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皇戚-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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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大堂里,曹节所指派的告劾人已在堂前,伏泉望之,心中惊奇,因为其乃熟人,正是那日从河南尹官署里捞走绑架他的人。“告劾”是汉代诉讼不可缺少的部分,亦是开始,一词有两层意思。自诉告发曰“告”,即如后世由原告直接向司法机关提起诉讼;公诉曰“劾”,是指由监察官吏和行政官吏立案追究,汉朝的监察官吏都有“查举非法”,“举劾”犯罪的职责。
由河南尹法曹宣读《汉律》,又询问那灰袍告劾人是否辩告,即证不言情之辩告,意为告知其在法定期间有变更先前陈述之权。
羊陟道:“诉人赵操,汝告曹破石无故被伏泉所杀,可愿改乎?”诉者,告也,即控诉、告发、控告对方的,诉人便是原告。
赵操!这名字一听就让伏泉愣了半响,看向那灰袍男人心里不自觉哆嗦,赵操赵操,不就是找操吗?
“明府,操不改也。此子凶性异常,残忍无道,余恳请明府必重惩其也,若如是,则汉室威信何存?曹将军国之重臣,纵岂能随意革杀??”
“此事容后再议,讼人伏泉,汝认罪乎?”讼者,争也,即是与原告相争之人。
“泉认罪,然吾刺死此贼并非无故,盖因曹破石辱骂吾伯父为豚犬,余自由习读《孝经》,怎能容忍此贼猖狂,便出剑刺杀。敢问明府,余所为错乎?”
羊陟立刻回道:“未错矣,然汝父见辱,此乃人情所耻。可若为孝子,需知忿必虑难,动不累亲,汝今背亲逞怒,白日杀人,赦若非义,刑若不忍,将如之何?”羊陟当然不能说伏泉报仇是对的,虽然这是现在社会的风气使然,广泛存在对复仇者的同情和支持,但此事已得刘宏重视,羊陟只知刘宏要彻查,不知其有意保全伏泉,是以审判接照《汉律》而审,违法犯罪必究,以显其清正之名。
伏泉道:“明府何以言此?吾非逞怒而杀人,却是为忠义耳,敢问明府,不忠逆贼可言杀之?”
“贼子,休得胡言。曹将军乃越骑校尉,汉之重臣,岂为逆贼?何言杀之?”赵操听得伏泉竟然带偏话题,曹破石一事还未如何言语,他竟然成了逆贼,不由怒喝道。
羊陟对其大喝:“此乃公堂,未令汝言,休得呱噪。”随后又问伏泉道:“汝何出此言?”
“敢问明府,臣子骂君主为豚犬,是为逆贼乎?”
“必是也。”羊陟立即道,东汉儒学兴盛,受“亲亲尊尊”的儒家思想指导下,忠孝看得极重,臣子骂主,不是逆臣还能是何?
“既如此,曹破石必逆贼也。”
“何也?”
“其辱陛下为豚犬。”
羊陟眼露诧异,暗道这郎君为何胡言,曹破石何有此言,不过其知道其人必有解释,便问曰:“此何言也?”
“吾四世祖晨公尚高平公主,伯父尚先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其贼辱吾伯父,则吾祖晨公亦被辱也,而豚犬交合者必为豚犬,则高平、阳安公主皆豚犬也,生豚犬者亦豚犬也,按其所言,诸位先帝皆豚犬也,何论陛下?在公,其贼大逆不道,辱及陛下,如非逆贼更有何言?余为朝廷所赐童子郎,岂能任其言辱陛下?在私,陛下乃吾姨父,完公乃吾伯父,其贼言辱,《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子不复仇非子也,吾若不提三尺之剑手刃此贼,有何面目苟且于世?”伏泉大喝,满堂皆惊,就连堂旁记录案情的刀笔小吏写到一半,亦不知该如何写也,抬头望向羊陟,示意如何应对,记与不记。
羊陟此时也是大惊,好在他混迹官场多年,面目从容,还能保持镇定。的确,按伏泉所言,曹破石辱骂伏完,按其皇戚身份推理,皇帝也是被骂猪狗,辱骂皇帝者为逆贼有何不对?试问古今,臣下顶撞皇帝的多如牛毛,但敢辱骂皇帝者,皆为逆贼也。
堂前安静,但有人却不能安静,赵操未想身边的伏泉嘴角如此伶俐,三言两语便把此事说成为其代朝廷斩杀逆贼,这还得了?想到自己来时所得曹节亲信之言,知道必须要让伏泉赎罪,未加思索便道:“竖子休得猖狂,曹将军辱汝伯父,乃汝一口之言,谁人可证?更论曹将军乃大汉重臣,岂会辱及陛下,汝要再逞口舌之利。”
“既如此,昨日之事已有法曹差役四处寻访,便听其诉说。”羊陟亦不想多做纠缠,直接喊了调查之人前来佐证。
未几,一黑袍小吏上前,与羊陟行礼后言道:“明府,昨日吾四处走访,潘俊家四周乡邻皆言听闻有人大喊‘伏子全一豚犬耳也’。”
“胡言,曹将军怎有此言?定是这竖子差人假喊而已。”赵操知道,若要治伏泉之罪,现在必须要证明曹破石辱骂伏完的事是假的,是以未加思索便喊道。
“吾未胡言,潘俊乡邻有数人可作证。”
一语说出,赵操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言语。
第三十七章 刘悝进京()
公堂寂静,法曹佐吏对于此事显然十分重视,四处寻访,找到几位恰巧见到案发过程的潘俊邻居,毕竟曹破石喊声极大,又不断重复,自有人好奇来看。任凭赵操不断控诉,斥蔑几人皆伏泉事情收买,但人证皆是法曹中人四处寻访所得,信度极高,事情已然明了,伏泉因曹破石辱及伯父,怒而杀之无疑。
羊陟知此案已非他能左右,本想利用伏泉一事让皇亲与宦官内斗,未想伏泉此子心机之深,竟然直接牵扯皇帝,只能暂缓审理,下令继续收押伏泉,然后入宫禀报。
刘宏得知此事也是大为惊奇,手拿案情卷宗,久久无声,此事对他而言触动很大,未想自己所信任宦官竟如此跋扈,连其亲戚也如此不敬,心中暗恨不已。但后来深喜伏泉言语,毕竟此子自小便懂忠君孝义,不似作假,谁人不喜?
本想就此惩治,但段颎突然觐见,言道渤海王刘悝已进京矣,打断了他的想法。
藩王被弹劾谋反,历朝历代都是国之大事,对皇帝而言更是重中之重,特别是刘悝身份特殊,乃宗室近支,先帝亲弟,必须重视。与此相比,伏泉刺杀曹破石一事倒显得无足轻重,而且东汉以来因复仇一事,杀死官吏而免罪的人不少,因此刘宏痛恨宦官骗自己,直接谓羊陟道:“伏泉一案,就此罢了,子不复仇非子也,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便就此罢了。”
“诺。”羊陟告退,而此时亦在场的段颎听了刘宏之令,眼神眯起,不知在想何事。
西汉大儒董仲舒曰:“《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子不复仇非子也。”复仇大义遍及两汉,至东汉,虽非法,其罪却可免矣,上至皇帝,下至小民,社会都对复仇者报以同情。
伏泉从河南尹官署出来之时,已是晚上,与伏完刘华一番请罪之后,才知晓刘悝已经进京,他知道,与宦官的对决这才开始。
刘悝进京,雒阳城内风云变动,有置其死者,有救其者,更有看戏者,不知不觉间,这场莫须有的诬奏风波,因为其进京时候,雒阳所发生的波澜事件,特别是曹破石为伏泉所杀,已经让宦官与外戚之间达到了一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曹破石被伏泉刺死,伏泉竟被皇帝无罪释放,宦官一方面惊恐若因此事,他人亦寻他们复仇,刺杀他们该如何应对?毕竟已经有人证明复仇可免死,虽然这其中原因很多,不然以宦官习性,早就对伏泉下狠手了,但他人却不会,特别是被宦官欺压的百姓不知,若有样学样,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原本十分信任他们的皇帝,竟然对他们产生了怀疑,这是他们十分惊恐的。特别是皇帝这些日子竟然亲近伏完,赏识伏泉,这让他们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斗争气息,外戚与宦官一旦有仇,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窦武之事刚刚过去不远,宦官还未享福太久,当然不能平白多了外戚,是以刘悝一事他们不能退缩,无论如何也要做成铁案,打击参与此中的外戚伏氏。
翌日,虽未到议政朝会,但刘悝一事事关重大,刘宏还是提前召开了朝会。虽然因为原本郑飒安排宫女寺人,总是不经意谈及刘悝谋逆,与其洗脑,潜意识里刘宏已经认定刘悝未有谋逆一事,但自从郑飒、董腾下狱,其刘宏身边之人皆被王甫等人换离,加之王甫等人时常言道“宗室之心不可测,需防其夺取陛下权柄”,而伏完等人不可能时刻在刘宏身边劝导,是以刘宏心里也已经对自己先前的想法动摇。
朝堂上,刘悝跪坐与朝堂一边,其年过而立,脸色放松,身上赘肉丛生,体态丰腴,显然平时生活十分惬意,这次入京也未因莫须有之罪受差役责难。如若此时不是在朝堂,其又为众臣注视,他看着不像个涉及谋反的王爷,倒像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
刘悝身旁便跪坐着郑飒、董腾二人,二人神态亦好,还穿着宦官衣服,只是上面有些污渍,脸色也十分高兴,观其样子想来于司隶校尉大狱里并未受苦。
刘宏与王叔刘悝问安后,太尉李咸、宗正刘祖、廷尉陈球、司隶校尉段颎便共同奏报审理郑飒、董腾之果,俱言并未查出两人与刘悝串谋一事,恐此事未真。
刘宏听后心中稍安,若是自己亲信宦官与宗室联合,妄图谋反,夺其皇位,对他而言无疑打击太大。只是还未安心,便听中常侍王甫与其身旁道:“启禀陛下,奴婢有感郑、董二人与渤海王事前串通,便派传旨小黄门暗中于冀州查访,未想竟与冀州诸官口中得到此消息,请陛下阅览。”
言罢,王甫将手中一信交予刘宏,刘宏好奇信中所为何事,随即打开查阅。朝堂上众臣不知何事,想到王甫为人暗道其必定又有所图,他们只见刘宏阅览书信后,眼中怒气滔天,放在朝服上的手突然握紧,攥着朝服长袍,手上青筋已然冒起,显然已是十分愤怒。
未几,便听刘宏道:“着廷尉即刻收押渤海王悝,查证此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