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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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在北京城里跑场子,曾经戏言:将来能坐飞机满中国地跑场子,那就牛了。2010年,牛来了。
我是2010年10月8日到的济南,参加一个叫“民谣盛典”的演出季。跟我联系的时候,主办方说这次演出并非商演,前一阵工体不是有个摇滚的“怒放”演出吗,他们宣称也要搞一场民谣的“怒放”。等我们到现场时,剧院到处都是某酒厂的大幅广告,演出前,各方领导纷纷登台讲话,所以到后来,歌手就没多少时间唱歌了。可是他们忘了通知我,所以我还优哉游哉地唱了四十多分钟,事后才知道,那时后台已经乱套了,因为领导等着唱完合影,甚至主持人在后台发狠:“怎么不直接掐话筒!”我以为这只是作为开幕式第一天的特殊待遇,过几天遇到张佺,他也在济南刚演完,我问他怎么样,他说前面各方领导纷纷登台讲话,最后要合影,所以他那天只唱了两首歌。
还有一个趣事,名单上写的有小河参演,我还纳闷,因为那时小河已经去了瑞士,以为他有分身术。据现场人描述,先是主持人报幕:下面有请小河。台下欢呼声中,上来了一个陌生版小河。观众一阵交头接耳,但大家以为小河爱搞行为艺术,今天或许是个易容的表演。结果唱了几首歌,观众狐疑着纷纷退场。
之前,2010年10月3日我参加了丽江雪山音乐节,音乐节最怕下雨,尤其是户外的。所以,据说国内很多大型音乐节主办方事先要去龙王庙拜祭一下。束河也有个龙潭,上面有个过去的龙王庙,可能主办方忘记了,没去祭拜,演出三天一直下雨。
这次演出有些细节:张佺一上台,雨就停了,他练的是大漠派的功夫,歌声起处,雨散云消;实验舞台万总就是不唱歌,人们误以为他调音一个半小时,就下台了;老狼人气最旺,雨后的现场蘑菇般突然冒出几千人;苏阳喝醉了,哄客栈的牧羊犬睡觉,搞得那狗彻夜失眠;张玮玮唱歌的时候,李志冲进大雨里,和场地中的姑娘们串成串跑火车。事后,大家问他是不是被玮玮的歌声感染了,如此冲动。他解释,本来在避雨,旁边的哥们儿放了个屁,熏得他无处可逃,结果被迫一头扎进雨地里。束河成了北京的后海酒吧街,每家门前都有个深情款款的驻唱歌手。某早点摊的招牌上,写着“豆浆油条”,紧接着加上“发呆,晒太阳,艳遇”的宣传标语。可每个饭店都没有厕所,真是只管艳遇不管排泄。
永远年轻,永远不听话
2011年4月8日,我去“上海大舞台”看鲍勃·迪伦(BobDylan)中国巡演。仿佛是上天为他安排的出席仪仗,离体育馆三百米,路边就有一个卖唱歌手,在吹着口琴唱歌。再行百步,第二个卖唱歌手正在低头调弦,马上就要开唱。快到门前,第三个卖唱摊出现,并且有自己的宣传口号:向鲍勃·迪伦致敬!流浪歌手某某街头演唱会,手机号、QQ号。
坐在座位上,听到后面的观众嘱咐自己的孩子:“今天演出的老爷爷,你这辈子大概只能见一次,一定要好好看。”
全场熄灯,乐队上场,大家欢呼还未结束,第一首歌的前奏已响起,老迪伦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我真是难以想象,七十多岁的人能在舞台上这样“嗷嗷”地唱歌。我们常见的七十岁老人,都是在公园里,像落日一样庄严又平静地唱着《夕阳红》。歌曲几乎是一首连着一首。第二个高潮是鲍勃·迪伦开始吹口琴solo(独奏)的时候。那是他的招牌范儿。其实他的solo跟我们万晓利的水平很接近,就是执拗地在几个高音上来回挣扎,突破乐队的和声,又颓然地倒下去。至于他的歌,我跟在北京的先行者的观众们意见一样,都不甚了了。就感觉他把当年的一些旋律肢解成欢乐或愤怒的口白。
整个乐队的表现,也就是中等偏上。有一首歌,开始的时候,贝司跑音了,鼓手没有等他,直接进入前奏。贝司是在前奏的摸索中把音又调回原位。按照我苛刻的要求,作为世界一流的乐队,这个错误是不应该犯的。
整个演出的氛围更像一个不经意的酒吧现场。无论是舞台设计还是曲目的安排,都找不到我们所理解的上万人的大演出的严谨结构。但也可以理解,这正是鲍勃·迪伦我行我素的风格。每一次前奏响起,大家都盼望着,是《答案在风中飘扬》吧,是《敲开天堂的大门》吧,都张开了嘴准备大合唱,然而,又是一个陌生的旋律。从这个角度理解,鲍勃·迪伦的确是一个终身叛逆的歌手。他从一个阵营叛逆到另一个阵营,叛逆自己的反战标签,叛逆自己的木吉他。当然,他也会叛逆那些被经典化、偶像化的旋律,如《答案在风中飘扬》等。我想,他在中国的舞台上诚实地呈现了他本真的面目。
高潮在最后还是出现了。倒数第三首歌,乐队磨合得更加自如,乐手好像也放开了手脚,整个音乐趋于华丽飞扬,调音似乎也比前半场好了很多。经过一个小小的返场,《像一块滚石》在上海滩真实地响起。它的和声套路丝毫没有变,所以一听前奏,我就空前绝后地找到了一首自己熟悉的歌。那些资深的迪伦迷,或者英语娴熟的人,听几句就知道这是他经典的歌曲,全场开始部分地沸腾。另一些人还在艰难地判断、取舍:这到底是哪一首?当最后他唱“Like a rolling stone”时,整个一个多小时的万人大合唱的期待得到了解放。
最后一首,是《永远年轻》,一首关于光辉的嬉皮士运动的落幕之歌,带有一种燃烧后的灰烬的温暖和怅惘。迪伦也很动情地反复唱了好多遍“Forever young”,文人小说下载这让我想起了凯鲁亚克的那句话: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但我还想补充一句:永远不听话。
绝妙好词之一:关于梵高的两首经典民谣
“野孩子”乐队的主唱张佺,一人一冬不拉一口琴,低调地走在巡演的路上。他是中国装备最简约的民谣艺人,是那种绚烂隐于平淡,杀气敛于无形的民谣剑客。他关于梵高的歌词如下:
《伏热》
他的心就像石头一样坚强
哪怕破碎了那也是,那也是石头
他的爱就像花儿一样善良
就算天黑了那也是,那也是花儿
太阳在那阿尔的天空燃烧得太快
送行的人还没有到来
大风把那苦涩的汗水吹遍了田野
只有天真的孩子快乐地唱着:
伏热伏热伏热伏热
一次古老民歌精神的灵魂附体,用石头、花儿作比喻,首先要放下争奇斗艳的心,孩子和大师才有的思路。民歌几千年就是个保守的赋比兴,从身边的事物中找比喻体,信手拈来,又无比恰当。像陕北民歌中的“山坡坡”、“泪蛋蛋”,一切外物都成了歌唱者的亲娘老子婆姨孩子。张佺最早离开北京,娶妻生女在丽江,丽江对于艺术家可是个险恶之地,“烟盒里的云雾,酒杯中的大海”,艳遇满天飞。而张佺如定海神针,岿然不动安静踏实地在那里做有关理想和土地的音乐。
李志当之无愧是中国新民谣的人气王,他无论去哪儿演,宣传与否,粉丝们都会山呼海啸地从地里冒出来。李志的火,指向未来,伟大的互联网替我们做主,后来的地下音乐人可以向他学习,不借助主流媒体的抬举,凭借自己的实力,很酷地唱歌,幸福地生活。下面是他的成名曲《梵高先生》:
谁的父亲死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旋转的飞鸟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张佺的梵高是大风烈日下的劳动者,李志的梵高是都市丛林里的罂粟青年,其实每个人最终都在呈现自己。当下中国,没有陶渊明的乡村供你隐居,没有孟浩然的山水供你笑傲,我们只能苟全性命于城市,偶尔在自己的孤独里小憩,甚至孤独也须向人解说清楚,不然会背上装ABC的恶名。
所以,真正的孤独,我们看不到,真正的梵高在中国活不了。
绝妙好词之二:白银米店
民谣界中忧伤的手风琴手——张玮玮扬言,在家乡兰州只要一个深呼吸,他就能嗅出两条街外的拉面馆是否正宗。然后,他写了一首情歌,背景却是南方的米店。
《米店》
三月的烟雨 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 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窗外的人们 匆匆忙忙
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你的舞步 划过空空的房间
时光就变成了烟
爱人 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 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这首歌,应该被舟山或者泉州这样的海边小城买去,作为市歌,在清晨细雨如斯的广场上播放,整个小城都能隐隐地听到。人们懒洋洋地吃上早点,悠闲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
歌曲的旋律慢悠悠的,仿佛曲曲折折的窄巷子,两边斑驳的门窗,流水般起伏而过,我们骑着单车,一路向前,爱情不纠结,风轻且云淡,天边外,有北京上海们在自恋地推动这个世界旋转。
情歌最怕流于空泛,而《米店》是实实在在的爱情,葡萄嫩叶织成的家,清贫的工作,小天小地的,大海也温顺得像城外的牛马。阶梯般的节奏,缓步而下,跟随卖杏花的、卖米酒的下到巷子的深处,小儿女的小城之恋,不足为外人道。
张玮玮出生于1976年的兰州,那年很多领导人去世,他一来到人间就听到满耳朵的哀乐。他回忆小时候,他整个一愁容骑士,上学的时候,成为问题少年,敢跟体育老师对打。后去广州闯天下,狂唱张楚,占领了某地下通道。又转战到北京,发愤练习手风琴,荣幸地成为“野孩子”乐队的成员。接着加入“美好药店”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