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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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他挨个指了指周边白莲教的六张桌子。
“左使属下的那六桌子酒菜,我就无能为力了。”
“不劳破费!”
虽然晓得这其中必定有鬼,但白莲左使还是示意老者结账。
然而。
老者手里拿出的银子,落在了店家手上,赫然成了几块碎石头;他又换了黄金,结果成了黄泥块;不得已筹集了铜钱,还没递过去,就成了一捧烂树叶。
“小生意不容易,客人就不要开玩笑了。”
店家声音幽幽,而在场中的白莲教众是冷汗直冒。
于是,立刻有人扯下了腰间玉佩,只是递过来就成了烂树皮;敲下剑鞘上镶嵌的珍珠,眨眼就成了死鱼眼珠无论何种金银珍宝,此时此地都成了一文不值的朽木烂泥!
“客人莫不是没钱。”
店家的声音不温不火,白莲教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寒颤,无计可施下只得看向了他们的主子。
白莲左使长吸了一口,他没去看他的属下,也没去看那店家,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三人,奈何三人半点反应也无,只怡然自得的饮酒。
这边是图穷匕见了?
他心头暗自想着,终于扭头应付起那店家。
“城隍爷也莫在装模作样,看上了我等身上哪些东西可以抵账,直说便是!”
冷眼旁观的李长安,听着这话心中微微一动,没由来想起初到这方世界时误入的鬼市,想起那碗人头面,想起那个向他索命的摊主。
“心、肝、脾、肺、肾,哪里都可以抵嘛?”
店家点头,露出森白的牙。
“少主,救”
惨叫声戛然而止。
客栈内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里头依旧喧闹,外头依旧沉默,只有地上蜿蜒向客栈后厨的血痕则无言地述说着,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无钱付账,那便用命来抵!
一两银子一条命,价格很公道,至少比屠肆上鬻儿贩女的要公道。
不过,地上散碎的餐盘与桌凳,以及某些人身上新添的伤口,则诉说着选出“酒菜钱”的过程不那么公平。
书生痛痛快快地饮了一杯,这白莲教越是狼狈,他心中就越是畅快。要说场中这些白莲教高手,他平日无论撞上哪个,都得好生掂量掂量。可如今,只不过略施小计,便除掉十余人。
“何苦来哉,为些吃不得的酒菜,白白丢了性命。”
白莲左使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书生又在耳边说这些风凉话,更是让他双目几欲喷火。
“不要高兴得太早,等到鬼市一散,看谁能笑到最后!”
“呵。”这点儿威胁,对书生而言不过是迎面清风。“客栈这关左使算是过了,可你不会认为,我等费劲心思引你们入此,就只准备”
忽然。
“唉。”
道士一身长叹,打断了书生的话。
白莲左使把森然的目光转了过来。“怎么?道长也有见教。”
“不。”
道士摇了摇头。
“只是感慨阁下好手段而已。”
一语既出,书生与大胡子却是听得一愣,齐齐诧异地看过来,剧本里可没这句。
“哦。”
白莲左使脸上的气急败坏一点点收敛起来,他嘴角微微勾起,细长的眼睛透出骨子里的傲慢。
“道士发现了。”
道士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
“半个身子都麻了,再不警醒点,怕是得做个糊涂鬼。”
书生闻言神色一变,经道士这么提醒,他骇然发觉自己下半身居然没了知觉。他猛然往下一看,但见自腰间以下,半个身体都被一层极薄的水膜覆盖,几缕血丝好似蠕虫在其中蠕动。
那杯酒?!
恍然之后,书生是既懊恼,又诧异。懊恼的是先前自己自诩尽在掌握的沾沾自喜,诧异的却并非对方为何能施展法术?而是,若不是道士提醒,他居然从始到终都没有察觉。
“摄魂术。”
沉默了一夜的燕行烈道出了谜底。
“都说白莲教善于操弄人心、乱人神魂,摄魂术独步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书生苦笑起来,这下哪里还不明白,虽然他看似把对手耍得团团转,但却在对方法术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渐渐深陷,若非道士及时提醒,已然把底牌抖了个精光。
只是他还有个疑问。
“什么时候中的招?”
“从诸位看见我的第一眼起。”
他语气平淡地道出了答案,便从桌子下迁出了白莲圣女化作的羊。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一夜来的辛苦追逐,终于把自个儿没过门的媳妇儿抢了回来,也不枉自己冒着风险,与敌人虚与委蛇。
“来了。”
可突然间,那书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白莲左使闻言狐疑地抬起头,却诧异地发现三人脸上没有半点儿沮丧或者懊恼。他眉头一跳,心头忽然冒出股危机感。
“什么来了?”
书生的笑得有些诡异。
“左使没听到么?那鼓吹声。”
楼外传来的喧嚣中,的确隐约听得些鼓吹声。他仔细倾听,便发现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可明白地从里头分辨出短箫铙歌、胡笳大鼓,曲调庄肃,声势浩大,好似哪家王侯仪仗渐近。
“那是什么?”
书生没有作答,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左使可曾听过这平冶城隍的来由?”
“来由?”
白莲左使心头的危机感愈发紧迫,还待追问,可是突然之间,脚下的大地猛然晃动起来。
房梁上嘎吱作响,灰尘簌簌直下,全七八糟的尖叫声一齐入耳。
“地龙翻身啦!”
第九十五章 秤恶量善()
时间回溯到几个时辰以前。
暴雨滂沱。
李长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书生。他对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印象颇深。毫无疑问,他是白莲教的敌人,但敌人的敌人却不一定是朋友。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今夜的危困之时,却伸出了援手。
他提出一个计划:在附近的一面湖泊下,掩藏着一座鬼城
“如此明显的陷阱,怎么保证对方会乖乖入瓮?”
“鱼儿上不上钩,得看鱼饵香不香。”
“白莲教此番行动的领导者是白莲教的少主人,其人年少气盛,可用激将法。但又谨慎多疑,所以得反着来。”
“即便如此,只依靠城隍,怕是除不尽白莲教的高手。”
书生轻笑一声。
“两位,可曾听说过平冶城隍的传说?”
成梁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在他的记忆里,前一刻还在地动山摇,头顶上的梁柱伴着尘土与砖瓦轰然倒塌,他身处其下避无可避。
这一刻,一切都恍然梦幻,没有地震,没有客栈,甚至于没有吞噬活人的浓雾,身边只有古旧的废墟与茫然的同伴,而头上也没有倒塌的屋梁,而是一片湖面?
暴雨早歇,夜风正重。
半轮残月印在湖面,被夜风卷起的波涛一搅,破碎开的冷光就慢慢往水下渗。
“我在湖下?”
成梁脑中升起个荒谬的念头。这念头驱使他举目张望,没错了,在废墟的幽深处是更幽深的湖水,湖底废墟上的水藻舒展开来,长长的丝缕伸向湖面,细密密像军队的枪林。
俄尔,暗流席卷。
藻林蠕动摇曳,藻底的沉积也被卷了上来,那是
成梁汗毛倒立。
冷光下一张又一张惨白的脸,被水流随意拨弄的四肢,衣摆浮动中隐约可见的白莲。
是人!
是被浓雾吞没的几百个白莲教徒。
“法术能用了!”
耳边忽的响起几声欢呼。成梁循声看去,怪影手中缺了一角的铜灯上,又复发出灰蒙蒙的光。身边的众人有学有样,一时间各类小法术在团体中纷纷上演。
他们狂喜不已,有什么比身处诡境,自己依仗的本事再次归来更让人兴奋,更让人安心的呢?
但成梁反倒汗毛倒竖。
他很清楚,先前的法术失灵,在于鬼城,在于城隍。而现在法术能用了,鬼城也不见了,那么,城隍又在做什么?
他瞪大了双眼,望向记忆中城隍所在方向。
黑暗中好似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突然发现那影子身后冒出一点幽兰的鬼火,那鬼火迅速扩大,最后形成一个人的模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的魂魄在那影子身后一一浮现,汇集的光辉也照亮了他们生前伫立的影子。
笏头履、进贤冠,身披蟒袍,腰缠玉带,一如庙中城隍模样。
紧接着,成梁便见得那城隍引着众鬼,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抱手、躬身、俯首,竟是带着身后群鬼向着自己一行人的方向俯首叩拜。
这一拜让成梁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既是因为惊讶,也是因为恐惧。
城隍叩拜的对象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换而言之是他身后的某种东西。
而他的身后有什么?
他不敢看,他的本能拼命地提醒着他不要回头,
但很快他就感到背上寒气上涌,一股轻薄的雾气攀上他的肩头,丝丝缕缕像是幽深水波中的细藻,蠕动着附上了他的脸孔。
莫名的恐惧好似随着薄雾潜入了他的身体,死死攥住了他的心智,迫使他一点点扭头过去。这一刹那,他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前所未有的僵硬,好似每转动一点,骨头、经络乃至于血管皮肤都在咔咔作响。
最后,他最终扭过了头,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朦朦的雾。
雾中什么也没有?
不。
“咚。”
水波、雾气与冷光交融处,忽的响起一阵鼓点。
每一鼓都好似敲在人的心头,强硬地摁住心脏随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