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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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微笑道:“此卦初爻与上爻均为阴爻,二、三、四、五均为阳爻。如果将这一卦形当作一根木料来看,中间坚实而两端软弱,用作栋梁,必然难以承受屋顶重压,呈现弯曲的形状。用于人事,就好比人的地位很高,却有不胜重任之感。所以,卦辞说,‘大过,栋桡’。
然而,栋梁受压弯曲,高位之人因不胜重负而萌生退志,都并不是坏事。而是应付非常情况所不得不采取的一种非常手段。古代的尧帝,将帝位让给平民舜,就是这样一种因时利宜的举措。乘时而起是英雄,及时引退同样是一种壮举。所以,卦辞又说:‘利有攸往,亨’。”
吴佩孚听罢,默然良久,点头道:“方先生说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能否请再阐释一下爻辞的意思?”
方玄侃侃言道:“非常时期的及时引退,虽然是一种因时利宜的办法,毕竟不得已而为之。
即便遁世,危险的因素依然存在,不能因为遁世而高枕无忧。就好比祭祀时在供品之下铺上一层清洁的茅草,以示对神灵的恭敬一样,暗然大帅已然遁世,仍需保持慎重,对于新的权贵,务必要保持恭敬的态度,惟其如此,方能不出差池。初六爻辞说的‘藉用白茅,无咎’,便是这个意思。此爻主本年内当局定有邀请大帅南迁参政之举,然而值此非常时期,大帅似宜遁世为善。”
吴佩孚笑道:“不瞒方先生说,蒋介石先生今年已经两次电邀我南迁了。”
“九二爻辞说,‘枯杨生禾弟,老夫得其女妻’,表示明年将有一批朋友集结在大帅麾下,非常时期,当有非常的组织形式,才会无往而不利。”方玄顺着爻辞,继续侃侃而谈。事实上,他已经了解到,吴佩孚正利用手下原有“八大处”属员,纠集一批失意政客,准备倡办一个“救世新教会”。
听了第二年的“前途”,吴佩孚自己暗暗点头。
方玄听对方默然无语,遂继续言道:“第三年中,危机四伏。大帅倘有刚强之象外露,必遭不测。即使有力的朋友想助你一臂之力,也终因路途遥远难以援手。所以大帅在这一年内,一举一动务必慎之又慎,不可稍有疏忽大意!”
“谢谢方先生提示。”吴佩孚因为方玄对前两年的预测都很“准确”,所以对第三年的前途预测,自然也深信不疑。
“第四爻的爻辞,提示了两个方面的内容,‘栋隆,吉’,意思是栋梁高高隆起,可以负担重荷。这表明大帅虽然年逾花甲,依然有肩负国家重任的能力。正因如此,邪恶势力便要利用大帅,千方百计设置陷阱,拉你下水,与他们一起淌浑水。此爻辞中的‘有它吝’,便表明在第四年里,大帅有被邪恶势力牵累的危险。所以,在这一年里,大帅务必注意邪恶势力的投其所好,趁虚而入。古代圣贤说,道不同,不与为谋。惟其如此,才以避免‘它吝’而保持‘栋隆吉’的优势。”
吴佩孚微微一笑:“方先生不必抬举我。这‘栋隆’之材,比喻老夫之残年,不亦太过乎?”
“我是据爻辞而直言,决无过誉奉承之意。”方玄也哈哈一笑,“是啊,庄周先生的古人‘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甚至‘以信千岁为春,八千为秋’之说,不过是如同‘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一样的豪言壮语罢了。实在而言,还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说得真切。正如此卦的九五爻辞所说,枯萎的杨村开花,衰老的妇女重新嫁人,都毕竟来日无多,难以形成什么气候了。在第五年里,大帅必将重新成为举国瞩目的政坛骄子,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壮心虽有,力所不逮。”
吴佩孚听罢,默然无声。
“大帅,请恕在下放肆。”吴佩孚的情绪变化,方玄洞若观火,“不过,我是据卦爻辞和卦象直言,对与不对,仅供大帅参考而已。”
吴佩孚一脸苦笑:“方先生尽管说,老夫正洗耳恭听呢!”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大帅今年正值花甲之岁。”方玄似乎转换了一个话题。
“方先生如何知道的?”吴佩孚不免讶然。
“第六年对于大帅极为不利。若非六六大关,绝不至于如此凶险。由此推知,大帅今年内应是花甲之岁。”
“如何凶险?”吴佩孚不免心惊。
“上六爻辞言:‘过涉灭顶,凶。’这一年,大帅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犹如涉水而不知河之深浅,以致灭顶。不过即便有灭顶之祸,大帅的英名,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方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大帅也不必过虑。倘若谨慎处事,渡过这一难关,仍有十二年风平浪静的生活。”
“方先生可否预测,第六年的灾祸,起于何事?”吴佩孚对于第六年之后的十二年风平浪静生活,似乎不感兴趣味而对于第六年的灾祸,却非常关注。
方玄默然良久才缓缓言道:“六年以后的事情,在下也很难说清楚。不过,大帅务必记住,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口乃诸祸之源。”
吴佩孚听罢方玄的一番释卦,心中甚是惊恐。他曾经替自己算过命,当有一百二十年之阳寿。如今听方玄的口气,似乎六十六岁都难以渡过。即便渡过这一难关,也不过是七十八岁的阳寿。若是当真如此,东山再起的雄心,也实在没有什么价值了。
且说课命室对面的亭子间,朱明生与肖副官正边嗑瓜子边聊天。
朱明生,已非当年流落街头摆弄“小嘴子金“的穷酸了。今天,他穿着一领浅灰色哔叽长衫,脚上那一双火箭式的棕色牛皮鞋,擦得一尘不染。甫入中年然而依旧乌黑的头发,三七分式,凡士林涂得光可鉴人。那一副本来很是干瘪的脸面,如今也容光焕发。
肖副官出身书香门弟,当睥乃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追随吴佩孚有年,更是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对朱明生这位陪客,很不以为然。
然而,当他知道面前这位朱先生的月收入竟达二百多元,顿时肃在而生敬意,再也不敢小觑了。因为他自己的月薪,也只有一百挂零。
两人正说笑之间,案桌上的一盏小红灯突然亮了几下。肖副官诧然欲问,朱明生笑道:“方先生谈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两人进入课命室,吴佩孚与方玄果然已在天南海北聊天了。肖副官向吴佩孚投去一瞥,吴佩孚微微点了点头,他便从随身一只牛皮拎包内,取出两郑银圆,约有一百之数,恭恭敬敬地放在方玄一侧面的茶几之上。
“方先生,这些钱,权充命金,请笑纳。”吴佩孚同时言道。
方玄连忙道:“别人的命金,我是多多益善;大帅的命金,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收取的。”
朱明生闻言,连忙从茶几上拿起那两卷银圆,重又塞入肖副官的那一只皮包内。
“方先生莫非嫌老夫的命金太少?”吴佩孚笑言道。
“这命金,在下是决不敢收的。如果大帅看得起我方玄,有一个请求希望能予满足。”
“什么要求?“吴佩孚不免一愣。
“求大帅的墨宝。“方玄微笑道。
“行!”吴佩孚二十二岁即中秀才,倘若当年不因抽大烟而惹事生非、避祸他乡,中个末代
的举人或者进士,也无不可。然后来投笔从戎,在戎马倥偬之中,仍不忘吟诗赋对,舞文弄墨。如今听得方玄求他写字,真是搔着了痒处,岂有不允之理?然而口中却不免谦虚几句,“只是老夫久未拈笔,怕要怡笑大方了。”
朱明生闻言,立即将房间中间那一张案桌上的香炉子、签筒等物拿掉,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已经裱好的空白对子,平展在案桌之上。笔、墨、面也都是现成的。
吴佩孚手执毛笔,略一凝神,便在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只见上联写的是“八卦通理先天外”,下联写的是“六爻神算定吉凶”。
临走,方玄一反常规,一直将吴佩孚送至天井处。
几天,听到吴佩孚已经悄然离沪返京,方玄才让朱明生将吴佩孚前往太清课命馆占卦算命的消息传播出去,一时之间,方玄与太清课命馆的生意,越发红火。
那一副落款“吴佩孚”的对子,也理所当然地取代了吴昌硕那一副石鼓文对子,它向人从头进一步证明了“吴大帅”在太清馆求卦问吉凶的事实。尽管这位吴大帅已经是“明日黄花”,从中国最高一层的政治舞台上退了下来。然而他的知名度、人们对重要历史人物的神秘感,对于太清课命馆的生意来说,无疑起到了别人所无法替代的积极作用。
朱明生直到现在才深刻地理解了方玄向吴佩孚说的那一句话:“在世人的心目中,您永远是大帅。”当时,他还以为这只是方玄奉承吴佩孚的一句平常话。
那一副“八卦通理先天外,主爻神算定吉凶”的对子,也无疑比那两卷银圆的价值大得多,大得无法比。
方玄又一次替算命瞎子在同行业中争得了脸面。上海滩上数以百计算命瞎子,无不因此雀跃。算命瞎子在命相公所中的地位,日渐提高。
有一位相士,在听得方玄为吴佩孚算命、吴佩孚书赠对联作谢的消息之后,却一声冷笑:“哼!方玄这人,我算是越来越看清楚了!”
他便是方玄的师兄袁珊。
吴小倩知道丈夫自从方玄当众证实陈哲高所持小月观点正确之后,一直对这位“胳膊朝外弯”的师弟心怀不满。虽然师兄弟两家人仍然时有酬酢,尤其吴小倩与朱玉玲之间一如既往情同姐妹,但是师兄弟坐在一起之后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坦诚相待、无话不谈的气氛了。她是一位明理的女子,知道孰是孰非。她只愿随着时间的流逝,由她与朱玉玲居中协调,师兄弟之间的不快情绪便会逐渐消弥。如今看到丈夫煞白着脸,动了真气的冷笑,不免有点儿反感。
“你这人的气量怎地如此狭窄?师弟露脸,你作师兄的应该高兴才是呀!”
“我的气量狭窄?”袁珊因为妻子对自己的不理解而愈加动了肝火,“你知道不知道,那一次我替黄金荣老板看相之后,方玄语带讥剌,要我少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