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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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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精明一世的卢运启今天却在他这宝贝儿子身上漏了一空。第一他离得太远看不大清;第二他还要应酬坐在上首的那些客人;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条,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儿子这一夜之间的骤变。他原先还担心他儿子可能高傲地不大理睬坐在下首的那几位客人,当他瞥视了几次以后,发现他儿子还和那几位客人碰杯呢,于是他放心地不再看他了。而当他觉得自己酒已喝得差不多,总坐在那里使这些和他社会地位相差悬殊的客人一直受着拘束,不能尽情欢饮的时候,他就悄悄地走了出去,想在外边散散步,一会再回来。

王一民原本有话要和卢运启单独说,始终没有找到空隙,这时顾不上再管卢秋影了(实际他也没法管),就也走了出去。

他走出西楼门一看,外边早已是月上东楼,繁星满天了、借着星光月色,他见卢运启正站在东楼门东侧几大盆花草前面闻花香呢,便也踱了过去。卢运启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他,便笑着问道:“世兄怎么也出来了?不再多饮几杯吗?”

王一民也笑道:“老伯这家宴真是酒醇菜鲜,小侄坐在那里就忍不住要喝,再不离开,恐怕就要酪酊大醉了。就是现在也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了。”

卢运启一边纵声大笑,一边摘下一朵小黄花递给王一民说:“这花可以醒酒,闻一闻,就能使世兄从天上回到地下了。”

王一民接过花来一闻,只觉一股幽香夹着一丝凉气扑鼻而人,沁人心肺,顿觉精神为之一爽,不禁连声称赞说:“好香!好香!”他又连吸了几次问道,“这是什么花?不但异香扑鼻,而且有一股清凉之气,真使人有醉意全消之感。”

卢运启笑指一大盆木质草本的小黄花说:“这花产在南方,名为艾纳香,中医学上用为芳香开窍药,可以制成冰片,因为它含有一股清凉之气。”卢运启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打开了门灯。在灯光照射下,王一民俯身一看,只见一盆丛生的花枝,长得叶茂枝繁,在对生的椭圆形叶片上,附着嫩密的绒毛,黄色小花的花序像伞形一样排列着。王一民一边看一边评论道:“这形状有点像菊花,可又不是菊花。”

“你说对了。”卢运启点点头说,“这属菊科,可是却在春末夏初开花,也可算做夏菊了。你再摘两朵,回去夹在书里,香气经久不减。”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选了一朵大一点的摘下来,递给王一民。

王一民接过花,有意地挑起话端道:“老伯这可真称得上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这种雅兴,只有像老伯这样陶渊明式的高人隐士才能具有。”

“这两年老朽倒真是过的这样悠闲岁月。不过近几天又有些不行了,自从《答记者问》在报上一披露,那些同病相怜的亲朋好友和往日的门生故旧又都涌上门来,使我不得清静了。”

王一民马上点点头说:“这种情形小侄也有点感觉到了。方才在大门外,就看见有两位客人坐着小汽车走了。”

“是一高一矮?”

“正是。”王一民点点头,试探地说道,“要是小侄没认错的话,那个高大的胖子是不是在警务界于事?”

卢运启那长长的眉毛挑动了一下,眨动着明亮的眼睛问道:“嗅,世兄在哪里会过他?”

“小侄没有单独见过他。前些天我们一中出了那件所谓反满抗日的案子,就是此人领着一群警察、特务前去查办的。看样子他已经成了日本人的……”王一民说到这里没有马上说下去,好像是在寻找一句恰如其分的词儿,眼睛却在注意地看着卢运启。

卢运启却不假思索地接下去说道:“忠实的奴才和走狗,对不?”

王一民点点头说:“老伯真是目光如电,洞察一切了。但不知这种人怎么能和府上……”

“唉!”卢运启叹了一口气,一挥手说道,“借着一点瓜葛姻亲,早年曾经不断前来走动。自从他投靠了东洋人,我就不再理他了。今天据他自己说,也是看了我的《答记者问》,便会同我的一个老下属——就是你在大门外看见那个矮个的,两个人一同前来,声言是给我请安……”

“哦,那个矮个的倒是东洋派头十足,小侄乍一见真都误以为他是……”

“是日本人,对不?”

王一民笑着点点头。

卢运启也笑了笑说:“也难怪世兄误会,此人确实从里到外都被日本人给化进去了。他早年在日本高等学校念书,后来又进了早稻田大学,前后在东洋三岛上住了七年,回来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因为和他父亲是同中乡榜的老同年,就把他留在手下了。那时候以为他只是在生活上被日本人给同化了,哪知他却当真的投靠了日寇,爬上了厅长的位置。今天见面我真想狠狠地训斥他一顿,完了就赶出去。可是他们一进屋就口口声声说来给我请安,我转念一想,在这乱世之秋,对这样权势小人,还是少开罪为佳。何况训D 斥也没用,他老子就因为他认贼作父,郁闷而死,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再说他儿子还在剧团里,有这么几层关系,我就不冷不热地把他们敷衍走了。”

“老伯所虑极是,对这种人是宜于用软钉子的。不过……”王一民状似思索地说,“这种人在这种时候前来看望老伯,能单单是请安问好?不知老伯……”

“老朽也正在转这个念头。”卢运启双眉紧皱地说,“这两个人今天表现的异常谦恭,尤其是那个何占鳌,我让了半天才肯坐下,连屁股都不肯坐全,开始是禁口不谈时事,后来还是我问及对我那《答记者问》听到什么舆论没有?他才讲了一些,中间还讲了日酋玉旨雄一的一段话……”

王一民心里一动,忙问道:“什么话?”

“据何占鳌说,玉旨雄一看我那《答记者问》的时候,正巧他也在场,那个老贼看完了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冷笑一声说:”卢运启这老头儿真狡猾,他把自己说得糟乱不堪,好像行将人木了,自以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对他毫无办法了。可是,他想错了!我认为他这篇《答记者问》是拒绝和我们合作的公开声明,甚至像是一篇挑战书。我希望他能明白,凡是向日本人挑战的中国人,没有一个得到好结果的,包括他们的张作霖大元帅在内。“‘’懊,不知老伯对他这话……”

“我当即纵声大笑着对何占鳌说:”张大帅拥有甲兵百万,所以他值日本人一包炸药。我卢某人手无寸铁,值得日本人为我费心吗?何况我深居简出,不过问任何政事,不参与任何活动,我这里无隙可寻,日本人又其奈我何!“

“那么何占鳌听了老伯这话有什么表示没有?”

“他也跟着我高声笑起来。倒是那个葛明礼说日本人诡计多端,劝我多加小心。”

“嗯。依小侄看,他们的文章就是做在玉旨雄一那段话上。玉旨雄一说老伯那篇《答记者间》像是一篇挑战书,小侄看他这段讲话倒是一篇地道的恫吓词。”

“恫吓之意我已经察觉到了。”‘卢运启点点头说,“而且我也越来越觉得这两个败类来我这里的真意就在这里,不过他俩很狡猾,一直等我问到才说,使我几乎被他们蒙骗过去。”

“实际就是老伯不问,他们也是要说的,不说怎么回去交差。”

“言之有理。不过恫吓对我毫无用处,老夫要学那姜太公:任凭风浪起,稳坐这钓鱼船了。”

“老伯深居简出的做法是非常高明的。”王一民审慎地说道,“不过近来亲朋好友、门生故旧来多了是否会贻人以口实呢?这一点不知老伯……”

卢运启捋着胡须,沉思着说了声“这个么……”就没有再说下去。

王一民停了一下,又说道:“方才小侄念了两句陶渊明的诗。在那两句上边的四句也很有味道,很能发人深思的。”

卢运启继续捋着胡子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嗯,我明白世兄的意思了。”接着他低声吟咏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他吟罢又连连点头说:“好!好一个‘而无车马喧’!今后我要以陶渊明为师,闭门谢客,不贻人以任何口实,使我‘心远地自偏’,真正成个隐士如何?”说完他就大笑起来。

王一民也高兴地笑了。

正这时,春兰和冬梅两个姑娘一同从西楼门里冲出来。她们站在门前,张皇四顾,听见笑声,略一张望,便一同向卢运启和王一民这边猛跑过来。这回可真是穿着高跟鞋赛跑了,跑得飞快,简直像短跑运动员穿着钉子鞋一样。

卢运启早已看见她俩,还没等两人跑到跟前,就大声斥责道:“跑什么?野性不改,成何体统!”

卢运启话音未落,两个姑娘已经跑到面前了。春兰喘吁吁地张口说道:“老爷,不好了!少……少……”

王一民心里猛然一动,忙问道:“怎么?是少爷出事了吗?”

冬梅立即应声道:“是,少爷喝醉了!”

卢运启一听也是一惊,但仍然保持镇静地说道:“喝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搀他回房间……”

冬梅这次竟然违反常规,还没等老爷说完,就高声抢言道:“老爷,少爷醉过头了,已经人事不省,他们说连脉都摸不着了!”

春兰马上接了一句:“说要断气了!”

“什么!”卢运启吼叫了一声,那红晕的双颊刷一下变得惨白,他往前抢了一步,身体摇晃了一下,急促地问道,“要,要断气了?”

两个姑娘同时点着头说:“是。”

“天哪!老夫休矣!”卢运启高喊了一声,举步就向西楼门跑,他刚踉踉跄跄跑了几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这老人平时本是步履轻快而矫健的,今天可不行了。王一民忙跨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他,冬梅也从另一边挽住了他的胳臂,俩人一边一个,架着卢运启就往西楼跑。

春兰在后边喊了一句:“我去请太太们!”说完扭身跑进了东楼门。

在王一民和冬梅架着卢运启快跑到西楼门前的时候,另一个姑娘秋菊又从门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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