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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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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犟嘴!”老头抖了抖手中扎枪吼道,“我先扎你个透眼看你认账不认账!”老头手中的扎枪好像眼看就要扎下来了。

刘勃忙举起一只手,对着扎枪头拼命摆动,一连声地喊着:“大爷!大爷!我认账啊!我,我……”

“说!你是不是偷瓜贼?”扎枪头又往下降落半尺。

“是,是。我是偷瓜贼。

“还敢犟嘴不?”

“不,不敢了。

“那就起来,跟我走!”老头踏在刘勃屁股上的脚撤回去了,又横跨垄台,往后退了几步,可是扎枪头还对着刘勃。

刘勃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哭丧着饼子脸站着没动。

老头又吼了一声:“走!”

刘勃又一激灵:“上哪去?”

“村公所!”

“哎呀!”刘勃忙又哭着哀求着,“大爷,你老可别送我上村公所呀!那我就完了!我,我……”他忽然一伸左手,一边往下摘手表一边说,“我这有块进口手表,瑞士国的,我孝敬给你老人家,请你老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表从手腕子上摘下来了,用双手举向老头。

老头浓眉一皱,指着表吼道:“你还是个偷表贼?”

“不,不是。”刘勃忙又摆着手说,“我不偷表。你老看看我这身打扮,能穿着背心裤衩去偷表吗?”

老头真的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这一打量,他又得出了一个新结论,一持黑胡子说:“啊,我明白了!你原来是个色鬼,上了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炕,让人家捉奸的堵住了,这才……”

“哎呀,你老又冤枉我了!我从来不干那肮脏事儿……”

“那咋连布衫裤子都耍拉没了?”

“我我…”

“说呀!说出个子午卯西来我听听。

“我,我……”刘勃圆眼珠子直劲儿晃荡。这时,他的心神稍稍稳了一点。他已看清老头那古铜色的圆脸上长着一副端正的五官,虽然满脸怒气却不凶恶,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裳洗得还干净,看样子像个正经庄稼老头。刘勃便把心一横,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说道,“我,我实话对你老说了吧,我昨天正在家里睡觉,睡到半夜的时候,日本人忽然来抓我,我顾不得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日本人抓你?”老头又打量刘勃一眼,“他们为啥抓你?”

“因为……”刘勃眼珠子又一晃荡说,“我说了实话你老不会去报告给日本人吧?”

‘你说啥话?“老头眼睛一瞪,黑胡子都掀起来了。他要接着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咽了一口唾沫说,”你说吧,我老郭头从来没干过见不得祖宗三代的事儿。“

刘勃从老头的感情变化和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得出了进一步的判断,便打起精神说道:“因为我反对日本强盗的侵略,我热爱我们的祖国……”

老头眼睛一亮,没等刘勃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反满抗日的?”

“正是。”

老头“嗯”了一声,又捋着胡子想了想,突然一指刘勃,瞪着眼睛间道,“那你咋那么胆小?”

刘勃被这突然飞来的问题问住了,一时之间竟没回答上来。

老头毫不放松地接着问道:“说呀!为啥那么胆小?谁都明白,能挺起腰杆子反满抗日的都是英雄好汉,哪有你这样的?”老头举了举手中的扎枪说,“竟让这么个玩意儿吓得魂不附体,狼哭鬼嚎的,哪有个抗日英雄的样儿?”

刘勃的眼珠子又晃荡起来,老头话音一落,他马上口若悬河地说起来:“你老有所不知,抗击日寇是分成一武一文两条战线的:武的在前冲锋陷阵,敢打敢冲,这就是你老所说的英雄好汉;文的专靠着一支笔杆子,写传单,写标语,写文章,写口号,用文字做武器打击敌人。”

“这么说你是文的?”

“专写传单和标语。”

“那你写了敢出去贴?敢出去撒?”

“我光管写,贴、撒另有专人。”

“这么说你们有一帮人?”

“说一帮人是不够的。”刘勃越说越来精神,这时竞把手一举,头一扬,像诗人朗诵一般地说,“我们有千千万万的祖国儿女!我们有数不清的英雄战士,我们在抗日的红旗指引下,一定要把日寇赶出中国去!”

老头的眼睛又亮起来,他忽然急速地向刘勃身前走了几步,几乎靠到刘勃身上,呼吸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战士!红旗!你,你是不是共产党?”

刘勃面对着老头那激动的神情,心里越来越明白,他连连点着头说:“你老算说对了,我正是一个共产党员。”

老头一把抓住刘勃的手,摇晃着说:“这么说你是个同志!”

刘勃又连连点着头。

“太好了!”老头的大手更加用力地抓着刘勃说,“我的儿子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支武的,他现在跟着同志上了游击队。家里就剩下我们老两口领个老姑娘,种了这片西瓜……”说到这他忽然停住话头,“哎哟”了一声说,“别光顾说话了,你是不是水米没打牙,又饥又渴?”

刘勃又连连点着头。

“走吧!”老头搀着刘勃说,“跟我到瓜窝棚里去,到这就像到家里一样,咱们是同志呀!”

老头搀着刘勃向高粱地外面走去。就在他俩刚刚从高粱地里探出脑袋的时候,忽然从旁边飞过一只皮鞋脚来,一下把老头手中的扎枪踢飞了,接着又伸过一只长胳膊,一把抓住了老头的领口。

老头和刘勃都吓得一抖。刘勃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伪警察,右手端着匣枪,左手扭着老头,一边狞笑着一边对老头说道:“好你个老郭头,老子早就断定你是共匪,这回……”

警察正在得意地说着,没想到老郭头猛往前一蹿,一张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警察,连端枪的胳膊都被箍在他那有力的臂膀当中了。

“啪”的一声,警察手中的枪走火了,枪子正巧打在一棵高粱秆上,高粱秆应声折断。

刘勃吓得“妈呀”一声喊叫,扔下老郭头,转身就往高粱地里跑。在枪声的强烈刺激下,他跑得飞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块高粱地,又钻进了另一块高粱地……

刘勃没命地奔跑着,跑哇跑,不知跑了多么远,最后,他跑到一座山丘上,钻进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一头倒在地下,再也不想起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他长叹了一声,举起手,要看看几点钟了。糟糕!手表不见了!手表是在要给老头的时候摘下拿在手里的,一定是在方才奔跑的时候甩丢的。这回可真成了彻底的穷光蛋了,身上除了两块“遮羞布”之外,一无所有!这可怎么回哈尔滨哪?

刘勃躺在树丛里,呜呜地哭起来。

49

从刘勃失踪以后,领导因为情况不明,考虑到团省委机关和关静娴的安全,就将机关临时迁移到南岗海拉尔街两间白俄平房里。这房子原来是由师专一位共产党员教师住着,最近教师把家眷送回老家双城县,自己参加了游击队,房子空出来了。组织上立即将这地点僻静,环境稳固的两间房子接租下来,作为临时团省委机关。

关静娴搬进来的时候胸部刀伤还没好,组织上安排共青团员小吴昼夜照料她,孔氏医院外科护士、共青团员景秀莲也日夜往这奔跑。她利用职业上的方便,每天偷偷地拿来红伤药、内服药,连脱脂棉、药布都不用花钱买。药好,医治也及时,可是关静娴的刀口却愈合得很慢,使小吴和景秀莲都很着急。

关静娴的身体素质本来很好,平常哪里划破个小口,不用上药很快就会长好,从来也不感染化脓,是属于那种肉皮子合的人。可是这次却不行了,忧伤损害了她健康的肌体,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有时才合上眼睛,就看见刘勃瞪着溜圆的眼珠子,口沫飞溅地冲她叫喊着:“我和你首先是同志关系……我们的结合也是工作上的需要,工作上需要我们结合就结合……作为一个革命者,我们个人什么也不应该有……”

这些叫喊声,已经在她耳边响起过无数次,每次响起,都使她感到一阵心凉齿冷,不寒而栗。从前,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刘勃。当她从女子中学毕业,被团组织选派到团机关当文书的时候,她对这位年轻的团省委书记真是一片敬仰之情,她听着他讲述那英雄的往事,讲述他如何背叛了军阀的家庭而起来反对军阀,二十岁就当了团省委委员,二十一岁就领导学生运动,在“反五路斗争”中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继续和敌人战斗,他在枪林弹雨中从没有后退过一步,他的口号就是:“前进!前进!再前进!”……

年轻的关静娴听着他那滔滔不绝的叙述,真像苔丝德梦娜听奥瑟罗讲述那奇异的英雄业绩一样,她也用无数的惊叹酬劳他。他在她眼睛里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完美。当组织批准他俩成为同居夫妻的时候,她这种感情达到了顶点,她为自己有了这样一位英雄伴侣而高兴得流泪。但是,当同居以后,她却不断发现他思想意识中有些不可掩饰的缺点,譬如对同志的挑剔和妒忌,对个人的过分关心和自我怜惜。对她——一个新婚的妻子,多半是冷漠的,有时也来股“热情”,却又那样狂暴,使她难以忍受。所有这些,都和他那英雄的往事不一致,也和他那“前进!前进!再前进!”的口号不搭调。但是宽厚老成的关静娟总是拼力维持着他在她脑子里已经形成的英雄形象,她惧怕这形象被焚毁,那就等于焚毁了她个人生活中的幸福。为了维持这摇摆欲倒的形象,她有时甚至欺骗自己,在内心里为他解释、开脱。这使诚实的她越来越感到痛苦,深深陷入自我矛盾的泥潭当中。

但是现在,无情的现实给予她脑子里的英雄形象最猛烈的一击,使那本来就难以维持的形象突然倒塌了!她完全看清了他对她的冷漠和无情到了什么程度。他竟能不顾她的死活,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不用说夫妻,连点头之交的熟人也不应如此呀!

如果没有工作,没有小吴在她身边,这痛苦真是难以忍受的。

小吴叫吴静娥,和关静娴从小同学,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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