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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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待斟酌着说出一些感激的话,几个婆子已经七嘴八舌道:“姚先生说哪里话来?这世上的事,最重一个道理。虽说孝道大过天,但到底大不过道理去。便是我们乡间的人,也分得清是非曲直。虎毒尚不食子,在乡间若有那为老不尊、欺凌儿女的,保准被人用吐沫星子给淹死了……”“淹死倒没有,不过他若待儿女不好,将来儿女长大之后不管他,也算是因果报应了,任谁都不会说半句不是。”“把亲生女儿送去做妾?也亏得想得出来!我们乡下人还舍不得呢!”“就是!现在手头紧了就想着来要钱,宝姑娘千万不能遂了她的心意去!”
姚静听着这些村妇的话,反复思忖推敲,当日直到深夜尚未入睡。孙穆困得在床前只打盹,猛然惊醒过来,却见姚静披着衣裳在阶前站着,院子里满是露水。她忙去推姚静,要她早早歇息,谁知一推之下,姚静一把抓住她的手,欣喜若狂道:“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孙穆一脸莫名:“你想明白什么了?”
姚静道:“这个世界还是相对公平的。”见孙穆尚未明白,忙又解释道:“虽说以孝治国,孝道大过天,又有二十四孝,种种惊世骇俗,灭绝人性之处,但既然朝廷钦定为美德,大力倡导,就说明这些压根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极端的最高标准,我们也不必以这个标准苛求自己。其实朝廷上头的人自己也压根做不到,天家无父子,古往今来,骨肉相残的事情难道还少吗?而朝廷钦定的美德,在实际推行过程中,自有普罗大众自觉自发修正,那些为老不尊、凭着父母二字就想敲骨吸髓的人终究会自食其果!”
孙穆定定地看了姚静很久,神色平静。好半天她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不止是宝钗这一件事。”姚静兴奋之意不减,用力摇着孙穆的手,神色激动,“这意味着我们其实没有那么不自由,只要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就算我们身为女儿家,只要我们比别人更努力,也可以活得很好。不然的话,武则天怎么能当上皇帝?穆桂英又怎么能当上元帅?世界是不公平的,却也是公平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关于女儿谷的梦想真的有可能实现了啊,我的姐姐!”
第177章()
姚静在孙穆面前时有惊人之语,有的是孙穆闻所未闻,如醍醐灌顶,有的却是世人早心照不宣、习以为常的事情,姚静却如获至宝般讲来,孙穆早已司空见惯。
此时孙穆听姚静如此说,知道她不定想到了什么,也不追问,只轻轻一笑道:“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等尚要顾念薛太太身份,既不好太过折了她面子,也不好不顾身份同一个下人争竞太过,又怕时候拖得久了,被宝钗知道。刘姥姥带来的那几个妇人却没这许多顾虑,都是乡野村妇,争地征产历练久了的,为了争多嫌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薛太太受这一顿气,也算是咎由自取了。只是此事还是要瞒着宝钗才好。”
那边薛姨妈含羞带气,铩羽而归,心中老大不自在。她却不想自家亏待女儿在先,只一味嗔怪宝钗绝情,暗想:别人家的女儿都嫁得风风光光,还能补贴娘家、拉扯兄弟,宝钗自幼受薛家娇养,想不到却养出了个白眼狼,前番王夫人有意将宝玉托付,这死丫头却阳奉阴违,结果被林黛玉抢了便宜,当年贾家修园子时候薛家填补进去的钱财,原心照不宣认作嫁妆的,如今大多打了水漂。其后薛家渐渐入不敷出,死丫头又不肯善解人意拿出钱财给薛蟠做聘礼,只一味认定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也不想想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比先前了,薛蟠若娶不起亲,难道宝钗脸上又有光彩?她嫁入夫家,又有何人肯为她撑腰?到最后不愿嫁到忠顺王府当妾,更是大不应该。若说凶险,有甚么能比入宫凶险的?当年宝钗既能想着为了薛家待选公主侍读光耀门楣,为何不能屈身到忠顺王府当妾?简直是岂有此理。
薛姨妈想着想着,又想起薛蟠来,只觉得自己命苦,一儿一女都不是个省心的。宝钗那丫头狠心去了,倒也罢了,薛蟠自幼娇生惯养,游手好闲,原不指望他做出什么成就,只盼着他做个守业之人,好好娶妻生子,薛姨妈也好过几天安生日子,想不到他跟着贾珍什么人说要做大事业,把家底都折腾尽了,又倒霉娶了个母老虎般的夏金桂当儿媳,每日里为了些银钱上的琐事叫嚷不停。想到这里,不免自叹命苦。
薛姨妈正在默默垂泪自怨自艾间,夏金桂已是听闻她这日去寻宝钗,扶着陪嫁丫头宝蟾过来听消息了。
夏金桂是凤姐之流的人物,自幼识文断字,心高气傲,又比凤姐更阴毒泼辣了许多。她听闻薛姨妈去寻宝钗,不但不怒,反而心中暗喜。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似薛家这样的,底子已经快被薛蟠折腾尽了,便是想兴利除弊、重振家声,只怕也力有未逮,宝钗又有什么办法排忧解难,无非女儿家心软,取了私房出来补贴薛家罢了。想以薛大姑娘在生意营生上的手段,几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故而在夏金桂这边,已经在盘算着用几百两银子做什么新衣裳,打什么新鲜式样的首饰了,横竖银子用完了可以再要,女儿补贴娘家,本是应有之义。
想不到薛姨妈竟然空手而归,只知道低头垂泪,可见是一无所获,气得夏金桂当下柳眉倒竖。她已是将薛家上下逐一降服遍了的,便是薛姨妈是她正经婆婆,却也不放在眼睛里,当下就尖声说道:“您老人家出去走这么一遭,我那小姑子又本是出了名的孝顺,我原本以为必然满载而归。如今却是怎样,难道她竟然不顾念旧时生养的情谊了吗?”
薛姨妈闻言,脸上也有些微热,艰难辩解道:“说起此事来,那时原本是我做主,将她逐出薛家的。她固然狠心,不顾情义,但仔细论起来,也未必没有道理。”薛姨妈虽有几分害怕夏金桂,到底自谓是婆婆身份,不愿在她面前折了气势,故而试图为自己辩解。
夏金桂轻笑一声:“虽是如此说,但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我那小姑子也未免太过心狠了。我打听得她如今跟那什么女神医姚先生合伙做生意,身家丰厚,从私房里取出几百几千两银子,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薛姨妈原本在姚静处时,被那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妇人直接骂懵了,含羞带气之余也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果真是宝钗太过严苛,再说当日逐宝钗出门时候,她是清楚宝钗身上没有余钱的,故而去寻宝钗,本来也不是要问她索要钱财的意思,只是因薛家家宅不宁,盼着她仍旧能像从前那般出谋划策,为己分忧罢了。可如今薛姨妈听夏金桂言之凿凿说宝钗这些日子跟姚先生什么人合伙做生意,发了大财,心中便也将信将疑,又想起姚静家中的阵仗摆设,先是信了五成,又追问了夏金桂些许细节,夏金桂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了,不由得怒火攻心,一种被姚静和宝钗联手愚弄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薛姨妈一向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此时不由得浑身发颤说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我原本以为她不在家,或者确有为难之处,故而纵使她避而不见,也未与她过于计较。想不到竟是这般原因!是了,这丫头从小就会打算盘,生意上的功夫,那是极精熟的。那姚静和姓孙的相好,和死丫头都是一伙的。当时姚静仗着刚替宫里的贵人医了病,硬要从咱们家拿走了上万两银子,想来这定然也是死丫头跟她们串通好的,不然,凭姓孙的和那姚静起初刚来京里的寒酸,如何有本钱做生意?”想到这里,顿足不已,骂道:“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居然如此不孝,伙同了外人来算计我!”就想着重新去姚静处,好生分说其中的道理。
夏金桂见薛姨妈果然怒了,心中暗笑,面上却劝她说:“您老人家莫要如此。今日天色已晚,便是要去姚家理论,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有一样,姓姚的如今正得圣眷,闻说宫里还特意给她颁了什么圣旨,不准别人欺负她。咱们家哪里有什么脸面同她这等新贵抗衡?便是借了王家和贾家的名头,闹将起来,也未必能得了什么好处,为了个不孝女儿和些许钱财闹得亲戚们都知道,咱们家面上也无光。依儿媳妇看,此事只能智取,不可硬来。儿媳妇倒想了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只是未免对您老人家有些不恭,您若不计较,我才敢说。”
夏金桂嫁到薛家以后,声气颇高,几时这般和颜悦色同薛姨妈讲过话,更何况这一字一句,尽是为薛姨妈和薛家打算的意思。薛姨妈不由得就听进去了,忙问道:“到底是什么法子,你先说来听听。”
夏金桂笑道:“宝钗妹妹鬼迷心窍,一意孤行要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姓冯的。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您老人家虽然颇不忍心,但为了薛家声誉,却也不得不逐她出家门。明面上说是恩断义绝,但您老人家时刻牵挂着女儿,竟积郁成疾,一朝病倒,难道似宝钗妹妹那般的人,竟然会狠心不来看望您老人家吗?她不来则已,一旦家来,咱们便请她一人入内室,却也不惧姓姚的从旁使坏了。”
薛姨妈虽然愚昧驽钝,却也听出来夏金桂是叫她装病的意思。这日她在姚家受了这么一场气,对于和孙穆姚静再见面难免有些畏惧,夏金桂出的主意正合了她的心事。于是婆媳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居然和睦起来,连当日薛蟠回来,都甚为诧异。他只当是夏金桂一朝顿悟转了性子,心中难免也为家宅安宁庆幸不已,当晚自是于榻上好生奉承了夏金桂一番。
次日夏金桂梳洗打扮停当,就去薛姨妈房中,要她装病,另派了亲信的人坐着车子去姚家送信,言明说薛姨妈思女过度,抑郁成疾,要见女儿一面。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