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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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主任,你主管政治处,这可是你分内的事。”组长又转向杜主任。杜主任把水袋接过去,拿在手里显得犹豫。
组长:“你见过?”
杜主任:“好像见过。”石娥顿时有些紧张。
组长欣喜:“想想,是谁的?”
杜主任仰着头:“……想起来了,六四年我们农场来了一大批华侨,这种牛皮水袋好像人人都有。这一只嘛,弄不清是谁的。”
组长大失所望。沉了沉,他恶狠狠地说道:“写一张措词严厉的通告,把这水袋挂在边上,要求全校干部、农工,人人过目!我就不信没有人认识!”
校领导们面面相觑。
杜主任:“好吧,交给我办吧。”
“不,我亲自办!”组长从杜主任手中拽过水袋。
一棵粗大的黄桷树干上,贴着通告,挂着牛皮水袋。
组长等军人站在树边。干校的农工们成群结伙地围在那里,边看边议论。盼盼也在人群中。见了水袋,她大吃一惊,挤出人群。
盼盼一路狂奔着冲进家门。石娥正向一个小包袱里收拾着几件衣服、一套牙具、一把木梳……
“妈妈,你要干吗?”盼盼大惊。
石娥继续收拾着,头也不抬:“看见告示了?”
盼盼:“看见了。”
石娥:“知道那水袋是谁家的吗?”
盼盼痛苦地:“……知道。”
石娥:“你是红卫兵,你去报告吧。”
盼盼猛然抱住石娥后腰:“妈妈——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这个牛皮水袋不止我一个人认识,你知道吗?!那个贺子达是你什么人?我知道打那人一来,你天天夜里到小平房对面去!”
石娥愣怔一下,转过身来,抚着盼盼的头:“……这,你上次去江海,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是你舅舅的老战友,是从红军时期就最好的战友。”
盼盼:“可他现在是彭德怀的死党,是阶级敌人!”
“妈妈不和你争。”石娥搂着盼盼,“妈妈不会怪你,只是以后,你一个女孩子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盼盼狠狠推开石娥:“人们会怎么说你?!谁会相信你只是为了帮助勇舅的老战友?!你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骗我……妈妈……我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说完,盼盼冲出门去。
石娥在床上坐下来,用木梳抿了抿头发,放进布包,扎好,平静地坐等着。
盼盼奔跑着……奔跑着……在一个小山包上,她坐了下来,把脸伏在膝上痛哭着……
黄桷树下,仍围着很多人。盼盼挤过人群,走到大树下,摘下了水袋。
组长大喜:“红卫兵同志,你认识这个水袋?”
盼盼面色苍白,语调淡漠:“它是我的。”
农工们和杜主任紧张地注视着盼盼。
组长:“是你家的?”
盼盼:“是我昨天晚上现和黎族老乡换的。”
“那么说是你……”
盼盼:“是我给那个人送的药和水。”
组长:“你为什么这样做?”
盼盼:“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组长冷笑:“红卫兵,你知道这是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盼盼流着眼泪把自己的“红卫兵”袖章摘下来,交给组长:“我知道。刚才妈妈……我们断绝了母女关系……”
杜主任的眼睛渐渐有些红。农工们开始骚动,不满:
“不就是送点儿药,送点儿水嘛!”
“一个孩子,这算什么?”
“再说本来就该讲政策,公安局都得给犯人水喝。”
“谢副校长也太狠心了!”
杜主任走近组长,低声道:“组长同志,再过两天整个海南要搞文艺汇演,这女孩子是我们干校宣传队的半台戏,我看让她检查检查……啊?”
组长挥挥手:“你看着办吧!”说着悻悻地挤出人群。
农工们“噢”的一声,一哄而散。
天很晚,盼盼才回到家。石娥一把搂住她:“好盼盼,妈妈谢谢你!”盼盼狠狠推开石娥,和衣躺到床上:“用不着谢,我是为我自己!你和那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我怕别人会骂我是……”
石娥从锅里端出煎鸡蛋、红烧肉的手一抖,脱口问:“会骂你什么?”
盼盼:“你心里清楚!我已经这么大了,都有坏小子给我写纸条了,我什么都懂!”
石娥心虚,软下来,把饭菜端到床前,好声好气地:“别耍孩子脾气,看,妈妈慰劳你什么?”
盼盼一扬手,把托盘打翻在地,她高声吼叫道:“我恨你!我也恨那个人!你们是坏大人,你们肯定有鬼!我的爸爸是谁?是他吗?一个大官?!一个黑帮?!一个老流氓!你们没结婚就那样了,就给我的一辈子扣上了一顶‘私生子’的臭帽子,永远永远摘不掉!到死也摘不掉!”
石娥呆住了。
盼盼又喝问:“贺解放是谁生的?他是我的亲哥哥,还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石娥无语。
“告诉我,告诉我,求求你,你们别再瞒我、骗我了!”
石娥无语。
“说啊……说啊说啊……”
石娥张张口,仍无语。
“我恨!我恨我恨我恨!”盼盼使劲放下蚊帐,拥过身,把脸转向墙哭着。
石娥呆若冰石。
大石山,晨雾浓浓。
徐老板又拄着拐上山了。他这回没有提篮子。进了院门,徐老板见鹿儿在灶房做饭,叫道:“鹿儿,你也来。”鹿儿看看徐老板,感觉有什么大事,放下勺子,走了出来。
徐老板自己搬了张凳子在根儿的床前坐下。他抬起根儿的一只手试了试,仍无任何好转迹象。徐老板看看根儿,看看鹿儿,又看着根儿,缓缓开口:“根儿,我几天没上山了。今天上来,我想把我心里藏了多少年的一句话说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根儿:“大叔,您要说什么?”
鹿儿的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徐老板。
徐老板:“我那个药材铺子,虽说早就公私合营了,但政府给了我不少钱,这钱我用不完,也不想全留给儿子一家用。我心里有本账,我能有这份家当,是和你们谷家几代人的帮衬分不开的。可是你们这么好的人,几代没有好报,我想不通啊……”
根儿:“大叔,您到底要说什么?我可不会……”
徐老板:“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的钱,我不提这个。根儿,打从你生下来,我就看着你,原本一个心思想把你娶过去做个好儿媳,可……可后来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鹿儿听到这儿,睁大眼睛,看着根儿。
根儿:“您……”
徐老板打断根儿:“让我说完,说完,让我把最不受人听的话说出来。我特意叫鹿儿也一起听,我豁出去了!”
根儿有些紧张:“您想……”
徐老板又打断根儿:“根儿,如果你不摔成了这个样子,我肯定是死也不会讲这话的。你现在这样,以后怎么办呢?真的要让鹿儿这个大石山出来的头一个大学生,丢了学业,一辈子伺候你,也像你一样,一辈子不结婚,不生育,只做一个不求任何好报的好人吗?谷家的这个命,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呢?前些日子,我还盘算认你做个闺女,接到我那儿去。可细想,这世道上谁相信能有这样的事,闲话传起来,更是难见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娶下你吧!”
根儿愣住了。鹿儿也愣住了。
徐老板直视着根儿:“根儿,人老了老了,有这种心思,是该千刀万剐的,但根儿,你这副样子活在世上,让我比死还难受,难受啊!”
根儿呆呆地望着徐老板,不知说什么是好。鹿儿虽然吃惊,但也没觉得太无准备,此刻反倒非常同情地看着徐。
屋里一时沉默着。
良久,徐老板很平静地重新开口:“答应的话,明天就找人抬你下山。我儿子一家由我去说,他们不会同意,也不会反对的。根儿,你说句话吧……鹿儿,你也说句话。”
鹿儿不语,只是看着根儿。根儿张了几次嘴都讲不出门,最后勉强说出两个挺残酷的字眼:“大叔……”
又沉默片刻,徐老板点点头,极平静地缓缓站起来。他缓缓地转过身,缓缓地出门,缓缓地走了……
根儿和鹿儿,呆呆地看着。
山路上,雾还未尽,徐老板缓缓地走着……渐渐地,他融化在雾里。
小平房。贺子达蹲在地上吃早饭:两个窝头,几根大葱,一碟酱,一碗白开水。组长走进来:“贺子达,起立!军委派的领导来了。”贺子达蹲着抬起头,不由一惊:门口站着的是姜佑生!贺子达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哨他的窝头、大葱。姜佑生环视一下小屋,蹙了一下眉:“怎么连张桌子、凳子都没有?”
组长:“原来都有,后来他什么也不写,干脆搬走了。”
姜佑生:“你出去吧。”
组长出去时说:“这家伙有时很厉害,首长,请注意安全。”
姜佑生在竹床边坐下来。贺子达啃得大葱“咔咔”直响,吃得极香。姜佑生不由得喉头滚了两滚,咽了两口唾沫。他瞅瞅门口无人,也蹲到贺身边去,拿起一根大葱,蘸蘸酱,狠狠啃了一大口,嚼得山响。
姜佑生又欲拿窝头,贺子达用葱打了他的手背一下:“你吃了,我吃什么?”
姜佑生:“你挺有口福。我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山东这么吃过。”
贺子达吃着,并不看姜佑生:“你现在是陆军是海军?管到我这儿来了!”
姜佑生笑笑:“我被结合到省革委会当了个副主任,负责清理阶级队伍。是军委叫我来的。”
贺子达又吃了两口,故意问:“你有什么要向我交待的?”
姜佑生:“弄清楚,是你向我交待。”
贺子达:“少废话。”
姜佑生看看门外,小声道:“老号长、小碾子都住在我那儿呢。孩子们出息了,五个人对付一个排都没问题。”
贺子达不易察觉地笑了,把大葱啃得更加带劲。
姜佑生:“没什么可说的了?”
贺子达鄙夷地说道:“杨仪的事,又可以让你睡安稳了!”
姜佑生慢慢站起身,坦率地说:“讲老实话,是睡得好了些。我过去就跟你说过,那是件弄不清的事。”
贺子达也站起身,一把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