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游戏-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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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曾祖父居然是旧相识这件事大大出乎我的意外;让我不敢相信雷恩与老谣的这次见面仅仅是在我的安排之下发生的巧合;因为;我知道老谣最突出的智慧都表现在对他人的操纵上;哪怕你原以为与他素昧平生;毫无瓜葛。
老谣又道:“当然;话又说回来;老托尼自从遇上了我祖父;他们两个人便完成了租界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组合;几年后就从劳动人民堕落成为了资产阶级。”
雷恩已然怒不可遏;那样子像是马上就要与老谣老拳相向;我连忙抢步上前将他们隔开。雷恩叫道:“是老托尼投资开办了贸易公司;你的祖父只是他的雇员。”
老谣笑得极为亲切;仿佛他们方才不是斗嘴而是在谈心。他道:“你用不着了为100年前的事情动肝火。如果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研究本地租界史的朋友;他们那里有一点点资料;里边可能会有汤普森兄弟贸易公司的情况;你到那里跟他们聊一聊;看一看档案;一定会发现许多你不知道的趣事。
雷恩此时终于控制住情绪;道:“我们公司的名字叫汤普森联合贸易公司;里边并没有‘兄弟’之类的词。”
老谣笑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你的曾祖父只是孤身一人;为什么当时会给公司取名叫汤普森兄弟贸易公司呢?因为;那是我祖父他老人家给出的主意。他老人家说;如果你一个人开公司;别人不论是贷款给你还是与你做生意都会非常小心;但如果公司有两个老板;别人就会放松一半的警惕;万一你卷款潜逃;他们会认为还有你的兄弟可以替你还债。”
“真是古怪的想法。”雷恩半信半疑。
“这是那个年代的智慧;是中国人在与西方人打交道时给逼出来的智慧。”老谣引着我们往房里走。“当然了;这只是小机巧;算不得什么。当时的天津;那真是个有才智者大展身手的好地方;他们老哥俩恰好赶上了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雷恩的思路开始跟不上老谣的言语。
老谣有意顿了顿;方道:“是那种‘平地抠饼;空手拿鱼’的好日子;与今天有些相似。你知道他们开办贸易公司的第一笔资本金是怎么弄来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反正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谣一挑门上的湘竹帘;把雷恩让进房中;同时向我瞬了瞬眼睛。我两眼翻白;没给他好脸色。
我一点也不喜欢老谣故意引诱雷恩的这一番做作;仅这短短的一番对话;他便如说书人一般制造悬念、设置障碍、引进说明性材料使话题显得十分重要、又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且听下回分解”的诱饵把雷恩引入了下一个场面;所有这一切都是老谣自鸣得意的手段;却是我深恶痛绝的恶习;因为;在我们恋爱时;甚至后来的婚姻生活中;他总想着像操纵雷恩这样把我操纵成一个戏剧化的人物。
我现在越发地弄不清楚把雷恩交给老谣对他是福是祸;但我也只能把死马当活马来医;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雷恩重新振奋精神;他才可能回英国给我弄来资金;哪怕只是贷款担保。
4
在与老谣的婚姻生活中;我一直借用经济独立以保持人格独立;所以;我从来也不打听老谣用以支撑这种“胡闹”生活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但好像他从来也没有缺过钱用。
今天;老谣家宽大的客厅里聚集着十几个人;从他们的肤色、神态和服饰上看;白皮肤的多半是些跨国公司驻本地的代表;黄皮肤的是些中国的高级公务员、企业家和西装一丝不苟的日本商人;而黑皮肤的只有3位;应该是非洲或南美洲某国的使馆官员;外边挂使馆牌照的汽车一定是他们的——欧美国家的使馆官员虽然有时也很胡闹;但却不敢像他们这样招摇。
多年前我离开的时候;这里也时常聚集着类似的一伙人;而且人员在不断地增减、变换;你来我走;所以;家里的晚饭常常要开两桌。他们跟着老谣一起混好像并没有任何正经事;所津津乐道的只有一样——玩。
那个时候他们到这里来;腋下总是夹着新淘换来的古董;临潼斗宝似地彼此夸耀。今天我发现;他们的游戏又换了新内容;每个人都捧着几只白瓷的蟋蟀罐;正排队等候一位中国老人给蟋蟀称份量。已经称过的蟋蟀按照重量大小被分别排放在一张花梨画桌上;罐上粘着标签;标着几厘几毫和主人的名字。
我与那位正在忙碌的中国老人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便和雷恩找个地方坐下。那位老先生是我在大学时的外文系教授;应该算是雷恩在牛津的老学兄。
“你一定没玩过这个游戏吧?”老谣亲自给我们送过茶来;其他人则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随意;自己照应自己。
雷恩道:“斗蟋蟀我只听说过;但没见过。学中国史的时候;好像里边说中国的一位皇帝曾经因为斗蟋蟀把国家给毁掉了。”
“没有那么严重。要毁掉一个国家;没有几百个重大原因一同产生是绝对不可能的。”老谣宽容地拍了拍雷恩的肩膀;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言简意赅又妙趣横生地替他讲解斗蟋蟀的规则和以往在这里发生过的小趣闻。雷恩听得津津有味;我却深深地横了老谣两眼;但他只是装作没有看到;口中依旧滔滔不绝。
从脑筋急转弯那件事上我就该想到;用中国人的话说;雷恩是个玩孩子;凡是有趣好玩的事情;只要沾上身;便会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对于他来讲;老谣这里的种种玩意儿;原本就随处都是他的陷阱;更何况他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自己往下跳。
赌赛尚未开始的时候;老谣便已经将雷恩引逗得伸长脖子一个劲地朝摆放蟋蟀的桌上张望;若不是因为英国人古板;他此时必定会跳到桌前;把每一个罐子都打开来看一看。
雷恩突然问老谣:“这里边有你的蟋蟀么?”
“有哇;不过我是主人;不方便下场;所以就让新来的那两位黑人兄弟替我抱盆。你应该知道;凡是新来的人自己都没有蟋蟀;所以我必须得给他们这个机会;因为;如果不亲自下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内中的乐趣的。”老谣很有耐心地引诱他。
“如果我今天也参加;你能借给我几只蟋蟀吗?”雷恩显得很急切;因为那边已经摆上斗盆和过笼;准备开赛了。
老谣摇摇头:“你对这种游戏了解得还不够;贸然参加进去看不出门道;也就失去了趣味。今天你先看看;如果真正有了兴趣;过几天还有赛事;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
斗蟀是在一张镶嵌大理石面的春台上进行的;由老教授掌芡草;口中不时用英文解说;判定胜负。众人各自在手中捏着一把50元面额的钞票;围住桌面下注、观看;不一会儿便激动起来;口中嗷嗷地叫个不停;手上的钞票也在进进出出。
我很快就看明白了;每一对蟋蟀上场;基本赌注只有抱盆人下的50元人民币;而不论有多少人想加注;总赌注的最高额也不能超过500元。看来老谣还是没有改变他的老规矩;这也是他的品质还不至于变得太可怕的原因。记得我还是这家主妇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老谣教一群外国朋友掷骰子“赶老羊”;规定只许用1元的人民币下注;即使是这样;玩到后来赢家那里1元的硬币和小票子也能高高地堆成小山。
老谣曾经对我说:“咱们的文化太深厚;咱们的游戏也太巧妙;不论是欧洲还是非洲、美洲和大洋洲的朋友们;他们从来也没接触过这等趣味;对这些东西毫无抵抗力;所以;必须得把他们控制在理智与狂喜相交接的地方;一旦把握不住;这些人必定是要把自己毁掉的。”
见我撇着嘴表示不屑;他又道:“其实;我们国家完全没有必要费尽心力与世界列强好勇斗狠;只要派上几千名像在下这样的人才到他们那边;不消十年八年;管保让他们举国上下推牌九、打麻将、下围棋、斗鸡斗狗斗蟋蟀;玩得不亦乐乎;忙着到咱们这儿来讨教诸般手段还来不及;哪还敢再找咱们的麻烦!”但是我知道;这是他最擅长的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只在我这一走神的功夫;雷恩已经挤到了桌边上;挥舞着钞票跟着下起注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我把他领到了这里;我也就不用再想控制得住他了。老谣是个魔;好好的一个人只要与他交上朋友;很快便会倒退至孩童时代;开心而且没有顾忌。好在我不怕雷恩当真染上赌瘾;一来老谣不会让此事发生;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些分寸的;二来雷恩也没有许多钱来赌。从1个月前我吊销了他的信用卡之后;现在他每天早上只能去公司会计那里领取500元的零用钱;也就权当是到公司上班了。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想回公司去工作。老谣送我出来;我对他道:“别只是让雷恩玩;你得领着他走正路;我可等着他给我帮忙啊。”
老谣对我笑得坏模坏样;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除了会玩一无是处。你把他送过来;无非是让我替你当幼儿园阿姨看孩子;所以你尽管放宽心;我保证不让他学坏。”
然而;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老谣。早年我曾经相信过他;结果跟着他过了好几年荒唐透顶的日子。但是;不相信他又能怎么样呢?我环顾四周;茫茫人海;哪一个才是我可以依赖的人?根本就没有;与其他人比起来;老谣应该还算差强人意;因为他毕竟不会有意伤害我。
5
自从在老谣家里与雷恩分手之后;他便干脆失踪了;既不来缠着我讨要脑筋急转弯;会计那里给他的零用钱也是隔上好几天才去领一次;就这样;整整两个星期没与我见面。
我到酒店里去打听;值班人员说他不论早晚倒是每天都回来睡觉。我给老谣打电话询问;他却一个劲儿地推三阻四;只说雷恩这几日正跟文史馆的朋友一起调查他的曾祖父在天津的情况;而且收获颇丰;再问到其他事;老谣便开始给我打起马虎眼来。
突然有一天;雷恩出人意料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初看之下我发现;他整个人就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从神情到体态、手势;都在发生着细微却显著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既不像有些外国人那样爱上中国文化;便开始了对中国人的模仿;也不是像我希望的那样改过自新;开始严肃地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