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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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微道:“我尝闻家师言及,道是德清山野有巴氏者,七世同居,共男女百余人,安老怀少,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众人闻听,惊叹不已。苏仁惊道:“家有七世,端的世间罕见。”苏公叹道:“七世者,奇也。而七世同居,则奇中之奇也。”东方雨道:“可惜我等迟来了八十年。”东方清琪奇道:“如此言来,那最长者岂非有百余岁?”地保焦南然之。苏公暗自惊叹,不由想起陶渊明《桃花源记》,百余人隐居于此,怡然自得,岂非亦是那桃花源?只是此中颇多悬念,巴氏一族为何离去?又投往何方?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东方雨问道:“且不知这和气园中有何怪事?”地保焦南道:“这和气园因风霜雨雪之侵蚀,又无人居住,庭院中杂草丛生,早已破败不堪。”苏公诧异道:“巴氏离去,为何尊祖先人不住在这和气园中,反另辟屋舍?”地保焦南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先祖传有遗训,但凡焦氏子孙,不可住在和气园中,且园中物什,不可窃拿。”
苏公似有所思。有一族中长者叹道:“我焦氏先祖还有遗训:好好看护邻里屋舍,待巴氏回来。只可惜待得时日久了,却不见巴氏后人回来。而我焦氏子孙,渐渐忘却先祖遗训,不免有人暗中偷盗园中有用之物,以为己用。”地保焦南唏嘘道:“此亦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至得今日,那园中早无可用之物,空余些残垣断壁罢了。且杂树繁衍、杂草丛生,常有狗兔鼠蛇出没,甚少有人入园去。只是那和气园旁有十余株桑树,待到蚕月时节,庄中人便采摘桑叶。遮莫五六日前,小人浑家及小儿前去采摘桑叶,小儿年少贪玩,竟自一人入得园去。”言到此,焦南停顿下来,竟满脸惊恐之色。
东方清琪见他此般神色,不由惊诧,追问道:“甚事如此可怕?”焦南惶恐道:“小儿入得园内,不时便不见了踪影。小人浑家兀自懵懂,竟未留心。待到觉察,高声呼喊,未闻小儿回答。小人浑家急忙入得园去,四下找寻。那园内宅院颇多,小人浑家入得一院中,忽见得一条黑影,一闪之间便不见了,小人浑家唬得半死:原来这和气园中有鬼!”众人闻听,皆脸色大变。唯有苏公、东方雨、严微面不改色。
焦南颤栗道:“小人浑家尖叫不已。园外采桑族人闻得,纷纷入得园来,寻得小人浑家,又四下找寻小儿,不多时,在一破屋内寻得小儿。小儿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抱出屋来,掐其人中,又冷水泼面,方才醒来,问他前后,小儿并不曾到屋内玩耍,也不知何故便昏倒了。”苏仁惊道:“此园中必有蹊跷。”焦南连连点头,道:“待众人将小人浑家、小儿搀扶出园,忽闻得园中一声怪叫,那声甚是凄厉,似非人声。众人皆惊恐不已,回得庄来,告知族老。住老遂召集数十名男子,持刀握棍,寻得园内,四下搜寻,并无怪异。小人引几人寻至一院,那院中有左右厢房,只是门窗屋檩早已全无,忽见得那破壁上赫然流着血!”东方清琪虽是侠女,颇有胆色,闻得此言,亦不免惊恐。
东方雨淡然道:“此血何来?”焦南道:“小人等战战兢兢上得前去,却见那墙上血离地约莫七八尺,顺墙流下。小人等唬得半死,环视四下,除却杂草,并无一物。”苏仁道:“却不知那血何以上得墙去?”严微冷笑不语。焦南道:“小人等猜想,或是畜生受伤,随即召唤众人前来,细细搜寻,四周却无有血迹。”东方雨笑道:“依焦二爷之见,莫非这和气园中果真有鬼魂?”焦南颤栗道:“小人浑家明明见得鬼影,绝非眼花幻象。”
东方雨淡然一笑,道:“不知苏大人有何高见?”苏公捋须笑道:“鬼魅妖精,未免怪诞。只是此事颇为怪异,难以解释。依本府之见,不如入和气园一遭,探问究竟则个。”东方雨道:“卑职愿随苏大人前往。”焦南惊道:“万万不可。若二位大人有所失闪,小人等性命难保呀。”苏公笑道:“古人云:邪不胜正。我等火焰甚高,即便有甚鬼魅,亦不足为惧。”焦南及众族老苦苦劝阻,苏公哪里肯信,焦南无奈,只得依了,遂引苏公、东方雨等往庄西南和气园去了。众族老放心不下,遂着人召集庄中男丁,以为接应。
地保焦南引众人出得庄,过得一小山坡,便见得坡下一片茂盛树林,那和气园便隐身林中。原来那园中大树颇多,故此遮掩住残垣断壁。园墙多已坍塌,淹没在杂草灌木中。唯有那和气园门兀自立着,只是那两扇园门早已不见踪影。苏公等近得园门前,但见园门两柱岌岌可危,漆皮剥落,柱上有字迹,早已无法辨认。入得园来,却见庭院之中,尽是杂草、杂树。这和气园依坡而建,占地百余亩,分东、南、西、北四园,中部为主园,宅园间又造以景观,如亭、阁、楼、榭、轩、台、石山、水池,彼此以廊相通,廊者又有回廊、游廊、水廊、山廊等,曲折通达。无论楼阁亭廊,皆构造简朴,古拙爽洁,可惜历经八十年风雨,早已破败不堪。
苏公等依着杂草丛生的廊基前行,满目疮痍,无限沧桑,令人伤感。苏公叹道:“此般情景,不由思起刘梦得之《乌衣巷》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东方雨接言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焦南道:“小人闻祖辈人言,这和气园主人巴太祖公本是一个商贾,赚得大笔钱财,后来避迹藏时,隐居在此,建房起屋,生儿育女,繁衍生息。”苏公见得前方院中一大圆形石台,对径约丈余,高约六尺,石面之上杂草丛生,兀自长有两株树。
东方雨环视四下,道:“此园内端的有些阴森。”焦南颤栗,左右张望,唯恐有甚变故。焦南引众人入得一院,道:“那血便在前方断墙上。”苏公见那院门墙上刻有三字,细细辨认,却是“尽玉阁”三字。至得墙边,却见一片黑迹,原来那血早已风干。东方雨上得前去,细细勘验,道:“此血非自墙流出,当是被人泼上墙的。”焦南道:“大人怎知?”东方雨道:“且看四周黑点,呈溅散之状,且墙脚有墙灰冲落下,故而知之。”苏公道:“那厮泼血上墙,意欲恐吓你等,以为鬼魅所为。”焦南惊疑道:“依大人所言,那厮装神弄鬼有何企图?”东方雨道:“若园中有鬼,你庄中人往后必不敢再来。”焦南疑道:“莫不是巴家后人寻来了?”严微笑道:“即便寻来,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苏公思忖道:“且四下察看一番,或有发现。”
众人前行,但凡楼阁,皆门窗破烂,遍布蛛丝。行至北院,严微忽然低呼一声,令众人止步,细细倾听,竟闻得院内中有声响。焦南脸色大变。严微把个眼色,使个手势,苏仁会意。二人一左一右迂回过去。入得院内,严微、苏仁悄然前行。却见得一处破败大堂,堂上斜悬有一破匾额,依稀见得“交可”二字。堂内有一个青衣人,手持一卷轴,正思忖甚么。又闻得堂内“砰砰”声,严微料想堂内还有一人。
严微贴墙而行,忽然那房上“哗啦”一响,掉下十余片破瓦来。那青衣人闻得声响,大惊失色,遂回身入堂,堂内声响顿时止住。严微唯恐那厮惊走,急奔将过去,正待入堂,猛见堂内刀光一闪,严微暗叫不好,急抽身后退。却见一个黑衣人挥刀跳将出来,一刀落空,飞身扑上,又砍一刀。严微眼急身快,飞起右腿,直踢那厮下身。那厮将刀一偏,欲砍严微右腿。不想严微此一脚却是虚招,待那厮刀锋偏离,严微猛的收腿,右手一挥,打出一物。那厮躲闪不及,竟被那物打中额头,顿时鲜血迸流。原来严微早已摸有石块在手,权作暗器之用。
那厮大怒,又挥刀砍将过来。忽闻一声哨响,那厮稍作迟疑,遂急身而退。严微料想那厮欲逃,急忙追将上去。那青衣人见势不妙,召回黑衣人,穿后堂而逃。不想早有苏仁守候在此,青衣人大惊,挥刀砍来,苏仁却不躲闪,将分水峨眉刺左右一分,猛戳过来,左峨眉刺挑开来刀,右峨眉刺直刺那厮面孔。那厮惊恐,急忙闪身,不想苏仁右脚踢来,正中腰部,站立不定,滚倒在地。苏仁正待擒他,不想那黑衣人奔将过来,飞身一刀。苏仁急回身来战,险招连连。那厢严微追将过来,又闻东方清琪喊叫之声。那黑衣人见势不妙,卖个破绽,与那青衣人急急而逃。苏仁正待追赶,严微笑道:“此穷寇小贼,不必追赶。”忽见草丛之中有一卷轴,正是那青衣人堂口所看卷轴。原来方才打斗间,那青衣人滚倒在地,卷轴自他身上掉下,竟未察觉。
严微将卷轴拾将起来,正待展开,东方清琪、苏公、东方雨、焦南赶将过来。焦南颤栗道:“二位爷看着甚么?”苏仁笑道:“非是鬼怪,乃是两名山贼。”严微将卷轴呈与苏公,道:“严某见得那厮苦苦琢磨此轴,其中必有玄机。”东方雨问道:“是何卷轴?”苏公展开卷轴,众人探头看来,却是一幅书法卷轴,纸张古色。其上书道:
〖湖州巴有容一百零八岁喜子孙满堂对月有思遂手书古人诗
不与秦塞通人烟
须臾扫尽数千张
倾心酒美尽玉碗
吾兄行乐穷曛旭
莫学夷齐事高洁
汉帝不忆李将军
青山欲衔半边日
拥彗折节无嫌猜
石作莲花云作台
有时与我论三车
意气相倾山可移
交柯之木本同形
君去容华谁得知
文章献纳麒麟殿
我在巴东三峡时
洒酒浇君同所欢
田氏仓卒骨肉分
赵有豫让楚屈平
此曲有意无人传
权归臣兮鼠变虎
心藏风云世莫知
瓶里千年舍利骨
长松之下列羽客
横垂宝幄同心结〗
卷轴上又有朱红印章数方,有名号印“湖州巴有容”、斋馆印“和气园同心居”、收藏印“巴氏子孙永保不可外传”、吉祥印“百世昌荣”,印章皆为朱文,其字或篆或隶,印形或方或圆。观其书法、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