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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步偷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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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州府在三月头上添了一项税收名目,叫作“镇恶增补厘捐”,说是要用这些钱来招纳修行者捉鬼,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些钱去了哪里,只知道要干捉鬼的行当,反而要交一份月钱,从官府领来一张盖红印的“权理镇恶司”公文才行。

    老百姓把这“镇恶增补厘捐”叫鬼税,把“权理镇恶司”的公文,叫做鬼引,得了鬼引的捉鬼人,就叫做鬼捕。

    问题在于,一个月的鬼引例钱高达五十两银子,要是碰到一两个豪客还能赚些回来,运气不好就要全陪进去;州府这样一搞,有点能耐的修行者全都拉帮结派,垄断了鬼捕这项营生,一般人根本插不进脚去。

    步安心想,自己肚子里那丝鬼气到底能不能用还不知道,也不用这么着急,就让邓小闲先回去,说好了有事再去青莲观找他。

    这邋遢道士一走,步安就独自走回院子,吹着暮春适宜的夜风,侧着头盘算着今后的打算。

    童子琵琶还在身上背着,他却不急于拿下来试,只因这个结果太过重要,关系着他从此离经叛道的路子怎么走。

    脑子里能够完整背诵的宋诗宋词,明清佳作,还有的是,他本来就喜欢背诵这些,来了这个世界后,每晚睡前都会草草回忆一遍,有时突然想起一首有些模糊的,就在心里默默背熟,生怕时间久了会遗忘——英灵无处不在,他不敢念出声,也不敢用笔记录下来,生怕这些诗词“见了光”,就没了效用。

    上辈子无心插柳的结果,成了这辈子的战略资源,实在是意外之喜,可背得再多,总归用一首少一首,得留在关键时刻救命,不能浪,不能狂,不能随便挥霍。

    他这几天反复思量“离经叛道”这个词,想得也越加透彻,屠瑶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去做个狂人或是妄人,而不是恶人。

    步安心底深处当然也有不甘,觉得屠瑶小瞧了自己,觉得自己穿越而来,理应闯下一个天大的名头,而不只是满足于做一个狂人、妄人。但是,离经叛道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保障,一个底线,甚至是一个幌子。假如来日一飞冲天,自然能让人刮目相看,但就算差一口气,有这个幌子在,也能让余唤忠躲着自己,不至于真去做了赘婿。

    他生性乐观,却不是傻乐,嘻嘻哈哈,也不是真的全无所谓。

    对几位同门,他心存感激,觉得这世界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才透着浓浓的人情味,让他沉醉其间,即使此刻独坐庭院,也丝毫不觉得孤单。

    大师兄祝修齐仁义正直、二师姐楼心悦外柔内刚、三师姐方菲儿天然率真,宋青虽然平时说话不着调,心思却纯得像一汪清泉,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杰,能有这样的同门,步安觉得与有荣焉。

    至于屠瑶……

    想起镜湖畔,凉亭里,四周潮水退去,屠瑶翩然转身的情景,步安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

    他一边笑着,一边从肩上取下琵琶,惬意地横抱在怀里,一手握着琴颈,一手浮在弦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丹田处的那丝凉意缓缓走到胸口,转过一道弯,游走到肩膀,接着沿手臂流动,直到停在右手食指的指间上,稳稳地驻留在那里。

    步安睁开眼,手指在琴弦上扫过,发出一串清脆却又略显单调的琴声,远没有诗句中描述的琵琶曲那么生动,但是听在步安耳中,却仿佛天籁。

    因为他指间的凉意分明被震动的琴弦带了出来,飘在春夜的庭院里,泛着柔和的暖光,像清水中缓缓蓬松的丝带,像随着音律武动的夜之魅影,像蓬勃的生机、雀跃的魂灵,蕴含着难于言说的迷人滋味。

    这缕由他丹田内的凉意所化成的暖光,只维持了一瞬间,便随着琴声的余音扩散开来,像融化在空气中似的消失无踪。

    步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知道,不管捉鬼这个行当有没有前途,暂时来说,他是干定了。

第二十五章 宠辱不惊怪书生() 
夜色渐深,打更的敲过了三次竹梆,喧嚣一夜的越州城早已安静下来。

    仓桥街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越州府同知何殷升身穿便服,站在一把产自泉州的花梨木圈椅前,心情有些忐忑。在他面前不远,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正背着双手,观赏着堂前正中悬挂的那副画作。画上的下山虎玲珑逼真,纤毫毕现。

    何殷升已经不记得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大约十年前买下这个宅子时,就挂在这里了吧。

    眼前这位少主排行第二,才干未必记得上兄长,却极有主见,十年前还是个垂发童子时,就亲自说服了家主,孤身来天姥学儒,也就在那个时候,家主动用了埋在汴京的暗线,把何殷升从江宁调到了越州,只为离得近些,好有个照应。

    然而十年间,这位少主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何殷升,直到最近才出面让他办了一件小事。

    何殷升看上去四十多岁,长得小鼻子小眼,平日里也有些官威,可面对这位少主,却有种直不起腰的感觉。或许他是知道,东家这一辈的传承,有一半的几率会落在眼前这位少主的身上。

    他看看墙上的下山虎,又看看少主挺直的背影,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觉得这画上的虎,还不如少主的背影有气势。这或许是因为本能臣服而形成的错觉。

    “鬼税鬼引,那些东西你没掺合进去吧?”少主突然问道。

    何殷升身子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这些年混迹官场,早已经用惯了这副“此事委实与我无关”的神情,一时间扭转不过来,苦道:“少主,这从四品的知府,五品的同知,差只差一阶,可人家知府握着实权,我这同知只是挂个虚衔。再说鬼税鬼引那些名堂,都是布政使的政令,江南两道,各府各州都是这么弄的,哪里是我能够置喙的……”

    他急急解释了一通,才意识到面对的不是上官,而是东家的少主,低声道:“少主……人皇荒淫,朝纲混乱,苛政百出,不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

    “你这畜牲,是觉得理应往这火上再浇一桶油才好吧?”负手而立的少主轻哼一声,缓缓摇头说道:“祖宗们当年神行天下,却败于凡人之手,落得个被世人遗忘的下场,若是想不明白当中缘由,只怕再来一次,结果也是一样。”

    何殷升垂着头,心想这种话你能说,我一个家宠可不敢妄言,万一被家主听到,非给抽筋扒皮,下了油锅不可。

    少主大概也料到他不敢接话,淡淡道:“我少小离家,学儒十载,本来只是想偷师六艺,却被我学到一样更重要的东西……祖宗当年,或许就败在这样东西上。”

    何殷升似乎听懂了少主的意思,若有所思道:“所以少主才要从府衙牢房里,救出那个道士来?”

    “是也不是……”少主摇摇头,没有就此解释的意思:“我上月收到家中书信,信上说得含糊,大约是有个老祖宗来了越州,你这边见过没有?”

    何殷升面色凝重道:“这事说来也怪,我是得了消息,却没见着人。月头上还有个卫家的家宠来过,说老祖宗不见了,让我着人去寻。可老祖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里寻得着。隔几日卫家小姐也要过来,少主要是迟些走,说不定还能和她见上一面。”

    少主笑笑道:“还是不见为妙……”

    何殷升想起卫家小姐的名头,也不禁有些发慌,心想这阵子最好找个理由出去避避风头,又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轻声道:“少主,我听到官场上的传言,说是第一枚逐月令送去了昆仑虚,还被收下了……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年轻人沉吟片刻,才道:“道门正宗已有两百年不问世事……放出这个消息,怕是新皇在为逐月令造势罢了。”

    何殷升也附和着笑道:“邪月无常,天下共逐之……这诏令徒有气势,却言之无物,也亏那昏君想得出来。”

    “我明日一早便要北上,你帮我照应着阜平街上开书馆的楼家……但不要做得太过明显。”少主想了想又道:“我那小师弟也会留在越州城……”

    何殷升赶紧道:“少主放心,我一定也照应好他。”

    “照应好他?你当自己是谁?”年轻儒生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俊逸脸庞,悠悠道:“我那小师弟深不可测,我都看他不透。他说要在越州修行,你看着就好,能从他身上学到悟到,便是你的造化。”言毕他便拿起了搁在案上的长弓,背到身后,悄无声息地推门走了出去。

    何殷生听得频频点头,心道自己做官久了,果然忘了分寸。他送到门口,目视着少主离去,掩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阳夜无月,唯有漫天的星辰。

    家主的信上,只说有个老祖宗在越州附近不见了,会是哪一个呢?连卫家小姐都急着跑过来……不见了的,不会是从未经历传承的上古大神之一吧?何殷升在心里把几个知道的名字历数了一遍,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件事情太过惊人。

    他突然想到,少主选在这个时候离开越州,恐怕正是要避避风头,不禁对他细敏的心思又升起了一丝惧意,心道:“神人后裔,果然是不一样的,少主让我看着学着,我便去看着学着吧。”

    房门掩上的一刻,何殷升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只落下一摊衣物。与此同时,一只灰毛耗子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眉眼间倒和刚刚那位越州同知有些神似。

    ……

    ……

    十几条鬼气凝聚而成的凉意,一扫弦就全耗尽了,连具体有什么用都没能弄明白,这多少有些丧气,但是步安的心情却不坏。

    和面对漫天英灵,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相比,现在至少有了一条可行的修行路子,而且那团被琴弦震出来的暖光看上去一点都不邪魅,应该不至于招来麻烦。

    这份好心情,随着第二天一早,发现丹田凉意去而复返,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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