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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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女子说话的口气,就像在逐一挑选遣词用语,频频停顿,完全不得要领。
不过敦子也觉得,如果预言的内容真的是随便说说,就更没有第三者在时候动手脚实现它的意义了。
总之,敦子了解现状了。
可是……
“有没有……对,有没有什么契机呢?让你进入现在这种生活的……”
不可能没有理由的吧。
“哦……”女子短短地应道,“呃”了一声之后,支吾起来。
——这个人……
完全不擅长这样的对话吧。那么她真的是占卜师吗?此时敦子再度怀疑起来。敦子认为占卜师这种工作,绝非口才笨拙的人能够胜任的。
不久后,女子开口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对,我十五年前来到东京,无依无靠,没有人当我的保证人,当然也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认识的人,根本就是流落街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后援,要在这个东京活下去……是件难事吧。可是,我也觉得正因为是东京,我才能够不至于饿死……,只要肯找,就偶工作,这在乡下地方是不可能的。”女子说。
女服务生、女工、女佣——为了活下去,女子做过所有能够做的工作,唯有卖身她怎么样都不愿意。
“结果我在某位亲切人士的干旋下,在筑地一家高级料亭落脚、工作。那是……对,是开战前的事。我从顾鞋和打扫工作开始,没有多久就调去清洗工作,两年左右,就升到女仆了。我记得穿上女仆制服时,我真的好高兴。”
开战前年到两年后,表示女子是在昭和十七年成为女仆的。
话说回来,如果女子没有撒谎,她现在已经年过三十了。这么听说再回过头来看,她看起来也像是三十出头。可是如果断定她才十岁,看起来也像是十几来岁。换句话说,端看怎么看,像几岁都有可能。
——就像洋娃娃吗?
大概是吧。
听说第一个发现女子的能力的,是料亭的常客。她铁口直断,比一些骗人的江湖术士更为神准,便有了一点名气。
“我记得……那位先生是与陆军有关的人士,或许是官僚……我不太清楚。那位先生觉得很有趣,便把我介绍给许多人……”
在战争时期还能够流连于高级料亭的男人——而且是军部的人——还有他的熟人——换句话说,华仙姑处女从那时起,占卜的对象就都是一些大人物了。那么……
“那时你占卜了什么……不,说了些什么呢?”
“……我不太记得我说了些什么。就算我记得,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可是对方非常高兴……,给了我许多小费。”
“你不记得?”
“嗯。”女子的头垂得更低了。“就算问我复杂的事……我也不懂。我在山里长大,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可是,那个时候也是……,我觉得对话是成立的,所以我无法理解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无法理解的事……不可能记得住。”
“这……”
——有什么东西……附身吗?不,不对。解离性……精神……官能症吗?
——多重人格?
只能这么想——不,不能只冯这点线索就下判断。敦子困惑了。
的确很像。可是敦子觉得没有这么方便的人格障碍,如果是只在人格交换后变成占卜师,这样的病例或许是有的。
但是她……
——是连续的。
从她的情况来看,人格似乎总是维持一定。多重人格障碍的病例中,人格交换以后,大部分都会丧失记忆。虽然她也说她不记得,但并非没有人格交换时的记忆,而是忘了当时说过的话。
“这……”敦子再次沉思。
不只限于多重人格障碍,脑或神经的障碍使得特定能力变得异常发达的病例并不少。一般认为,这是由于大脑掌管理性的部分失去正常机能,而变得无法压抑本能的能力。
例如记忆力,有些病患会将不必要的琐碎事情正确地持续记忆在脑中。
例如听觉、视觉、嗅觉、触觉,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的例子也一样。
还有集中力……
藉由摄取药物处于特殊环境,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感觉变得敏锐的状态。
这些统括来看……
都能够与高度观察力连接在一起。
那么,这可能就是华仙姑占卜的资料来源。
即使放弃所有的事前资料收集。她也能够当场从对方身上获得大量的资讯。而且那是在无意识当中进行的,她本身并没有在观察对方的认知。这些资讯,应该被她当成一种知觉来看待。
——可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结果敦子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就在她寻思该如何开口时,女子低声说道:“现在的我……就是那个时候的我……毫无改变的延续。”
“延续?这是什么意思?”
“我仍然在做一样的事,一点改变也没有。现在的我……依然只是对着来访者说出与自己的意志无关的话……”
——她在哭吗?
敦子无法想像女子哭泣的模样。
女子继续述说。
在后方、以及战败后,身份不明的咨询者仍然络绎不绝地造访通灵女佣,女子渐渐感到疲惫不堪,不过钱倒是存了不少。
然后女子辞掉了料亭的工作。
那是约两年前的事。
女子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似乎是因为厌倦而逃离了。她在有乐町郊外买了一栋小屋,过起了隐居生活。
但是……
“连一个月……都还不到,一个男人说他有事商量,找上门来了。后来拜访的人愈来愈多,结果我……不管是谁,都无法决绝他们的请求。”
女子抬起头来。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
“我已经受不了了。”女子悲伤地说。
日复一日,只是聆听别人的话,述说别人的事——这名女子十几年来,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难怪她不擅长与人对话,因为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论过自己的事。
——我也一样。
“呃……我是不是让你说了什么不愿吐露的事……?”敦子问。
女子默默地摇头,接着她叫了一声敦子的名字,说道:“今后……我究竟该如何是好?气道会……究竟想把我怎么样呢?”
“这……”
“我从某人那里听说,气道会表面上虽然是武术道场,但私底下好像是一个政治结社。”
“是……这样吗?”
敦子不知道。
敦子采访前,对气道会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但是她完全没有查到这样的事实。不过这应该只有消息灵通的人才可能知道。女子说的只是这件事的某人,应该是精通这类消息——政界内幕消息——的人,也就是华仙姑的客人吧。
她只是毫无自觉,这名女子——华仙姑,果然对财政界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我好怕。”女子说。“每当我说出什么,那些话就相继成为事实。未来的事似乎会透过我的口中泄露出来。可是我所说的那些话,并非我想说的话。就算我口中说出了非常恐怖的事……,无论我多么不愿意,它还是会成真吧。如果我的嘴唇违背我的意志,述说起悲伤的未来,即使内容再怎么令人不忍听闻,它依然会成为现实吧,我再也无法对那些真实负责了。所以,我再也不想说任何话了。”
“我好怕,我受不了了。”女子静静地激动起来。永不改变的表情,感觉更有效地表现出她内心的悲怆。
敦子对于思考无法成形,只能惊慌失措的愚昧的自己感到羞耻。
愚昧就是低劣。所以必须将理性的矛盾指向愚昧的谜团,以睿智的光芒断然扫除名为不明的黑暗才行。敦子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弱不这样,就活不下去。
——不明的命题是什么?
首先……
预言来自何处?
然后……
那些预言为何会实现?
所有的谜团都集中在这两点。
对于这个问题,暂时性的解答如下:
首先……
预言全是信口开河。
再来……
有第三者在事后动手脚。
但是……
这个解答有几点矛盾。
首先……
以信口开河来说,女子的发言太过于特殊。
以及……
事后动手的目的不明。
——没错。
无论哪一点,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毋宁说只是一些不完全的、没有目的的、没有意义的、不安定的事象串联在一起。所以女子所说的内容,给人一种非常不快的余味。因此吻合这些要点,并具有一贯性、而且最简单的结论,就是这名女子……
或许……
——这名女子真的是……
敦子迷迷糊糊地就要开启如同麻药般甜美的神秘门扉,却急忙将它关上。无论女子是不是货真价实,毋庸置疑。占卜师华仙姑处女在各种意义上都处于极为特殊的位置,那么还是绝对不能够把她交给气道会。
泪水滴落下女子的脸颊。
“对不起……。我会说这些话……”女子以指尖拭泪。“是因为……我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事物,现在的我欠缺了什么。”
“欠缺了……什么?”
欠缺。
哇伊拉的画。
失去的纪录。
失去的……记忆?
——没错,记忆。
女子完全没有说明她在上东京成为华仙姑以前的事,会觉得不舒坦,一定是这个缘故。
女人所欠缺的……会不会是过去?
敦子撇开经验性的事物,受到非经验性的事物束缚而活,她的声明就宛如幽灵般虚幻;那么完全没有过去的现在,是不是也像这样,一样教人难以承受呢?
如果这些失去的过去就是一切的祸根……,如果目的和意义都被吞没在那里面……
“你……是不是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来到东京以前的记忆呢?”敦子问。
女子说:“没有那回事。”从后头撩起束起的头发,使之从肩膀垂落到胸前。“我拥有确实的过去,并没有失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