爱丽尔说,“你认识吧?还有另外一些人。
“好了,大家应该都到了,”她继续说,“能来的都来了。我去叫史墨基。”
索菲来到一张鼓形桌前,上面亮着一盏黄铜台灯,罩着绿色的玻璃灯罩。那副牌就摆在桌上。一看到它们,霍克斯奎尔就感觉内心一阵雀跃,但同时也一阵沉重。因为不论这副牌牵涉到哪些命运、不牵涉哪些命运,就在那一刻,霍克斯奎尔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铁定纠缠其中:甚至就是它们本身。
“你们好。”她对大家轻轻点了一下头。接着她在一把椅背垂直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是一位好老好老、老得惊人但眼神明亮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