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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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象阿拉塔普那样的人真的得到了这样一个秘密,那该会是什么样呢?这个阿拉塔普!而今牧场主已死,这人就成了唯一仍然无法琢磨透的人,在所有泰伦人中,他是最危险的。
西莫克·阿拉塔普是个身材矮小,长着一双罗圈腿,一双眯缝眼的家伙。他具有一般泰伦人所具有的身材矮胖、四肢粗壮的外表。然而,尽管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隶属星球上来的、身材高大异常、肌肉发达无比的异类,他却十分镇定自若。他的祖先离开狂飙乱舞、贫瘠不毛的星球,越过广漠空寂的宇宙,夺取与占领了星云天区。他则是以祖先第二代自负的后裔。
他父亲曾经率领一中队小型飞船掠过太空,忽而出击,忽而隐没,忽而再出击,把曾经和他们作对的庞大而笨拙的飞船打得稀巴烂。
星云天区各星球以陈旧的方式作战,而泰伦人却已经学得了一套新的战略战术。每当敌方太空舰队那些硕大无比、闪闪发光的飞舰企图展开一对一格斗时,他们会发现自己是在攻击一无所有的空间,白白浪费了储存的能量。泰伦人则不同,他们不单单去追求飞船的功率,而是强调速度与协同作战。这样一来,敌对的王国就一个个相继垮了台。它们各自等待观望(对于邻邦星球的失败甚至暗中幸灾乐祸),荒谬地企图在钢制飞船组成的堡垒背后苟且偷生,直到灭顶之灾降临到他们自己头上。
但是,那些战争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星云天区成了只需要占领和征税的辖地。阿拉塔普厌烦地想,以前,还有星球可以去夺取,而今,却无所事事,只能与人去较量。
他瞧着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他确是一个年轻人,高高的个儿,肩膀长得的确很漂亮;一张凝神沉思、专心致志的脸;头发短得出奇,无疑,那是所谓大学生派头。就他个人感情而言,阿拉塔普内心觉得有点歉意。那年轻人显然害怕了。
拜伦并不觉得自己内心的这种感觉是“害怕”。如果要他给他这种感觉给予名状,那么他会说那是“紧张”。自他呱呱坠地以来,他就知道泰伦人是太上皇。他父亲,虽然身强力壮,生气勃勃,家业巨万,一呼百诺,可是,一见到泰伦人,他却是那样温顺,几乎有点卑微。
泰伦人偶尔也到怀德莫斯作礼节性拜访,询问他们称之为征税的岁贡事宜。怀德莫斯牧场主负责征集这笔资金,代表奈弗罗斯行星进贡,泰伦人只是马马虎虎检查一下他的帐簿。
牧场主亲自把他们扶下小飞船。用餐时,他们高踞于餐桌之首,上菜得先上给他们。他们一张口,霎时阖座鸦雀无声。
孩提时代,看到象这样矮小、猥琐的人竟然得到如此恭敬的礼遇,他感到诧异。但是,长大之后他才知道,他们之于父亲恰如父亲之于牧民,就连他自己也学会用柔和声调对他们说话,并且称呼他们为“阁下”。
他很明白,现在他面前就是这样的一个太上皇,一个泰伦人。他感到自己紧张得有点哆嗦。
那艘他曾视之为监狱的飞船,在他们到达罗地亚星的那天正式成了他的监狱。他们在他的门上按了下灯光信号,进来两个粗壮结实的船员,一边一个分立在他两边。跟着进来的是飞船长,他用平板的声调说道:“拜伦·法里尔,我作为这艘飞船的船长,奉命将你扣留,并押送给国王陛下的专员审问。”
国王陛下的专员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矮小的泰伦人。乍一看,仿佛他有点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样子。“国王陛下”是指泰伦人的可汗,他仍然居住在泰伦人本土星球上传说中的石头宫殿中。
拜伦偷偷瞅了他一眼。虽然他身上没有任何桎梏,但是,四个身着泰伦帝国外行星警察蓝灰色制服的卫兵,一面两个站在他左右。他们都带着武器。第五个肩佩少校徽号,端坐在专员的办公桌旁。
专员终于开口对他讲话。“也许,你已经知道,”——他的嗓音高亢而单薄——“怀德莫斯的老牧场主,你的父亲,因叛国罪已被处决。”
他那双黯然无神的眼睛看着拜伦一动不动,眼里似乎饱含温和之情。
拜伦还是那副声色不动的样子,他感到心烦意乱的是,他什么也不能干。对他们咆哮一番,大骂他们一通,或许会痛快得多,但那样做对他父亲的死不会有丝毫补益。他想他是懂得这个开场白的用意的,他们企图从精神上压垮他,使他泄气。哼,休想!
他平静地说道:“我是地球上来的拜伦·梅莱因。如果你们对我的身分有疑问,那我愿意与地球领事取得联系。”
“啊,好的,不过,此刻我们完全是随便谈谈。你是说,你是地球上来的拜伦·梅莱因。然而,”——阿拉塔普指着他跟前的一叠纸片——“这里有怀德莫斯牧场主给他儿子的信,还有开给一个名叫拜伦·法里尔的大学注册收据和参加学位授予典礼的入场券。它们都是从你行李中找到的。”
拜伦心中感到绝望,但脸上依旧很坦然。“我的行李受到过非法搜查,因此,我不承认这些东西具有作为证据的价值。”
“我们不是在法庭上,法里尔先生,或者,梅莱因先生。你对这些东西又能作何解释呢?”
“如果那是从我的行李中找到的话,那么,是有人把它们放进去的。”
专员对他的答复置之不问,拜伦感到愕然。他的辩白听起来多么牵强附会,多么明显的荒谬。然而,专员未加评论,只是用他的食指轻轻拍打着黑色的球状密封容器。“那么,这封给罗亚星总督的介绍信呢?也不是你的?”
“不,那是我的。”拜伦已经胸有成竹。介绍信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他说:“有一个企图暗杀罗地亚星总督的阴谋……”
他没往下说,自己却惊呆了。当他最终把仔细想好的话开始说出来时,听来简直完全不能令人信服。专员肯定在朝他冷笑了吧?
但是,阿拉塔普并没笑。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用快速而熟练的动作将无形眼镜从眼睛上摘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他跟前办公桌上的淡盐水里。他那对裸露的眼球有点儿湿漉漉的。
他说:“你怎么知道的?甚至是在距离此地五百光年之遥的地球上,居然得知此事?而我们罗地亚星的警察却没听说。”
“警察在这里,而阴谋是在地球上酝酿的。”
“我明白了。那么,你是他们的特工?还是想来警告欣里克防备他们?”
“当然是后者。”
“确实如此吗?那么,你怎么想到要来警告他的呢?”
“想得到我所期待的巨大报酬。”
阿拉塔普微微一笑。“你的话至少听上去象有这么回事,同时,它也为你前面所说的话增添了一成真实性。你说到的那个阴谋的具体细节是怎样的?”
“这只能对总督说。”
阿拉塔普先是略一踌躇,接着耸耸肩膀。“好吧。泰伦人对地方政治生活既无兴趣,也不介入。我们将安排你自己去谒见罗地亚星总督,这将是我们对保障他安全所尽的一份力。我的部下仍将看管着你,直到你可以领回行李时为止。这以后,你将获得自由。把他带下去。”
末了一句是对武装的士兵说的。于是,他们押着拜伦离去。阿拉塔普重新戴上无形眼镜,那种似乎是由于没戴眼镜而造成的漠然的无能模样,顿时从他脸上一扫而光。
他对仍然留在那里的少校说:“我想,我们必须对这个年轻的法里尔密切注视。”
军官略略把头一点。“对!有一会儿,我还以为你大概已经被蒙住了。在我看来,他的话破绽百出。”
“是这样。正因为如此,目前,他可以为我们所利用。那些通过电视侦探剧了解星际间阴谋的小笨蛋都很容易摆布。当然,他的确是已故牧场主的儿子。”
这次是少校踌躇了。“你拿得准吗?我们对他的指控既含混又不过硬。”
“你的意思是说,这毕竟有可能是事先做好手脚的证据,对吗?可是为了什么呢?”
“这就是说,可能他只是一个钓饵,用来把我们的视线从别处的真拜伦·法里尔身上转移开。”
“不。未必如此富于戏剧性吧。何况,我们还有照相六面体。”
“什么?那小家伙的?”
“牧场主儿子的。愿意看看吗?”
“当然愿意。”
阿拉塔普拿起他办公桌上的镇纸。这是块普普通通的玻璃六面体,每边长三英寸,黑色而不透明。他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办法最好的话,我倒想用它来与他对质。这是一种绝妙的照相制版术,少校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这一点。这是内行星上最后研制成功的,外表上,它是块普普通通的光学六面体,但是,当你把它倒过来时,分子便自动重新排列,从而使它变得完全不透明。真是个绝妙的奇想。”
他把六面体上有图象的一面翻转朝上。不透明的物质闪烁了一阵之后,就象风中的黑雾一样,开始卷缩、飘逸,慢慢散失,六面体逐渐澄清。阿塔拉普两手交叉在胸前,平静地凝视着它。
当六面体变得象水一样清澈透明时,上面显现出一张年轻人的脸庞,他老是咧着嘴、爽朗地笑着。照相形象逼真,呼之欲出。
“这东西,”阿拉塔普说:“是已故牧场主的一件遗物。你觉得怎样?”
“毫无疑问,这是那个年轻人。”
“是的。”这位泰伦官员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光学六面体。“你知道,使用这同一种的照相制版术,我就看不出为什么不能在同一块六面体内获得六幅照片。它有六个面,依次翻转每一面,就会形成一系列新的分子定向。当你翻转六面体时,六幅相互衔接的照片就会从一幅转成另一幅,静止的照相就会变成活动的画面,这一来,它就会别具一番新意。少校,这将是一种崭新的艺术形式。”很慢地,他越说越兴奋起来。
然而,一声不响的少校却带着一副有点不屑的神情。阿拉塔普撇开他艺术方面的见解,突然说:“那么,你去盯住法里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