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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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胡亮的来意,方玄夫妇一时作声不得。此事非同儿戏,弄不好,便有杀身之祸。
“你们倘若为难,我也决不勉强。”胡亮察言观色,自是明白表妹夫妇的心思。
“不,打日本小鬼子,我们责无旁贷。”方玄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年日本鬼子从金山卫一带登陆,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以至方玄那一座空无一人的老宅院,也未能幸免。毁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胡亮上门求援,理应尽力。
第二天上午,方玄夫妇携带几条“大黄鱼”,驱车来到愚园路吴世保家中。他们夫妇虽与佘爱珍交好有年,方玄来到吴家,却还是第一次。
佘爱珍喜出望外,热情款待。
“是什么风儿将贤伉俪吹来了?”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惑然。
朱玉玲遂低声将来意讲明。
佘爱珍沉吟片刻,毅然道:“方先生第一次托我们办事,一定尽力。待老吴回来,我叫他想想办法。你们放心吧。”
方玄夫妇听得佘爱珍慨然应允,十分高兴。当即留下“黄鱼”,回家静候佳音。
吴世保本是一个一见黄灿灿的金子便可以将什么都忘掉的人,何况又有爱妻一旁说情。隔天便从“七十六号”里搬出两木箱弹药,派人送往方玄家中。
事有凑巧,送货之人恰与方玄认识,乃是当年夏海庙一带的泼皮,绰号“小铁掌”的张小铁,及其铁杆哥儿“大头”马阿四。如今,他们都因为王真威的推荐,在吴世保手下供职。张小铁心狠手辣,居然混上了一个分队长的职务,成为吴世宝的心腹爪牙。
他们曾是方玄的手下败将,但知道方玄夫妇与“师娘”佘爱珍之间的关系,因而见方玄夫妇,反而一口一个“方先生”,“方师母”,喊得甚是热络。
方玄虽是瞎子,却是一个明白人。见货物送来,当即烟酒款待。临走,又每人奉送五块银洋。
待“小铁掌”、“大头阿四”离去,方玄不免有些担忧。他知道这两个泼皮与王真威的交情甚好。此事若传到姓王的耳朵里,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且说袁珊未听从方玄的劝告,悻悻然回转家门,找来两位精明能干的助手,向他们布置了赴皖南察访“白牛”的来龙去脉之事。一个星期之后,两人便已将肚上有字的“白牛”真相了解得详详细细。
原来,早在三年之前,陈哲高眼见盛老三倚仗着那位日本政府首相的关系,包揽了日占区烟土买卖业务,感到自己的收获季节亦将来临。当即亲赴皖南,以五十元的代价,在休宁县刘家术刘老儿家刚生的一头白色牛犊肚上刻了“盛文颐”三个字。
“先生,刻这几个字有什么用?”刘老儿得横财,甚是兴奋,然而对于牛肚上刻字,大惑不解。
“刘老儿,这头小白牛,你务必好好饲养着,今后还能卖一大笔钱。”陈哲高言道,“不过,以后无论谁问起,你都要说牛肚子上这三个字,是胎生就有的!”
刘老儿点头应允,却依然大惑不解。
临走,陈哲高又留下一笔钱,叮嘱刘老儿:“以后附近村子倘有白牛犊,你都要全部买下来。钱若不够,我自会派人再送来的。”
这一下,刘老儿似乎明白了:奇货可居。
一晃,三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牛犊,山经长成膘肥体大的大白牛。牛肚子上刻下的三个字,也如同胎生一般,丝毫看不出有刀琢之痕。这些年中,刘老儿也忠于诺言,附近村庄中陆续生下的几头白牛犊,都被他以高于一般市价的价钱买了下来,以致被方圆数里的乡民目为酷爱白牛的怪老头。
他望眼欲穿,盼着有人高价来觅他的大白牛。
这一天终于来了。陈哲高派人告诉他,近日内有人来觅此牛,可索价千元。事成之后,陈先生还将另有酬金。
第三天,盛老三所遣之人果然来到刘家村,查到了这位“酷爱白牛”的刘老儿,并且从众多的白牛中发现了肚子上长有“盛文颐”字样的白色母牛。
一番讨价还价,迨数字高达五百元时,刘老儿已经心喜如狂,早已将陈哲高带信说“可索价千元”的话忘个一干二净,拍板成交。一头价值仅数十元的水牛,能卖到五百元巨款,刘老儿如何还不心满意足?
越数日,还是上次来传话的那一位先生,又到刘家村,交给刘老儿三百元钱,并转达陈先生的话:“此事务必守口如瓶,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陈哲高派人送来的,原本一千元。到达他手上时,已经被这位跑腿先生吞吃掉了七百元。
养了一头白牛,竞获千元厚利。刘老儿也从一个家境一般的农户,一下子富冠全村。
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酒酣耳热之际,刘老儿及其家人难免忘乎所以,在村邻、亲友面前吐露一二。迨袁珊所遣的两人来到刘家村,未曾费多少周折,便已了解到一个大概。
“刘老儿,你知道盛文颐是什么人么?”来人直奔刘老儿家,劈头便问道。
“盛文颐?”刘老儿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这三年来,几乎天天都要在这三个字上抚摸几遍。他知道这三个字可以卖大价钱,却并不知道这个盛文颐究竟是什么人。他摇了摇头,“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便是盛文颐先生派来的。”两人其中一人诈唬道,“实话告诉你吧,盛先生是日本首相的朋友,不仅在上海,在全国都有很大势力。陈哲高是上海滩上的一个相士,骗了盛先生一大笔钱。现在事情已经败露,姓陈的已被抓进监狱。我们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核对此事经过。”
刘老儿闻言,犹如炸雷击顶,脑子“嗡”地一声,乱了,晕了。黄豆一般的汗珠,直从脑门子上渗出。
两人见状,乘机进击:“刘老儿,我们知道此事主谋乃是陈哲高,你只是一个被他利用的工具。只要将事情经过照实说出来,盛先生表示既不追究你的责任,也不收回那一笔买牛的钱。”
“这……”刘老儿迟疑不决。
“倘若你不肯说出实情,那就别怪盛先生不客气了。”
刘老儿这些年听多了日本人的凶残。如今听说盛文颐乃是日本首相的朋友,如何再敢违逆?
当即点头道:“我说,我说。”
于是,从三年前的牛犊刻字,一直到前几天陈哲高派人嘱语的话,以及三百元酬谢,一一说了出来。
两人连忙掏出纸笔,整理成文,让刘老儿在上面签字盖印。
“太好了!”袁珊看罢笔录,顿时眉飞色舞。
第二天,他便电话邀约陈哲高,在新雅粤菜馆二楼雅座共进午餐。
“袁老弟,有什么事吗?”陈哲高问道。自从大小月之争以后,两人很少有交往了。骤然邀约上馆子吃大菜,不免诧异。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见了面再告诉你老兄。”袁珊打着哈哈。
新雅粤菜馆二楼餐厅里,午餐生意照例并不兴旺。一个幽静的雅座里,袁珊面呈得意之色,等待着陈哲高的光临。
陈哲高怀着种种猜测,按时应约。
杯酒下肚,陈哲高憋不住了,启口问道:“袁老弟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见告?”
“昨天来了一位徽州朋友,说刘老儿带个口信,向阁下问安。”袁珊轻描淡写地言道。
骤闻“刘老儿”三字,陈哲高的心不禁一沉。千猜万猜,无论如何未曾猜到这件事情上去。
然而,他毕竟闯荡江湖数十年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沉默片刻,脸上重又泛起笑意,缓缓问道:“刘老儿还托你转告我什么话么?”
“仅此而已。”袁珊摇了摇头,“不过,他却送给了我一份厚礼。”
“哦?”陈哲高心头一紧。
“哲高兄想看看这份礼品么?”
“送给你的礼品,于我何干?”陈哲高强笑道。
“我就带在身边,老兄不妨看看。一睹为快嘛。”袁珊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从西装里边口袋内掏出一个信封,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轻轻地展开,摊在餐桌上。
陈哲高伸过脖子,仔细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纸上,有着刘老儿的签名指印。
他真想伸手去抢夺这一张薄纸,撕成粉末,扔在对方那张得意的脸上。然而他毕竟是老江湖,决不肯贸然行动,极度的愤怒,瞬息间便已转化为微笑。
“袁才弟这一手,实在出人意料。”陈哲高笑言道,“不过,我很为老弟破坏江湖上的规矩感到遗憾。”
“有福同享,难道不也是江湖中的规矩?”袁珊收起那一张薄纸,也报以微笑。
陈哲高神情自若地挟起一筷鲜滑大虾仁,送进嘴里,边嚼边言道:“有话可以明言,何必多此一举?”
“只怕老兄未必有此襟怀?”袁珊一笑。
“既如此说,你就开一个价吧。这纸,究竟值多少钱?”
袁珊伸出一个手掌。
“五千?”陈哲高不动声色地问道。
袁珊咧嘴一笑:“老兄太看不起我了。”
“难道是五万?”
袁珊点了点头。
“老弟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陈哲高苦笑道,“你可知道,为了这笔生意,我苦守了多少年?”
“三年。”
“不,整整三十年。”陈哲高言道,“所以,老弟想平分秋色,未免太过分了。”
袁珊笑道:“怎么是平分秋色呢?那一只珠光宝色的鹿形宣炉,恐怕也值十万八万吧!”
陈哲高忍无可忍,不由得作色道:“袁老弟,你不要欺人太甚!”
“哲高兄何必要动肝火呢?这不是在商量吗?”袁珊依然笑容可掬,“我知道你事先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一时转不过弯来。你看这样好不好,三天以后,我们仍在此处碰头,作最后定论。”
说罢,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望着袁珊远去的身影,陈哲高愤恨之情难抑,将一只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袁珊低估了这个多年来充当黄金荣的幕僚、军师的“赤练蛇”的能耐,也忽视了狗急可以跳墙这一常识。
就在他从陈哲高手中接过一张五万元支票的第五天傍晚,刚走出命相馆,走向自备汽车准备回转家中时,一支乌黑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腰眼。
显然,此人的武功也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