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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檀香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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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蒋,目光缓缓落下,重又落在那张柬帖上,然后从柬帖上移向那发结,突然,她脸色大变,目中暴射威棱。

那发结,不知何时已色微呈焦黄。

转眼之间,瘦小老尼展眉而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情断卅年,悔恨卅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他盼我殷切,我是不得不去……”

第六章 癫龙狂客

上天堂,下苏杭。

苏州为江南灵秀之所钟,风景佳丽,无出其右者。

所谓:“枕江而依湖,会海滨之饶,拥土膏之利,民殷物繁,田赋所立,吴郡之于天下,如家之有府库,人之有胸腹也。

三代之后,东南之财力,西北之兵甲,并能争雄于天下!”

这一大江下河的地方,为兵家必争的要地。

自古以来,姑苏文物,秀绝江南,色盛弦歌,园堆花石,虎邱灵岩之胜,脍炙人口。

杜苟鹤有诗曰: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故宫闲地少,水乡小桥多。

这首诗极为笃实,益以吴侬软语,学士名媛,至称第一。

苏东坡有这么两句:“地入江南最有情,佣夫贩妇皆冰玉。”夸之妙甚。

甚至于大街小巷,皆冠以兰名。

其实,吴宫遗韵,千载百芳,又岂止名闺画苑而已也。

苏州为历史名都,多名人故宅,相传伍子胥宅在胥门旁,专诸宅在阊门内专诸巷,范蠡在太湖的后山。

汉时朱买臣的故宅,在穹窿东麓下,有磐石高广丈许,俗称为朱买臣读书台。

三国时孙权母吴夫人宅,即今之“开元寺”麓。

周公谨宅在让煞寺内,当时的旧井尤存。

“姑苏”另有一名古迹,那就是天下皆知的“姑苏台”。

“姑苏台”又名“胥台”在吴县西南三十里横山西北麓姑苏山上,为吴王阖闾所造,所谓旦食鲤山,尽游苏台者是也。

后由夫差增筑,费工巨万,高见三百里,设宫妓千人,别立“春宵宫”,为长夜之歌,并作天池,游龙船,日与西施为嬉,及越入吴,一把火焚之无余。

这一天中午,风清日朗,晴空万里无云,横山西北麓,也就是姑苏山上,洒脱飘逸地登上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儒衫飘飘,步若行云流水,看那颀长的身材,加上那袭雪白的儒衫,只一眼就令人觉得超拔不凡。

可是这个人不能看脸,那满脸病容的一张腊黄脸,看一眼也就会令人倒足胃口,暗叹造物之弄人。

这个人,就是来自“济南孔家店”的教书黄先生黄玉。

黄先生这位读书种子,在这时候上“姑苏山”,必然是雅兴登临,觅点诗料,再不就是凭吊这吴时古迹,摇头晃脑地感叹一番。

黄先生步履不慢,他未见吃力,很快地他就登上了“姑苏山”,只再转过一处山壁,眼前便是“姑苏台”故址。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声音,听见了有一种怪声从即将转过的山壁那一边传了过来。

他诧异地停了步,凝神一听,敢情是有人在振吭狂歌:

“姑苏台前杨树黄,

百花洲上日苍凉,

吴王饮酒不知醉,

越女唱歌空断肠,

蔓草寒烟走栗鹿,

芙蓉秋水浴鸳鸯,

鱼船荡桨石湖去,

坐看青山到上方……”

黄先生书读万卷,胸蕴极广,他一听就知道这是元诗人玉山顾瑛的“过姑苏台”一诗。

黄先生微微为之动容,令黄先生动容的,并不是玉山顾瑛的这首“过姑苏台”诗,而是唱歌人的歌声。

那歌声,悲怆、雄浑、豪壮,如金声玉振,裂石穿云,铿锵直逼长空,好精湛的内功真气。

这是谁?是哪位武林异人奇客先他而至,也来此雅兴登临,觅诗料,迎风高立,振吭狂歌?

黄先生眉锋微皱,正欲思量。

只听适才作歌之人大笑说道:“千里迢迢,远来登临,盼只盼一睹敖光,闻些昔日吴宫脂粉香,却不料眼前荒凉一片,废墟一堆,所见不过狐鼠野兔,所闻只是湿潮霉味儿,令人倒足胃口,好不失望,走了,虎丘走一趟,莫让人久盼!”

黄先生一听这人要走,匆忙间他未加思索,立即轻咳了一声,这一声轻咳惊动了那人,只听一声轻“咦!”:“怎么,我之后又有同好到,想必也是位慕虚名而来的雅士,诚如是,则我当不虚此行也……”

此人有点癫狂。

黄先生双眉微微一扬,迈步走了过去。

绕过那片山壁再看,那座“姑苏”荒台之上,高高地迎风卓立一人,只一眼,黄先生神情便为之震动了一下。

那姑苏荒台之上站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白衣一袭的俊美中年文土。他,长眉斜飞,凤目微扬,唇若涂朱,称得上罕见的一位美男子。

更难得他有一种洒脱,飘逸,超拔不群的气度。

而唯一令人皱眉的,是这俊美中年文士帽下鬓发零乱飞舞,那袭白衣也黄渍斑斑,脚下一双鞋鞋头都破了,根本就有点不修边幅。

这么一个人,却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怎不令人扼腕。

中年文士一眼瞧见黄先生,凤目之中飞闪两道夺人异采,而及至他一双目光盯在黄先生脸上时,那夺人的异采倏然敛去,摇头一叹,出声说道:“可惜,造物弄人,莫过于此也……”

黄先生明白他何指,但他没在意,迈步走了过去,直逼姑苏荒台之下,停步摇头,立即轻哼出声:

“姑苏台前杨树广,

百花洲上日苍凉,

吴王饮酒不知醉,

越女唱歌空肠断……嗯,昔日风光绮丽的‘姑苏台’,今日却成了荒凉一片,废墟一堆,枉我来这一趟,好不令人失望,早知道我就往‘虎丘’去了……”

黄先生是有心而发,俊美中年文士目中再现异采,低头凝注,深深一眼,立即接口说道:“阁下之言,令人深有同感。”

黄先生趁势抬了眼,道:“阁下也是被骗来的?”

俊美中年文士仰天一个哈哈,道:“阁下这个骗字用得好,‘姑苏台’之行我是被骗了,至于‘姑苏’之行我是否也是被骗来的,目前当未卜可知!”

黄先生目光一凝,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俊美中年文士笑道:“我狂是狂,但并不傻,我又如约而至,阁下这位主人怎好再装傻?请上这姑苏荒台一会。”

黄先生没动,呆了一呆,道:“我是真不懂阁下何指,区区远道而来,慕名登临‘姑苏山’,何曾跟阁下订过约,何曾邀约过阁下?”

俊美中年文士笑容敛去,看了黄先生一眼,然后飘然举步下台,到了黄先生面前,又深深一眼,道:“阁下非‘姑苏癫狂生’?”

黄先生失笑道:“区区不懂什么‘姑苏癫狂生’,区区是来自山东济南孔家店的一个教书先生。”

俊美中年文士手腕一翻,自袖底取出一张大红烫金柬帖,往黄先生眼前一送,道:“这不是阁下掷下的?”

黄先生人目大红烫金柬帖,心头便为之微微一震,再凝目一看,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好奇之感。

那张柬帖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行狂草,写的是:“你也癫狂,我也癫狂,究竟谁为天下最癫狂,且看十五日后姑苏虎丘一较量。

特柬敬邀,至盼拨冗,不来者算不得癫狂,应抬手自消癫狂二字,从此避于人后可也。

姑苏癫狂生”

有署名而没有上款,就这么癫狂的几句话。

黄先生收回目光,立即抬头,道:“阁下,我一不癫,二不狂,更不识此物……”

俊美中年文士翻腕藏起柬帖,举手一揖,道:“那么是我唐突,本来嘛,柬帖上明明写的是虎丘,又怎会移地到这姑苏山上来,望祈恕我!”话落,他转身要走。

黄先生忙道:“阁下,且请暂留一步。”

俊美中年文士回身投注,道:“阁下有何见教?”

黄先生道:“不敢……”

抬手指了指俊美中年文士衣袖,道:“我请教,这癫狂二字何解?”

俊美中年文士毫不迟疑,道:“区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逸字,自号‘谈笑狂客’。”

黄先生一付恍然状,“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阁下是位狂客,这邀约阁下之人则是位狂生,他不服阁下之狂,竟欲与阁下作一番较量,看看狂字谁属,究竟谁狂,可是?”

这位“谈笑狂客”司马逸微一点头,道:“不差,正是如此。”

黄先生抬头说道:“区区见识不广,孤陋寡闻,只听说过有比武、论文、较棋赌酒,甚至于比什么都有,却唯未曾闻有较狂者,此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古人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出门一步便增长见识,行万里路胜似读万卷书,如今看来是诚不我欺,诚不我欺!”

司马逸道:“世间人千奇百怪,世间事光怪陆离,不出门不知天下之大,我辈读书人俱应尽有生之年遨游名山大川,四海八荒,阁下还有甚教言么?”

黄先生道:“不敢,但有一事奉知,一言奉劝。”

司马逸道:“阁下,请说,司马逸洗耳恭听。”

黄先生道:“在我未离教书处之前……”

司马逸目中寒芒暴闪,道:“阁下适才说由何处来?似乎是山东济南孔……”

黄先生道:“孔家店,怎么?”

司马逸威态忽敛,淡然摇头,道:“没什么,那儿住着我一位故交知友!”

黄先生微微一笑道:“应是严松龄严老夫子。”

司马逸神情猛震,脸色倏变,退后一步,道:“阁下怎知……阁下是……”

黄先生摇头说道:“阁下不必惊慌,请听我慢慢道来……”

话锋微顿,接道:“我跟严老夫子为至交,除夕夜严老夫子有客名赵滔者来……”

司马逸脱口说道:“是五弟,他……”倏地住口不言。

黄先生没在意,接着说道:“未几,他二位相偕外出,嘱我代为看守门户,又未几有一江湖客至,硬指我为老四司马逸,要跟我以武相见,较量一番,后我几经说明,那位江湖客方始悻悻离去,今日幸逢阁下,闻阁下三字大号,再听阁下提及孔家店故交知友,顿悟所以,固知阁下的故交知友就是严老夫子……”

司马逸静静听毕,未动声色,道:“阁下,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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