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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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赌博方面,更是行家里手。他宣称曾经拜过师傅,有一套绝技,无论牌九、麻雀,抑或扑克、番摊,都能十赌九赢。因此,与他赌博的朋友愈来愈少。
陈哲高对于盛家诸多阔少均无兴趣,惟独与盛老三一见如故,时常停下命相生意,与之交游。有一年中秋节前的一天,陈哲高刚刚用罢早餐,便接到了盛老三派人送来的一张条子,约请当晚到群玉坊赴宴。盛老三设宴,往往多有情趣,何况今晚的宴会设在群玉坊。陈哲高属非好色之徒,此中乐趣也是经常享受的。
当天下午,陈哲高正在替一位老太太占卦,忽然桌上电话铃声起,拿起听筒,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哲高兄,我是文颐哪!条子收到了吗?”
原来是盛老三。
“是文颐兄呀,收到了。”
“今晚我请客,你老兄非到不可,届时我介绍几个重要的朋友给你认识!”盛老三虽然瘦同猴子,精神却特好。
“好,好,好。”陈哲高连连应道,“我一定去!”
向晚,他驱车来到群玉坊那一家堂子,只见盛老三正躺在红木烟榻上抽烟恭候他。一室之中尽是莺啼燕语,既无什么牌局,酒局,更无什么“重要朋友”。
见陈哲高进门,盛老三便从榻上坐起身子,笑道:“哲高兄,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这位丰盈的姑娘叫春兰,那位长身玉立的姑娘叫秋菊,都是刚来这里不久的朋友。两位姑娘,这位便是我刚才向你们介绍的陈哲高先生。”
“陈先生,请您多关照!”春兰、秋菊连忙上前施礼。
盛老三自视才高八斗,一般俗物,如何在他眼里?
不一会儿,鸨母亲自端上可口的菜肴、陈年的花雕。
两人举杯畅饮,春兰、秋菊一旁劝酒助兴。海阔天空,谈笑风生之际,鸨母又端上一盘时鲜热炒,并且亲自执壶敬酒。
待敬罢酒,盛老三漫不经心地问道:“妈妈,中秋节的帐,你们算清楚了没有?”
鸨母笑道:“三少爷又非陌生人,慢慢叫好哉,急点啥。”
陈哲高知道,这一笔帐,中秋节是一定要结算的。鸨母说不急,只是一句客套话。
盛老三手指陈哲高,向着鸨母笑言道:“这笔帐,你明天到陈先生那里去取好了。”
陈哲高此时方才明白,盛老三今晚邀他来此间的真正目的。盛老三是大来大往、不拘小节的人。在场面上,陈哲高自然也不能小家子气。当即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将过去:“妈妈明天上午到我家里来取就是了。”
“那我就谢谢陈先生了。”鸨母接下名片,嘻笑着走出房去。
第二天上午,群玉坊堂子里的鸨母果然如约前来索款。陈哲高接过帐单一看,竟高达六百余元。
昨晚既已应允,自然如数付给,他是一个老练的垂钓者,深信撒了去的鱼饵,总有收获的一天。
下午,盛老三便打来一个电话:“这次中秋,真是窘极了,昨天要不是你解围,我盛老三可要大跌面子了。哈哈……”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这便是盛老三的一贯风格。
“文颐兄,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哲高的姿态更高。
过了一个星期,盛老三不请自来,突然光临陈家。几口清茶刚罢,便掏出一叠钞票,放在陈哲高面前:“这是老兄替我支付的中秋款项。”
此举颇出陈哲高意料。“文颐兄,你这就太看不起我陈某了。”
言罢,将钞票推了回去。
“不,我喜欢亲兄弟明算账。”盛老三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下次我还会不客气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哲高只得收下了。
临走,盛老三掏出了一句心里话:“哲高兄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盛老三没有看错人”。
自此以后,盛老三便将陈哲高视为知己。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终于使潦倒勾栏院破罐子破摔的盛老三有了转机。日本首相是他从前同文书院的同学。他亲赴日本,在首相的陪同下觐见天皇。天皇听说他就是当年帮助日本人在中国做了许多大宗生意的盛宣怀后裔,也便另眼相待,不仅敕赐有加,而且特许他在日军占领区经营特殊商业。
十八岁便成为烟鬼的盛老三当即制订了一个扬长避短的计划,一回国,便组织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宏济善堂”,独霸热河烟土的经销业务。日军的膏药旗插到哪里,“宏济善堂”的热河烟土也便推销到哪里。
一个常常泡在长三堂子里躲债的瘪三,只二三年时间,便成了连汪伪政府财政部长周佛海也眼红不已的百万富翁。囊空如洗的时候,他常常发愁。如今富可敌国,他居然也会发愁。满洲国的部分行政费用,需要从他的“宏济善堂”中开销,华北临进政府的部分经费,也要由“宏济善堂”拨付。汪伪财政部长千方百计算计着他的烟土包销业务,沪西“76号”的李士群也对“宏济善堂”虎视眈眈。这一切,搅得他心烦意乱,坐卧不宁。
盛老三也知道包销鸦片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所谓“平时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如今做了这样一桩天地难容、害国害民的亏心事,时常眼睛一闭,便见成千上万倒毙街头的瘾君子伸出枯瘦的双手向他索命,更是心虎恐惧。他与陈哲高相处有年,近墨者黑,早已是一个酷信命相之术的人了。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结局,更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所犯的罪孽,是否会影响到下一辈子。
一次,他从北平回到上海,便拨了一个电话给陈哲高,请他到静安寺路成都路口的盛家老宅一聚。
自从包销沦陷区的烟土以来,盛老三大部分时间奔走在北平、热河一线,呆在上海的时间并不很多。即使到了上海,因为“业务”关系,也是为着安全起见,大多数住在座落于虹口北四川路上的“宏济善堂”总部。如今在旧宅内召见故旧,陈哲高心知有什么私人要事了。
陈哲高进屋时,盛老三正坐在沙发中,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几件古玩。
一件是高约盈尺的宋代釉里青瓷瓶。釉头虽不见厚,然透明度极高,釉内之青花,本用当年阿拉伯人所贩来的苏泥槟榔屿之勃青,以及印度的佛头青等精心画成,经薄釉透射,愈发美丽绝伦,实为宋瓷中上乘精品;如此薄质,经千数百年的流传而完好无损,更是难乎其难,人见人爱的无价至宝了。另一件是高约六寸的明代宣德香炉。它的造形,是一回首梅花鹿,前足伫立,后足下蹲,似在欲走还停的徘徊之间。鹿角斜向,回首上扬,两眼传神,口齿半露,当在欲鸣未鸣之际。远看如一团栗邓柔物,近视方见金栗宝色隐跃于肤里之间。两银片,象征着梅花鹿斑,嵌在颈侧、后腿,恰到好处。更有数片石朱砂斑,点缀在前心、两股,显示着此器实非世间易得之物。其他几件古玩,虽不如前两件名贵难得,却也都是品相既好,品位也高的稀世之宝。
这两年,盛老三忙于北方数省之间奔走,上海老家所珍藏的这些古玩,已经久违教了。今天忙里偷闲,得与把玩,真个其乐无穷,把一切烦恼全都置诸脑后了。以致陈哲高的来临,他也并未发觉。
“文颐兄的哎唷,哲高兄来了我还不知道,失礼了。”盛文颐笑道。依然是那样的热情。
“文颐兄经营全国各省庞大业务,仍有余暇把玩古董,陶情冶性,真乃旷古绝后之济世奇才,钦佩,钦佩!”
“哈哈,哲高兄也给我戴起高帽子来了!”盛老三干瘦的脸上溢着笑意。被人奉承,总是舒服的。
“老兄此番来沪,总要逗留一段日子了吧?”
盛老三苦笑道:“我现在已是身不由己,有情况就得走。究竟能呆多少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唉,早知如此烦人,当初就不去包揽这个业务了!”言语之间,不无真情。
陈哲高落座后,盛老三便将诸多烦恼和忧虑,向这位贫困时代相交的知己一一披露。
“哲高兄善知过去未来,轮回因果,今天能否也替我卜上一课,看看我盛文颐的来来究竟如何模样?”
陈哲高闻言,心中不禁一阵狂喜。十年来的苦心垂钓,眼见得要有分晓了。表面上却仍保持平静,施展起了欲擒故纵之术。
“咳,其实不算也罢。若是测将出来,吉则自好,不吉却又平添一层烦恼。”
“你知道我是个丢得下的人,但卜无妨!”盛老三是经过反复考虑才将陈哲高请来卜课的,当然不会因他的一句话便作罢休,“即或不吉,也可以有些思想准备,琢磨一个对付之策嘛。”
“文颐兄既如此说,我替你起课就是了。”陈哲高顺水推舟道。
当下,这一条闻名沪上的“赤练蛇”,拿腔做势,熟练地施展起那一套看家本领。
先是将一张白纸折成长方形,写上“鬼谷先师神位”,竖在靠墙那一张半圆形案桌上,又顺手将刚才盛老三把玩的那一只回首梅花鹿形的宣德炉放在“神位”前面。然后讨来六枚“康熙”铜板,放在一只青花瓷杯中,盖上杯盖,权充课筒。
准备就绪,便令盛老三手执一枝棒香,恭立“祖师神位”前面,先是向外作三个揖,然后转身将那一枝棒香插在梅花鹿背部的香眼中,再捧起“课筒”在香头上绕了三个圈子,并揿住杯盖将“课筒”上下摇动数次,再向“神位”三鞠躬。才把“课筒”交给陈哲高。
陈哲高双手捧住“课筒”,煞有介事地向外向里连摇三下,再用右手执定“课筒”,一边摇动,一边口中抑扬顿挫,念念有词道:
“伏以易明圣道,卦合神明,仰明先天之造教,诉闻上帝,点后进之迷途,敬请伏羲、大禹、文王、周公、孔子五大对人,孔门卫道七十二贤,陈抟、莫秀、邵康节、鬼谷老仙师……列位大圣大贤,六丁六甲神将,年月日进四值功曹,土地福德神明诸神,闻此宝香,颐赐降临,占卜弟子盛文颐,为来世吉凶祸福,竭诚占课,祷各位仙师,如吉者占上上之课,青龙发动,白虎受控;如不吉者占下下之课,白虎发动,青龙受控。或吉或凶,弟子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