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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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这位黑鸦都统将酒碗放下,同样抱拳告辞道:“老孟啊,今日多蒙招待,酒钱自然由我黑鸦结清,老酒喝完了再酿便是,未必你的手艺就比不上父祖,说不得几十年后俺的后人也来京师寻孟氏老酒喝,总不能鹿家外加鹿家女婿公西小白三代人都喝得到,俺老刘家偏没这口福?到时别怪俺后人拆了你家这木楼,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孟匹夫颇为意外地看了刘屠狗一眼,抱拳拱手郑重回礼,神色却仍是淡淡的:“都统好意,孟某心领。孟某亲手所制之酒已入窖藏,酒方也已传给族中本分子弟,即便孟某死在论道大会上,孟氏老酒也不会断了传承。”
刘屠狗摇摇头,招呼黑鸦们一声,选了一个与公西小白相反的方向,纵马而去。
长街上一片狼藉,孟匹夫在街心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拎起刘屠狗没喝完的那坛酒,默默无言地走进楼中去了。
刘屠狗纵马前行片刻,抬手招过身侧一名黑鸦:“找人打听一下,汝南王府怎么走?”
那名黑鸦在马上大声领命,一众黑鸦立时精神一振,身上的煞气骤然生发弥散开来。
刘去病吃了一惊:“现在就去?二爷,窦红莲告诉咱们羊泉子那老魔的消息,分明是不怀好意。”
刘屠狗咧嘴笑道:“那又如何,既然知道了仇人所在,怎能容他多活一天?”
“桑源,镇狱侯有令,北城偏西有个紫阳观,里面的道士犯了事儿,那座道观给咱们南衙做衙门使用,换句话来说,就是又给了咱们一个灭门的买卖,这事儿不难,是咱的老本行。你领五十骑去办,那些道士若是乖乖走人,不必为难,若有不长眼的,也别客气就是。”
桑源一愣,颇不甘心地看了刘去病一眼,继而狂笑一声:“遵命!”
“去病,南衙有三千人的定额,今后黑鸦卫就要改称黑鸦军了,你领五十骑,去长安、万年两县的死牢,除去老病伤残之人,其余都征发了入我黑鸦军,不从者杀。”
刘去病闻言又是吃惊:“二爷,你要一个人去汝南王府?”
刘屠狗咧嘴一笑:“镇狱侯令旨调你们入城,本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可不是让你们跟着我喝酒闹事的。至于那劳什子汝南王府,我一人足矣。”
略作犹豫,深知自家二爷脾气的刘去病只得领命,毕竟如今二爷有镇狱侯做靠山,想来纵是汝南王,也要掂量一二,即便动武,以二爷的手段,料也无妨。
一百黑鸦倏尔远去,刘屠狗单人轻骑,循着路径直奔位于一品斜街叠笏坊西南角的汝南王府。
他才拐过街角,遥遥就见到汝南王府门前被一支狼裘白袍的人马堵住,王府侍卫俱是拔刀在手,奈何人数太少,显得势单力孤。
迎着王府侍卫的刀锋,赫然有一人立在府门前,此人面如冠玉,穿一袭白色锦袍,披了一件白狼皮轻裘,身形略显柔弱,气态却刚健彪悍。
不是刚刚才分别的公西小白又是谁?
刘二爷挠挠头,心说这莫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听到马蹄声响,府门前原本无声对峙的双方同时扭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刘屠狗身上。
“咳咳……”
刘屠狗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诏狱南衙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他装作不认识公西小白的样子,公西少主瞥了二爷一眼,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围住王府大门的白狼死士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
待刘屠狗走近了,王府侍卫们仔细打量一番,待看清他腰间的黑玉令牌,脸上不由露出喜色,一个头领主动行礼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本座诏狱南衙都统刘屠狗,奉旨巡查,便宜行事!光天化日,王府门前,缘何聚众拔刀?”
听到刘屠狗名号,那侍卫头领脸上露出惊容,连忙道:“都统大人,此人自称甘州白狼校尉,说是受我家王爷之邀登门拜访,可身后却带了这许多的人马,还人人兵刃在身,末将未得我家王爷允准,万不敢放他们进去,不想这位校尉立时便恼了,指使部下将王府大门团团围困。”
刘屠狗霍然回身,朝公西小白瞪眼道:“可有此事?”
公西小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确有此事。”
刘二爷也点点头,又转身看向侍卫头领:“还请禀告王爷,就说诏狱查知,有一个恶贯满盈的江湖魔头藏身王府之中,为王爷安危计,还请准我入府,将此魔头拿下,押回诏狱处置。”
那侍卫头领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大人慎言,我汝南王府岂是藏污纳垢之地,王府中人俱属王爷,又岂能随便交由诏狱处置?”
公西小白忽地上前一步,站在刘屠狗身侧,开口道:“喝酒时怎么不说?”
刘屠狗浑不在意地道:“自家私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令朋友为难?你呢?”
公西小白眉毛一挑:“勾结藩镇,可是大忌,何必令朋友背负不忠的罪名?”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王府大门缓缓开启,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站在门内,躬身道:“王爷有命,大开中门请两位大人入府。”
公西小白朝身后一摆手:“你等且回驿站等我。黑鸦都统敢孤身入府,我公西男儿岂甘人后?”
不等白狼死士们反对,他指了指刘屠狗:“有他在这里,怕什么?”
白狼们只得领命退去。
不久之后,许多居住于一品斜街乃至禁城中的大人物陆续收到消息:公西氏兵围汝南王府,黑鸦都统至,公西退兵,刘屠狗并公西小白,昂然入王府。
第一百零五章 王府论剑()
汝南王府大开中门迎客,遍数大周朝堂江湖,能得此礼遇者委实不多。
见刘屠狗与公西小白毫不客气地入得门来,老管家仅是老眼微眯,便再无半分异样,再次躬身道:“两位大人请随老朽来,我家王上已在龙相堂等候。”
刘屠狗奇道:“龙相堂?龙相菩萨的龙相?”
老管家微微一笑:“正是。这座王府本就是佛寺改建,龙相堂便是供奉龙相菩萨的所在,王爷喜其幽静,用做了书房,名字却是未改。”
公西小白四下打量着府中随处可见的佛寺痕迹,笑容玩味:“好一个破寺为家,听闻汝南殿下对佛门极为厌恶,就藩后没少找佛门的麻烦,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老管家城府极深,纵然公西小白言语中似有讥诮之意,也未曾露出半点不愉之色,反而呵呵一笑,道:“公西少主说笑了,我家王爷对天下教门历来一视同仁,何来厌恶佛门一说。如今天子似有重佛之意,我家王爷天性纯孝,更不会做出忤逆君父之举。”
他顿了顿,似有意似无意瞥了刘屠狗一眼,继续道:“当年改荒寺为王府,王上曾下有明令,不许大兴土木、耗费过巨。是以除去正殿在内的几处要紧所在,因为朝廷规制所限,不得不将原本佛座拆除,其余地方大多只是略作修补,基本维持了旧观。待会儿到了龙相堂,两位一看便知。”
公西小白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刘屠狗被老管家瞥了一眼,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继而想起自家如今的靠山正是出身佛门的镇狱侯,加之近日法十二背佛北上,背后推手隐隐指向天子与敖莽,心中便是一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枚诏狱黑玉令牌,暗道:“不想这诏狱的身份如此唬人,便连亲王家的管家见了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家王爷招灾惹祸。”
当下刘二爷笑道:“小白啊,你说自己是受邀前来,尚且被王府侍卫拒之门外,我却是打着诏狱的旗号不请自来,岂不更加惹人生厌?待会儿见了殿下,你可要帮我美言几句,免得王爷一气之下将我赶出门去,我丢人不要紧,诏狱这块招牌可不能砸了。”
公西小白嗤笑一声,揶揄道:“刘都统威风赫赫、凶名远播,更别提还披着这身黑皮,天下大可去得,恐怕还真没几个不开眼的有胆量赶你出门。”
刘二爷摇头:“别人不敢,王爷自然是敢的。”
公西小白也是摇头:“那可未必,你可知汝南王府前身的那座佛寺,唤作荣王寺,这位荣王便是后来造反失败,得了一个恶谥的湘戾王。当年平叛最为关键一战,便是绣春卫右营跟随燕铁衣渡河死战,将荣王叛军一举击破,才最终送这位反王了账归西。”
他指着刘屠狗笑道:“都说你黑鸦卫最喜用绣春刀,且与绣春卫一般,士卒多是死囚,还同样是北地边军封号卫出身,又有你刘屠狗这么个如当年的戚鼎一般跋扈的主将,活脱脱就是一个新的绣春卫。汝南王封地靠近湘州,又住在这荣王寺里,见你巴巴地找上门来,纵然心里厌恶忌惮得紧,却绝不会赶你走的,否则岂非显得他心里有鬼?”
刘屠狗斜眼冷笑道:“你这厮本事稀松,牵强附会、生拉硬扯的本事倒是不小,脸皮更厚。难怪口口声声要报天水之仇,最终却竟把几乎整个甘州都吞下了肚。公西小白,当初你莫不是主动中了他人算计,好找个借口生事吧?”
公西少主朗声笑道:“当初人人都知我公西小白好色如命,最是纨绔废物不过,这才大意之下让我侥幸逃脱。若是我主动入彀,又岂会那般狼狈,还要靠你救命?”
他忽地面色一变,瞪眼道:“当初你莫不是故意现身救我,好让我借机生事?是了,你这般少年英才,天下罕有,岂会真的出身草莽,说不得自小便是诏狱的暗子。还请刘兄代我谢过镇狱侯爷,大家说不得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刘屠狗明知彼此都是信口开海,却仍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说好说。”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哈哈大笑。
老管家见两个不速之客谈笑无忌,言语间对自家王上殊不恭敬,脸上就有些故意表露出来的愁苦,欲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