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记-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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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相思塚,不葬有情人。”云沐阳张口念着洞府两侧短句,竟是眉头微微皱起,恍若心尖生出一股哀愁来。这哀愁不是魔念,不是欲念,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止,只是为这文字所引,那一股哀愁青烟似也,剪不断,理还『乱』。随即又是飘渺而去,连他自己也寻不到踪迹。
他举起手来,轻叩门扉,却是无人应答,他又敲了几次,两扇小门兀自打开一条缝隙。他稍一犹豫,推门而入,却见一条光明甬道,蜿蜒而行。墙壁上或是镶有一颗明珠,或有一盏烛灯点亮。云沐阳也是暗暗称奇,他看得分明,那烛灯也是世俗玩物,不想却能光耀千载。他眉头轻轻低下,此间纤尘不染,他也有些不确定,此中是否有主人居住。
他举步漫行,少时便到得一座大厅,抬首青天碧空浮云。但见大厅有百丈广阔,东西两角各有一股汩汩清泉溪流,叮咚鸣乐。此处开朗,然则只有一张天然生成的圆桌,两张磨平了的石凳,圆桌上摆有一张清雅素琴,两旁各有两排屏风。
他简单扫视一眼,此处简朴素雅,不经雕饰,自然而然,他闭起双目,只觉一股空灵气息扑面而来。少时,他抬起了步子,缓慢而行,生怕搅扰此间清净。走过那条蜿蜒泉流,却见泉水清澈,底下玉石明晃可见。他走到圆桌旁,见着那张素琴横放,乃是响泉式,琴轸流素丝,琴身流水,自然而然。
他低下头去,见着琴额上生有一枝梅花,竟是隐隐有暗香浮动。''云行记287
“梅上仙人舞,暗香落琴头,水『色』蕴年华,举袖掩面羞。”云沐阳轻轻念来,脑海中浮现出一清雅素丽、脱尘绝俗女子,长袖云动,点落梅花,沾得暗香浮盈。
他举了举手,便要触『摸』那琴弦,忽的却是灿然一笑,广袖一拂,向四周望去,但见那屏风上有人影浮动,他又近前去看。
但见屏风上有一豆蔻少女,一手托着下巴支在石桌上,两眉纤细凝烟,似蹙非蹙,双眸入水清清,似泣非泣,琼鼻玉脂微挺,樱唇红润微醺,青丝垂落,不见珠翠。她身侧一青衣美貌侍女手提花篮,巧笑倩兮,目光投向一处。
却见一英挺男儿,十六七岁模样,玄袍法衣,丰额广颐,剑眉入鬓,两目炯炯有神。他手持一柄长剑,剑中透出寒光重重,照得四周冷冽清幽,面上唇齿微张,似在高歌。
“好相貌。“云沐阳见得这屏风之人,顿时脱口言道。
“豆蔻年华,情窦初开耶?”云沐阳双目微沉,旋即淡淡笑道。
他目光又往下扫去,见着一枚印章盖玺,稍一辨认,读到,“正霄岳宏。”
“正霄岳宏?此不是云生海楼开派祖师名讳道号?”云沐阳自到得东海,便不止一次听过此人威名,当年便是此人肃清妖氛,第一个在东海开宗立派。
他想到此处也稍稍肃容,片刻才将目光移开,望向下一扇屏风。
中天明月悬挂,玉轮皎皎,屏风上仍是那豆蔻少女,只是那少年已是不同,面如刀刻,棱角分明,雄姿英挺,那少女虽是年纪还小,然则身段风流,秀发挽成望仙髻,不施粉黛,自有一股绝世风姿。她将螓首撇向一处,眉间似羞若怯,眸中含『露』凝烟,纤纤素指兰花翘起,一枝青梅含芳待开。
那少年嘴角淡笑,伸手触『摸』到那一枝青梅,眸中似乎也含了羞赧。那少女神『色』娇羞非常,似乎就要提起裙裾往天上飞去。
“这一位当是凝香仙府旧主梅高真罢。”云沐阳几乎已是肯定,眉头皱了一皱,“传闻梅高真与岳宏乃是师兄妹,看来并不是云生海楼虚言。”
他又往下看去,见着岳宏奏笛弄琴,梅高真仍是豆蔻年华,长袖飞天舞,倒是欢乐非常,惹人艳羡。又往下看去,俱是两人欢乐年华,岳宏渐渐年长,生出半寸短须,棱角更是分明,如若刀刻,两眸深深,英挺更显。而那少女却是风姿未变,双眸清正,仍是透着一股清华之气。
他面上淡淡笑意,也为两人情意所感,复又往下看去,然则却是渐看,面『色』渐变,到的最后笑容也是消失不见,至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思。
第二百八十八章 鸿雁遥寄锦书去 一字相思一行愁()
金阳初升,一点霞光缀,青空月隐,片云虹芒生。
醉阳山上,天高风疾,梅君仪看着仍是豆蔻年华,身段未足,怀抱素琴,眸中含愁,烈风掠过,青丝拂动,素雪罗裳,点墨生香,扬扬而舞,墨梅飞落。
岳宏背负长剑,神『色』剑意,负手立在云上,风来猎猎,稍稍回过头来,『露』出浅浅笑意。
“阿郎,奴知你心意,定不会劝。”梅君仪泫然欲泣,却又『露』出笑容来,片刻又将螓首低下,玉荑轻轻按着素弦,晨风拂来,将她发丝吹到唇边,她伸出纤纤玉指将那发丝拨开。
岳宏足下走云,举袖一扬,将烈风『荡』开,温声道,“君仪且放心罢,我有师门师门至宝在身,定会安然归来。”
梅君仪闻声立时破涕而笑,螓首微微上抬,复又低了下去,细声软语,“阿郎,东海妖族横行,不乏那等法力高强之辈,阿郎只有云生海楼,却无对敌手段,阿郎只将奴这月下飞天镜拿去。”她说着便自腰带中解下一只铜镜,别在岳宏腰间。
“君仪,我必不负你。”岳宏按了按腰间月天镜,随即伸出手来握住梅君仪一双柔荑,温声道,“我必不负你,你且待我归来罢。”
梅君仪登时面若微醺,心如小鹿『乱』撞,三百年来此还是首次,她一时也是不能言语,片刻,才是急慌慌抽出手来,低着头娇怯道,“阿郎欲往东海,奴为阿郎弹一曲罢。”她转过头去,神思『乱』飞,一手按着胸口,又是欢喜又是哀愁,天地之间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
“阿郎最喜《广陵散》,奴为阿郎奏来。”梅君仪面泛红『潮』,在云间趺坐,素琴横放在膝头,双眸微微一抬,又速速低了下去,十指纤纤弄琴弦,悠悠琴音响云间。''云行记288
那《广陵散》本当慷慨激昂,气势雄奇,此刻听来却是哀怨惆怅、绵若柳絮。岳宏面上仍是淡淡一笑,取出宝剑纵上云间,但见他剑光一划,立时风雷生动,足下一踏,紫云蔽日,但见他闻乐起剑,剑光动处天地失声。
“娘子,郎君骑了玄鸟离去了,娘子竟也不看一眼么?”梅君仪身侧青衣女侍见着梅君仪这般,心中生出十分不忍,叹声低语问道。
“梦蝶,汝河必令我知之?”她话音未落一滴晶泪滚落下来,贝齿紧紧咬着朱唇,不敢抬头,只是摇头道,“我生怕我抬起头来,却欲他留下。”
醉阳山顶,晨风鼓『荡』,琴音动合,白云悠悠,良久,梅君仪方是低声道,“梦蝶,阿郎到得哪了?”
“娘子,仍可见得郎君坐骑玄鸟鼓风弄云『潮』。”青衣侍女眺目望去,复又转过头来,细声答道。
梅君仪素手弄弦,琴音清清冷冷,哀怨思绪若有若无,醉阳山上仿若草木都染了愁绪,“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梅君仪清冷声音落下,只听一声布帛裂响,余音震『荡』山谷,已是弦断。她低下螓首,一滴泪珠打在弦上,四散开来。
“啊,娘子!”梦蝶一声惊呼,素手捂住口鼻,满是不敢置信,弦已断,缘已尽。
“梦蝶,阿郎到得何地了?”梅君仪恍若未见,素手停下。
“娘子,『潮』云远散,空谷无音。”梦蝶也是低眉垂泪,嘤嘤泣道。
金阳西坠,蟾宫隐现,阳乌扶摇,玉兔奔逐,岁月晃晃,三十六载,转瞬而逝。
梅君仪立在一株梅花下,清风拂来,暗香点落,她伸出玉指捏了一枝梅花,轻轻一嗅,暗香如故,复又低下头去,冷声『吟』道,“一年是一年,年年秋叶黄,雁字西回时,锦绣未开囊。”
“娘子,郎君离去三十六载,娘子何不出山?“梦蝶采了百花花瓣,捧了雨『露』来,见着梅君仪暗自神伤,不忍言道。
梅君仪闻声眉宇间愁云凝结,但见她螓首轻摇,凄然道,“不可,也不能。”
梦蝶自觉失言,不由低下头去,门中祖师早有预言,若是梅君仪出了玄霄寒澈凝香府,便是岳宏陨落之时。
山中岁月不知年,又过百载,梅君仪摆了素琴横在膝头,一只鸿雁自她皓腕中飞起,在杳杳云空徘徊数圈,鸣叫数声,声声响彻云空,旋即方是振翅远走。''云行记288
鸿雁遥寄锦书去,一字相思一行愁,云来西风月影瘦,独自又上小重楼。
云沐阳一扇扇屏风看去,也觉心头一揪,一股怅然若失之感浮了上来,他举了举手,旋即叹了一声,又将手缩了回去。
又是一百年六十四年恍惚,遥去鸿雁归来,足下锦书未开,她已无了失望之『色』,只是眉间淡淡,脱尘绝俗已不足形容。
“娘子,昨日你已知晓,郎君已在东海立了宗派云生海楼,定是要绵延道统,传承万代,独身向道,娘子何苦再等?”梦蝶面上凄然,比之梅君仪还要忧愁三分。
“旧时黄梅雨,岸上柳青绿,携手曾盟誓,今忆不成句。”梅君仪手中素帛登时化作一片芳香,漂浮在云空,又渐渐散去。芳香散去,只见得她周身宝光纷繁,天上云霞骤生,无数星辰灿烂,那宝光落入她头顶之中,但见着梅君仪身形突变,原先还是豆蔻女儿,此刻已是清冷若仙,十七八岁娇颜,眉间点朱。
“有情总把无情恼,无情空将多情恨。”
云沐阳摇了摇头,看着屏风画上所落文字,心中那股怅然若失之感尽去,只是口中淡淡『吟』道,“桃李作雪青空飞,谁把情志逐云追。霸业宏图千秋史,百代王侯入梦鬼。”
他脑中如若有一声钟吕敲响,灵台登时清明,旋即又有五『色』霞光透出,识海之中恍若阴阳分明,其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