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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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变成念云以后,郭鏦竟真的像是对待念云一样,极少去她的院子,他常常只是站在水潭边,面对那个贴着封条的小院沉默地发呆,一站就是大半天。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仿佛几天之内凭空添了无数的心事。
在大婚的前一日,试嫁衣的时候,郭鏦来了。
郭鏦推开门,她刚刚换好衣裳,深青色的大袖深衣,朱红蔽膝,绣着繁复的五彩纹饰,额上贴着金色的云母片拼缀成梅花,眉如远黛,颊染双晕, 越发衬得肌肤若雪,迆迆然站在他面前,明艳得不可方物。
郭鏦看得愣住了。
她也呆呆地看着他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忽然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又如鲠在喉。
在那小院里一起说话,一起开怀大笑,一起出去游玩骑马的日子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前尘往事竟都成痛。她红了眼眶,哽咽着叫了一声:“三哥哥。”
郭鏦挥手叫服侍她换衣的人都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二人。她的眼睛无比酸涩,只觉得这些日子努力用淡然来掩饰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扑到郭鏦怀里放声大哭,眼泪冲刷着脸上厚厚的脂粉,晕染在郭鏦的衣衫上。
郭鏦没有劝慰,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了好久,她终于停下来,红妆晕开,花钿凋残,又有一种别致的美。
“木叶……”
她怔怔的看着他。她是念云,父亲叫她念云,母亲叫她念云,所有人都叫她念云。
“三哥哥,你忘了么,木叶已经死了,我是念云……”她声音哽咽难言。
郭鏦心里一痛,看着她,忽然问:“你愿意嫁给广陵郡王吗?”
她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这话再不必说,在那白皑皑的灵堂里,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郭念云,自然是愿意嫁给李淳的。
她没有回答,郭鏦执拗地又问了一遍:“那你愿意嫁给李谊吗?”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如果没有这个变故,她一定会毫无悬念地嫁给谊的,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如果还想嫁给谊,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郭鏦掰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她无法直视他。她的苦难,和家族的苦难拴在一起,她无法选择。她近乎哀求:“三哥哥,你放过我……”
郭鏦没有放开,反而更强势地迫使她看定了他的眼:“我只剩下你一个妹妹了,我不想你受苦,如果你不想嫁,我就带你走,我就不信,我们两个死了,郭家就活不下去,升平府就不复存在!”
公主府的十二娘可以暴病身亡,那么十一娘和三郎一样可以身染沉疴。走,不难,可是又走到哪里去?
她不是韦桃卓,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搏,一旦失败了就靠回忆度过漫长的余生。
嫁给李淳,其实也未必好,可是她不爱李淳,或许就不至于太难过。
到了这一步,怎么走都是错。她甚至开始羡慕真正的郭念云,为了心中所爱不顾一切,走得这样了无牵挂。
她的镇定叫郭鏦心惊,他不仅没有放心,反而觉得揪心,揪得难受。
“我相信谊是真心的。我认识他的这些年来,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他说过,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打定主意要做我们家的姑爷……”
她眼里一片凄然,眼底的凉意弥漫上来,一直晕染到郭鏦的心里。
“三哥哥,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郭鏦想给她任性一次的机会,她却没有办法任性放纵。从灵堂里沉重的一跪开始,她就已经不是郭木叶,她是郭氏的长女。
郭鏦忽然道:“你小的时候,那位带走你的谢真人说,你往后是大福大贵之命。”
呵,谢自然。今日之事,恐怕有意无意的都是拜她所赐吧?然而,她依然感激韦姑姑,韦姑姑对她的爱和呵护,绝非虚情假意,她所得并不比公主府里的郭念云少。
她苦笑道:“那十几年,没有父亲母亲,可是,那好像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郭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还能劝慰她什么。偏偏他们是兄妹,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轻声道:“我会嫁给李淳的——你放心。”郭鏦明白她说的放心是指什么,她只是在承诺自己不会有过激行为。
“你——要当心自己。”
她拍拍他的手背,轻轻点头。
她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仿佛看到她生命里最繁华的花朵纷纷凋落,空余一地凄凉。
贞元九年的仲夏之月,升平公主府的嫡长女同广陵郡王联姻。
婚礼,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应该是一段足以铭记一生的美好时光。韦桃卓曾经说,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男子骑着白马来,用十六抬的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
很多年后念云花费大把的时间独自回忆往事的时候,却发现关于她怎样被丫鬟们簇拥着穿衣打扮、由李淳带着一帮年轻后生接回东宫的记忆如此淡薄。
只记得自己头上戴着沉重的华冠,脖子僵硬地被套上层层叠叠的钗钿礼衣。钗钿礼衣的最外面套的是一件青色的广袖深衣,绣着精美的双凤缠枝牡丹,那是姊姊生前为自己绣的嫁衣。
念云清晰地记得那对展翅欲飞的凤凰是多么的精美,那片牡丹是多么的娇媚,那是整个长安城少有的精致绣工。
她不知道姊姊到底编织了多少心思在那件衣裳里,总之,她穿着它的时候,总觉得身上满满地披着姊姊的灵魂。
她自己像一件珍贵的瓷器,毫无生命地被人搀着进进出出,参与一桩一桩郑重其事的仪式。
她有一种感觉,那一天大婚的主角也许根本就是那件衣裳,而不是她,衣裳依附在她身上,她是一个可怜的宿主,是**纵的偶人。
宾客们纷纷夸赞太子和王良娣有福气,养了个聪慧俊逸的好儿子,又娶回一个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儿媳妇,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头上遮挡着敝膝,眼前瞳瞳的人影晃来晃去的看不分明,由李淳牵着走进大厅里。好在那双手宽厚而温暖,她贪婪地汲取那一点点体温,不自觉地握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
待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时候,她微微抬头,透过那块透额罗悄悄打量她的公公婆婆。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个华服的中年贵妇时,大惊失色,若不是有两个嬷嬷紧紧地按着她的胳膊,她几乎要立时把头上的透额罗扯下来看个清楚!
第二十八章 花烛夜()
上首坐着的她的婆婆王良娣,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望舒楼里告知她真相的神秘黑披风女子!
原来这一切的闹剧,根本就是由东宫一手导演,诱使她一步一步前去探寻,最终破坏舒王和她的婚约。步步算计,而误杀姊姊也许是其中唯一的一桩意外,却又恰到好处地被利用。
从郭家分别应下两桩婚约开始,这一切都进入了一场角逐。李谊以郭鏦为盟友,争取郭家的支持,接她回府,并打算利用她打回忆牌,赢取皇帝的欢心。
而李淳不能容忍郭家两头押宝,于是向她示好,出手破坏舒王府的联姻,一步一步诱使她挖掘往事、逼迫韦贤妃出手,最终赢得了她和郭家。
这一场博弈中,最无辜的是姊姊,成为一个牺牲品。
最悲哀的是她,仿佛人人都爱慕她,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一个权势的附属品而已。
宾客散尽,新妇静静地坐在贴满喜字的屋里。隔着模糊的透额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全然的陌生。
呼吸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陌生的,混杂着淡淡的香气。
她不知道东宫熏的是什么香,味道很细腻,也没有烟味,想是极好的,但这陌生感让她惶然。她扯掉透额罗和头上冗余的饰物,沉默地坐在床沿上,像一尊石雕,仿佛那是她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有一人自推门而来,无人通报,她知道是李淳,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那人却开口道:“你若不情愿嫁来,今日就不该上轿!”
一个略低沉的女声,念云猛然回过头来,是王良娣。
念云看向她:“可上轿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东宫的预谋。”
“有什么区别吗?我并没有对你扯谎,也没有阻拦你做舒王妃。这都是你,你自己决定来听我说故事,自己决定不要嫁给舒王,决定做郭念云。不是吗?”
她的手温柔地抚在念云的肩上,语气那样和蔼可亲。
念云泄了气。
王良娣微微一笑:“相反,你还应该感谢我,是我提前告诉了你真相,给了你重新选择的余地。”
假若真做了舒王妃,许多年后才知道自己一直在为虎作伥,一直在受仇人的利用,一直被夫君欺骗,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王良娣拉着她的手:“也不要怪淳儿,他喜欢你,不能算错,是因为你有你的好处。”
她是个聪明人,已看出念云心中的不快,因此特来游说。
念云黯然:“他算计我,算计得这样深!”
王良娣笑了:“你看,这男人的天下,咱们女人想要自己拿主意总归是千难万难——我还曾是先帝的才人呢,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懵懵懂懂的就被赐给了殿下……”
念云不知道这一桩,难怪太子妃殁了,她又生了长子,却始终没有扶正。
她继续道:“也不见得就是不好。没几年先帝就去了,和我一般年纪入宫的美人、才人、婕妤,如今都只得去感业寺做姑子,我尚能伴在殿下身边,有那么一点盼头。”
见念云略有动容,她谆谆善诱:“大礼已成,你若现在反悔,还要讨一纸休书,对两家也都没好处。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若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