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 by 霍青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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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得那么深,又那么疼,但又无从拔除,无可奈何。
半晌,方艰难地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来:〃你真要,一意孤行,越陷越深么。〃
〃笑话!〃顾惜朝不假思索地厉声答道:〃怎么在下所为,还要经得戚大侠你的准许不成?!〃
他顿了顿,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这里不是连云寨的大顶峰,顾某要拜香的人也不是你。〃
戚少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方才的惊、愕、怒、痛缓缓化为不着痕迹的灰,与淡。
白锭铜炉、黄漆烛台,如此的熟悉,看在戚少商冰凉的眼里,令他突然起了一阵风雪欲来的瑟缩。
〃好兄弟,请了。〃耶律余睹眯眼一笑,示意身侧兵士斟满一碗酒端至顾惜朝面前,口中道:〃既然是结拜,要的是诚意,要是连流点血都不可以,那将来兄弟有难,保不准不出卖兄弟。只有自己的血,老天爷才能记得你二弟,大哥所言是也不是?〃
顾惜朝一颔首:〃是。〃
说罢便欲抬手去接那酒碗。
〃慢!〃耶律余睹抬手制止,笑意更深:〃二弟身体不适,这些劳神的事还是让手下代劳罢。〃
身侧侍立的另一兵士得令,即亮出一把细薄的匕首,大步走到垂首不语的顾惜朝面前。
戚少商一惊,却见顾惜朝已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低婉、顺从。
纤白的手指,凉薄的匕首。
刀光带着雪意,轻轻一划。
手指的主人眉心一蹙,微闭了双眼。
艳红的血滴了下来,红的触目惊心,红得遮天蔽日。
青衫寂寥,万物寂灭。
耶律余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踏前几步,也取刀割破手指,滴血入碗,由兵士等分为二,亲自递于顾惜朝道:〃请。〃
顾惜朝仰脖,一饮而尽。
耶律余睹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确确实实饮胜,方展颜大笑着将自己手中的血酒喝下,然后摔碗于地,双手相执,仰天狂笑起来:
〃好,顾二弟,如今可教全天下都知道,是你心甘情愿与为兄结拜,从此后咱们兄弟同心,共谋大业,你可休要相负啊。你腿脚不便,这跪拜之礼暂且免过,血酒下肚,心为证、义为凭、上天为鉴〃
〃不。〃
顾惜朝打断了他:〃不可免。〃
他眸光一闪,桀骜蔑然尽现其中,又带三分嘲弄三分挑衅四分狠辣地望向木然怔立的耶律余睹:〃耶律兄还是跪下的好。不过不是对着香炉,而是对着这儿〃
他朝自己身前努了怒下巴。
〃你?!〃耶律余睹喉咙一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顾惜朝轻叹着向后挨上椅背,气定神闲地吁了口气:〃你没听错。〃
〃你疯了不成?〃耶律余睹脸色突变。
〃耶律兄不听小弟的话,等一下毒发身亡的时候可休怪小弟未曾提醒。〃
顾惜朝现出一脸怜悯之色,摇了摇头。
戚少商冷冷地,直直地盯向耶律余睹。
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又由青转白。
煞白,惨白。
豆大的汗珠从耶律余睹的额头上沥沥滚落:〃你,狂言乱语什么。。。。。。〃
〃耶律兄面前,小弟怎敢妄言,方才已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你,中,毒,了难道耶律兄还未听清楚么?〃顾惜朝露出一个惊奇不解的表情,睁大了眼睛。
耶律余睹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正待开声,却见顾惜朝已支起下巴,言道:〃你先意托满月,再转归朝阳,捧真投籽,气聚丹田,看看如何?〃
〃你玩的什么花样?〃耶律余睹怒吼一声。但见顾惜朝说得如此认真,所说之法又是日常的运功导向,心中惊疑恐惧之下,仍是暗中提气一试。
他身形高大,十分精壮,久经沙场,多年征战,如铁塑铜铸,可须臾之后,他却软弱得浑似给拆了骨、抽了筋,面色雪白、差点摇摇倒地,几乎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顾惜朝唇边勾着一抹冷笑,定定地看着他,点头道:〃是不是任脉、神阙、华盖、璇玑都拢不住,气一聚便散,一散便如针刺般疼,一疼就扩散到全身,然后全身骨头经脉都似要散裂了?||||穴位遍离,血脉逆走,想来定是很辛苦了。。。。。。〃
耶律余睹面如死灰,强忍暴怒,哼哼唧唧道:〃绝不可能。。。。。。〃
天下有什么事绝对不可能?
要是耶律余睹见识过方应看的忍辱神功,领教过顾惜朝的心计城府,那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
可他没有过。
他防过了,算过了,可竟然还是着了道。
他不想相信,可不得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死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不甘心地问这个笑得如此翩翩,又如此寒凉,如江南深雪的人:
〃你如何做到的?〃
27、
〃你。。。。。。你的血。。。。。。〃耶律余睹突然大彻大悟般闷叫了出来:〃你竟不惜事先自己以身侍毒!〃
顾惜朝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扭头与戚少商相视而望。
戚少商只觉得,仿佛刚刚扎进心里的那根无形的针又更深了一深,紧了一紧,只把一切都要搅碎揉烂了。
方才顾惜朝要他见证时的一番话语几乎令他绝望得死掉,可那最后的一个眼神又让他活了过来。
他相信顾惜朝的心机和智谋,可他万没想到他竟用了这么狠毒辛辣的一着。
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好狠。
〃你好狠。〃
耶律余睹青白着嘴唇,嗫嚅道:〃你预先服毒,可又凭什么算准我会与你结拜,你又一定能有机会以血下毒?〃
〃算不准。〃顾惜朝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回答他:〃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不错。而且就算这个办法没用上,我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耶律余睹简直抓狂。
愣了半晌,方咬牙道:〃顾惜朝,我不相信你会舍得搭上你自己的命!〃
顾惜朝敛眉点头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知道我并无带着解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中毒在先,为何却无甚不妥之兆?〃
听到这句话,戚少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跟耶律余睹一样,甚至比耶律余睹更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也是拜令弟所赐。〃顾惜朝淡淡言道,话语中却带着刻骨的幽愤与恨意:〃此毒只顺经而行,遍走全身,周而复始,无从截断。顾某双脚经脉为他所断,血毒至此经停凝滞,无法回行,自然要比耶律将军耐受得住些了。〃
耶律余睹双目一翻,大叫了一声。
忍不住轻呼的还有戚少商。
他再也忍受不住,几步跨至顾惜朝身畔,伸长手臂扶住了他的肩头,切声道:〃你〃
然后他便再说不下去。
短短的时间内,他经历了由忧愤到绝望,快慰到悲痛的瞬息相易。
如果可以,他只想替他去承受这一切的伤痛。
即使此刻,他也许不比他的伤痛得更少一些、轻一点。
心痛。
比较起来,可能用钝钝的刀子在他心口上拉上一道会更好过一点。
顾惜朝微微地瑟了瑟肩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话:〃请耶律将军即刻送在下与戚大侠出营,好让在下赶在明日天黑前奉上解药,以免将军横遭不测。〃
耶律余睹强压着恨意与怒火,恨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选择么。〃顾惜朝斜睨了他一眼。
耶律余睹一怔,转了转眼珠,惴惴道:〃你我密谋之事。。。。。。〃
顾惜朝露出个惊愕的表情:〃耶律将军所指何事?〃
他掸了掸衣袖,长声道:〃如今大金国正是用人之际,耶律将军的雄才伟略可当大金栋梁,若是收到了什么不该收到的书信密函之类,只一概递送元帅和金主便是,何需忐忑。〃
耶律余睹仔细地听着他一字一句,面上渐聚起一股颓狂难奈之色,不言不语。
顾惜朝目中却盛起难以察觉的一抹杀气,自顾自往下说:〃如我所料不差,耶律挞葛里将军正赶赴远在西域逃亡的辽帝耶律大石处共商复国大计罢。天意如此,此事怕只有令弟能替将军你受咎顶难了。〃
耶律余睹听至此处,已是面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不是个不辨时务,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所以,他终于点了点头。
并且最后看了那个正襟危坐的青衣书生一眼。
他坐着,只手翻天,笑傲风云。
耶律余睹心里突然起了一种莫大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如此可怕。
〃坐稳了。〃
戚少商小心地将顾惜朝扶上马背,翻身跨了上去,再轻轻环抱住身前的人,足尖在马肚上一点:〃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很坚定。
马蹄在苍茫的旷野上疾响,风声呼啸,将他的心吹得很是纷乱,痛却并未因此稍减半分。
第一次,戚少商有点不知道这条路将如何走下去,又将通向何方。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有点羡慕起穆鸠平和连云寨风雨楼的那帮弟兄来来,这种时候换作他们也许可以痛痛快快地骂娘;他又有点羡慕红泪、师师她们那些心窍玲珑柔肠百结的女子,这种情形下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哭泣。
可他却只能沉默。
所以他一直是领袖,一直被推到风口浪尖去做大事。
开始时是他自己在追求,到后来便成了身不由己。
但结果是一样的。结果是许多事情再不能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去做。无论发生什么,面对什么,即使他身上心上的伤不比任何一个人轻,即使他自己沉在无底的深渊里,见不到日头,看不清希望他也只能忍住。
世人都只看到领袖的风云叱咤,晓得大侠的处变不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