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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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总管嘿嘿狞笑,使个眼色。两侧骑者纵骑跳上半空,长鞭挥出卷住房梁。马蹄踩中泥墙,就势发力往后急纵,只听“扑隆”轰响,墙崩梁折,那学舍纸片似的扯裂,泥土草石纷杂坠地。丁伯阳惊怒交集,肚里酒水翻涌,就想冲上去理论。忽然稚音“呀呀”,传自破屋,竟是小婴儿的啼哭声。
这下众人都愣了,黄总管道:“咦,狗窝里有小狗。”一阵风吹开茅草,砖石堆中间躺着个男婴,周身精光赤条,粉红色的四肢不住扭动。说也奇怪,屋破时泥石砸落,婴孩却毫发无损,连草屑灰尘也未粘上,冥冥中似有鬼神佑护。黄总管讶然道:“常说穷人命贱,果然不假。这天寒地冻的身无遮盖,小穷鬼居然活气十足。”对丁伯阳笑道:“你这狗才挺会算计嘛,新生儿子大冬天光屁股,衣裤尿布一概省了,攒下钱自个儿买酒吃。”
丁伯阳两眼死盯那婴孩,惊诧道:“这,这不是我儿子,这是谁家的孩儿?”寻思刚才独坐门前,何人将一个婴儿放进家里,自己怎地毫无知觉?黄总管眯眼端望,常言道“三朝孩儿丑似驴”,那小东西皮皱毛秃,如同沾满血丝的生肉团。黄总管越瞧越厌烦,道:“生下这么个玩意儿,你老婆绝对长的比猪还丑。”丁伯阳道:“我老婆?我结发妻病故十多年,焉能生此幼子!”
黄总管道:“连亲爹都不认,活着是多余。咱也别手软了,来呀,点火烧屋!”两骑应声驰近,手拉马鬃毛,一霎红光飞掠,从马嘴里喷射两道焰流,登将草房点燃。众人鼓掌齐赞:“呼焰豹大显神威!”丁伯阳魂飞天外,耳听婴孩哭喊,一股勇气直贯头顶。当即猫腰冲进火场,手脚并用扒开碎砾,抱着那婴孩跑出前门。幸而火焰被土墙阻了势头,只烤焦发须,没烧伤体肤。黄总管冷笑道:“若非亲生儿子,怎肯舍命相救?这狗奴才当面扯谎。”
丁伯阳抱定婴孩,昂首怒斥:“贼子!禽兽!纵火焚我学堂,初生幼儿都不放过,丧尽人伦天良!”
这时四方脚步急促,许多村民望见火光,提水桶赶来施救。众骑者立即分作两拨,五人仍围着丁伯阳,七骑上前阻拦村民,呼喝道:“都老实点站着,听候总管老爷支派!狗东西耳聋了!还敢乱跑!”皮鞭“呼呼”的人堆里狠抽。众村民自由自在惯了,几时受过外人的奴役?当下群情激愤,妇女跳脚指骂,汉子操起棍棒还击,怎奈对方骑着高头大马,鞭子又快又重。村民们抵挡不住,纷纷抱头退避。黄总管暗忖“山里泥腿子野的很,须得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违抗命令的下场。”
恶念甫生,“刷”的拔出腰刀,照定丁伯阳道:“老爷头回入川,拿你发个利市!”运臂当头劈砍,力道迅猛,势将丁伯阳连婴儿劈作两半。忽然眼里一花,惨叫刺耳惊心。黄总管定神看时,丁伯阳和婴儿好端端的仍在当前。一名手下满身是血,左臂已被齐肩斩断,翻落马鞍杀猪似的叫唤。黄总管骇然,暗想刀锋分明砍向丁伯阳,怎会误伤随从?惊疑之余杀心更盛,半转身手腕后甩,蓄足劲欲再砍,那刀子却似嵌入铁壁铜墙,休想扯动分毫。
黄总管情知身后有异,猛一扭头,只见倩影婷婷,一位紫衣少女冷面相对,笔直的站在刀尖上。黄总管大奇,胳膊肘往身前挪,却又能动了。那少女也随钢刀平移,足尖踩刀尖,轻飘飘浑若无物。黄总管目眩神摇“是妖精!是鬼魅!?”没等回过神,忽见少女后仰跃向空中,指端两道黄光飘落草屋,一圈圈荡开,状如金菊怒放,火焰瞬间熄灭。几缕余烟飘散,少女忽又站于刀口,一去一返兔起鹘降,身形轻灵飘逸。
在场众人全看傻了,踮足伸脖有如木雕。一片沉寂中,远处稚音乍响:“用剑气灭火,雪姐姐好棒啊!”
沿河岸跑来个小女孩儿,头扎两个发髻,肩扛几只雉鸡野兔,气吁吁的道:“小雪师姐啊,你是出够风头啦,猎物都给我扛,把巧儿累的半死。”
第一回 斗寒桃李知谁家2
村民中有认识女孩的,急忙呼喊示警:
“巧儿走开,这边危险!”
“骑马的是恶贼,别靠近!”
“巧儿快跑,快跑!”
巧儿指定紫衣少女道:“有小雪师姐在此,多少坏蛋也收拾得了,大家不用害怕。”冲丁伯阳招手,笑着道:“先生过年好啊!”丁伯阳正在端详紫衣少女,陡闻巧儿称她“小雪师姐”,早年的记忆浮现脑海,脱口道:“啊,你是东野小雪,长这么高了!”
东野小雪点首致意道:“丁先生你好。”黄总管耳听对答,料想少女并非鬼神,欺她形单势孤,杀心再起,含指撅唇打个呼哨。一个随从拉动坐骑鬃毛,马嘴烈焰直喷少女。稍顷烟火稀淡,再看少女没影了,近旁骑者滚落马鞍,头脸肩颈全烧成焦炭。放火那人大感诧异,寻思火流明明射向少女,怎会把同伴烧死?一转眼寒毛倒竖,吓得差点尿裤子——却见少女端坐马头,面对面瞪着,相距仅止尺许。
小雪盘膝揣手,轻松坐在马脑门上。那马姿态安稳,似未觉察头部多了个人。小雪垂眸打量道:“能喷火的畜生,不象普通马匹。”转睛直视骑者,问道:“这是什么怪物?”
那人如痴如呆,结结巴巴的回答:“呼,呼,呼焰豹。”
小雪道:“豹?膘肥肉厚的,我瞧倒象猪。”飘身落地,随手挥洒菊英剑,只见“乞里咔嚓”血肉飞洒,恰似屠宰场开工,十二匹怪马全部从头劈开,肠子油脂遍地流淌。众骑者染成血人,手里仍握着缰绳,或站或跪筛糠似的哆嗦。小雪道:“乡里过年缺荤菜,这怪物养的比猪还肥,正好给乡亲们打牙祭。”回首叫村民抬肉,但场面血腥,众人哪敢靠近。
黄总管平素作威作福,今天却当着手下栽跟头,心里虽然发虚,面子实难抹下,一咬牙大呼跳起,抡圆钢刀劈向小雪。但见紫影轻忽,小雪的身子随刀锋飘转,几若鸿羽乘风。那刀子就象着了魔,尽往众随从胸腹脖颈招呼,顷刻撂倒三人,余者吓的跪地求饶。黄总管红了眼胡乱劈刺。小雪骂道:“傻瓜蛋,你们也有刀子,就等他来砍啊?”众人如梦初醒,拿起刀子挡架。小雪道:“很好很好,谁想活命,趁早把这家伙剁了!”众随从开初还避让总管,奈何快刀无情,又得小雪鼓动。一个个斗发了性,利刃相交火花飞迸,真的拼杀起来。
村民们过惯了清平日子,面对狠斗有些茫然。巧儿笑着安慰:“大伙儿放轻松,放轻松,搬板凳嗑瓜子儿,权当过年看大戏。”笑容颇为勉强。猛可里怪叫凄厉,黄总管右掌已被削掉,满地打滚痛骂伤他的那人。众随从惊觉,不敢再犯上,接连跪下求小雪饶命。却见小雪面若冰霜,并无相饶的意思。
围观的村民大多厚道,眼看对方凄惶可怜,也接二连三的向小雪求情。众随从察觉一线生机,按住黄总管手脚,一起伏地哀乞。小雪道:“骑个破马乱冲乱闯,还放火烧房子抡刀杀人,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峨嵋山下撒野?”众随从磕头乱喊“姑娘慈悲,仙子饶恕。”小雪道:“若非乡亲们发话,定宰了你们,滚罢!”众人爬起身欲逃。小雪蛾眉一竖,断喝道:“站住!就这么走了?”众随从惊飞了魂,望着她不明所以。
小雪道:“烧人家房屋,岂有白白走了的道理?身上值钱东西全给我留下!”没等她说完,众人已解掉行囊,扯下贵重佩饰,看小雪未置可否,又把衣服鞋袜脱光,八名大汉光溜溜的抱胸打战。村民们见状嬉笑,巧儿拍手道:“人穿衣,狗癞皮,狗子才不穿衣呢,学了狗叫放你们走。”一伙村童跟着嚷:“学狗叫,学狗叫。”八人当真“汪汪”乱吠,扶着伤者抬着尸首,淌过冰冷的河流,上了岸夺路狂奔,隔老远还传来“汪汪”之声。
赶跑了恶人,又得许多物资,村民们喜色盈面。小雪道:“从今冬到明年开春,咱们的饭桌大大丰盛了。”挽起衣袖,欲将满地的生肉分给各家。两边青壮汉子拦着,说新宰的牲畜腥气重,熏坏小雪师姐怎么得了?争先恐后的抬挪分肉,衣饰马鞍等物搬到祠堂,让村中老者决定弃留。片刻清理干净,小雪唤过巧儿,走向丁伯阳道:“先生还记得我么?在这念过书的东野小雪。年节临近,我特意给您送点野味。”拿起巧儿肩头的野兔野鸡,双手捧至跟前。
巧儿挤眉弄眼的道:“礼物不能白送,有事拜托先生。”
此前已有人抱走那男婴,自去寻他的亲生爹娘。丁先生接过野物,微笑道:“小雪姑娘今非昔比,出落成花朵一般模样。呵呵,你何事托我办?”小雪微现踌躇之色,道:“先修好学堂再说罢。”随即伐木剖竹,动手修补破房。村民们争相帮忙,和泥的和泥,捆草的捆草,垒土的垒土,正是人多力量大,日暮时分搭成简易的草堂。大伙儿收工散去,几个村妇邀请小雪巧儿回家同住。小雪道:“不用了,今后我住丁先生家里。”
丁伯阳道:“你跟村里婶婶们同宿才合适,丁某手脚粗慢,照料不好女孩儿的饮食起居。”
小雪道:“应该我们照顾您才对,学生伺候老师是天经地义。”不容分说,和巧儿进去扫除土石,安放家什,从墙角箱柜翻出几条被褥。小雪道:“好多被子,学生盖的?”巧儿应道:“对,往常学童就睡隔壁,现在放年假没人住,咱俩正好清静念书。”
丁伯阳奇道:“念书?你们……要入学念书?”峨嵋派的幼徒修道之前,多曾寄居乡村农家,跟着村上的教书先生学认字。但学童均为五六岁的娃娃,巧儿昔日寄读此间,如今上学都嫌大了,何况是年及二八的少女?丁伯阳难以相信,挠头道:“大姑娘上学堂,不是说笑罢……”
巧儿笑道:“我是陪读,小雪师姐是正角,您多花点功夫教她。”说话间,屋后“噼啪,嘶哗”作响,小雪挥剑劈柴,刷洗铁锅烧开水。巧儿道:“瞧瞧,她是认真的哦,先生你就答允罢。”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