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 by 暗夜流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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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向对他溺爱,听他放个屁都是香的,被他如此一说,竟眞在夫君面前挑剔起周家的不是。老父听过之后,也有了一些犹豫,忍不住又写了信函送往周家,把儿子这番顾虑极为委婉的告之。
李承翰见母亲松了口,父亲也没再提起那事,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暂时移去,倒不忘趁热打铁。他连着几日起得甚早,天一亮便去厨房,亲自端了早点给父母送去,殷勤得有些肉麻。
无论他起得多早,总能遇见石柱已经在做事。他待石柱甚是冷淡,顶多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一声,石柱似也察觉到他态度大不如前,见了他只敢点头微笑,再不像那日般多话,一双眼睛却始终挂在他身上。
如此重复得数次,他自己反有些不过意,这少年倒是安分守己,并未私下去找他一次,自听了他那句交代便无比老实,连话都不多说一句。那望着他的眼神也是全无怨恨,只战战兢兢怀着几分忐忑,就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怕他怪责一般,被他回视过去就会低下头。
他终有一次动了恻隐之心,走近石柱低声相问,「阿柱,在这里可过得惯?干活苦不苦,可有人欺负你?」
石柱本是搓着两手面色不安,唯恐他出口的是责骂,听他语气甚为温柔,竟然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苦……他们……他们待我很好,管家还夸奖我……说我做事勤快……给的工钱也很多……」
李承翰细细审视他脸上神情,确然不见一丝埋怨,心中除去微微的惊异,还生起些不明不白的恼意,「我这段日子待你不好,你一点也没生气?也一点都不想我?」
石柱被他贴近的逼视惹得羞红了脸,身子略略向后一退,才能清清楚楚把话讲顺,「我……我没生气。是我做错了事,你才不肯理我。我想了好久好久……你是怪我瞒着你进了李府?我……我每晚都想去找你,但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便跟从前一样开心。承……承翰,你肯再跟我说话,是不是……生完我的气了?」
李承翰愣了半晌,才微微露出笑容,伸出手摸了摸面前那颗低低垂下的脑袋,「不气了……早就不气了。你师傅他们去了何处?若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歇脚,我便把卖身契还给你,你且去寻他们吧。」
石柱愕然抬起头来,声音发颤的问道,「你不要我了?你……你要我去寻师傅他们?我、我已经……」他哪里还能回去,那日吵得天昏地暗,班主已经与他断绝了师徒名分,连帮他存的老婆本也全给了他,自此而后再不会与他相见。他不想多嘴唠叨那日的景况,只直直看着李承翰的面目摇头,「不……我不走……你若还在生我的气,只管不理我便是,我能见到你开开心心的,自己也很开心了。你别赶我走……我只想看见你就好,我……我会努力干活,不会……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我再不会……惹你生气……」
石柱的语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说得甚为艰难,眼神也黯沉之极。李承翰听他把自己那日无心的一句话原原本本覆述出来,才知那句话把这少年伤得颇深,本想说几句安慰之言,嘴唇掀动几下又忍了回去。看着面前这单纯如纸的少年,李承翰竟不知自己想留还是想避,心绪变得杂乱起来,最终一语未发的转身离开。
若当眞另有所图,这少年实在伪装得逼眞巧妙,若当眞是一无所图,这少年又未免太傻。
他交往过许多情人,对方分手时总有些哀怨恨意,他也知自己天性凉薄,但热情消退便无法再来。总之哄也好骗也好,每次分手都须花上一番气力,若是钱银能解决的还算方便,最怕那等苦苦纠缠的痴心人。他与石柱交往不到一月,热情其实还余不少,只是最近遭了那件麻烦缠身,又被这少年缠到了府中,自然对其生了猜疑厌腻之意。
他本该铁下心赶走这少年,将这段情分就此了结,每日看着这少年卖力干活的模样,心中却着实有点不舍。自那日的缱绻过后,他已许久没再与石柱欢爱,每看到石柱挥汗如雨的敞着前襟,他都会好一阵口干舌燥,恨不得就地扑倒压之。但眼下正是装着孝子,也不愿让这少年越陷越深,只好硬忍着不去勾引,那满腔欲火无处可泄。
他自己把情感与欲念分得明明白白,但那少年绝不似他这情场老手,既已无心与石柱多生瓜葛,自然不能出尔反尔。这般来来往往出入厨房附近,他每日只能过个眼瘾,虽一直没有再约石柱私会,心中不知已压了人家多少回。到得后来更是频繁来去,一日中少说「路过」厨房三四次,每次只看上石柱几眼,随便说几句话,已能让那少年满心欢喜。
他也抽空问过府内的管家与其他下人,个个都说这新来的仆役老实勤快,平时从不与谁乱嚼舌根,只管闷着脑袋干活。管家听得他特意问起石柱,还神色古怪的看了他几眼,犹豫半天才大着胆子道,「少爷……柱子为人老实得紧,定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也长得不大好看,那个……」
李承翰倒有些脸上发烧,管家竟是在护着石柱,唯恐他这少爷吃了窝边草,可惜他早就把人家吃乾抹净,连嘴都擦过了。他只得正着脸色摇头,「我随口问问罢了,管家切莫误会。」
管家还有些不放心,竟把石柱调离了后院厨房,让这手脚俐落的少年去了前院做事。前院来往之人甚多,李承翰不好再与石柱私聊,每有经过竟是话也说不得,只远远看着笑上一笑。这么一来更是心痒难熬,吊在半空上下不得,明明鎭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却是活生生的折磨。
如此熬了一段时日,李承翰实在忍不得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吩咐管家,把石柱调去自己房前伺候。管家虽大为担心,他却摆着正人君子的嘴脸说道,「是你们说他为人老实,干活勤快,我才看中他。你且把他叫来,当面问他愿不愿意,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管家只得把石柱叫来询问,李承翰暗中直抛眼色,石柱自然连连点头,满面都是眞切欢喜。管家实在无法,叹着气叫石柱搬回后院,安排在李承翰房里做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
两人终于又可独处,李承翰简直乐上眉梢,搂住石柱就往床上狠压,亲得对方一脸口水。
石柱也高兴得说不出话,只以为情人总算生完了气,红着脸全不挣扎,身子却一阵发抖。李承翰细细摸着他的手,低声说出怜惜的话,「阿柱,你的手都磨破了,以后别再干那些粗活,就留在我房中伺候。」
石柱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伸在半空不知往哪里放才好,「嗯……别弄坏了床上的丝缎,还有你的手……」
李承翰抓住他手臂放在自己颈上,微笑着慢慢俯下身,「阿柱,这些日子我待你很不好,今天我要好好补偿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石柱痴痴看着面前俊美的脸,眼中有些湿意,「嗯……承翰,你不怪我了……眞好。」
李承翰竟微感惭愧,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水气,「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有些对不住你……阿柱,我若以后还会伤你的心,你可会怨我、恨我?」
石柱咬唇想了一想,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痛楚,望了一眼李承翰才微露出笑容,「你这么好……我怎么会怨你?我从前想也没想过,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本来是有些伤心,但后来你又肯跟我说话,还每天都对我笑,这便很好了。你若以后不愿意了……我也会记得你待我很好过,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我们私下做过夫妻。」
李承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浮起一阵说不清的难受,抱着他半天没有做声,只伸手轻抚他乌黑的头发。如此静躺了许久,才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傻阿柱……你眞是会煞风景。今日我们不做那件坏事了,你陪我睡一会吧。」
石柱点点头搂住李承翰的腰,两人低声继续说话,都没了在床上纠缠翻滚的心思,只各自挑了些未曾讲过的旧事细述给对方听。
石柱讲着自己小时父母待他的好,又讲了许多跟随班子走南闯北时见到的民俗;李承翰的趣事自然比他多得多,随便挑一两件小时气坏老爹的作为也能逗得石柱失声而笑。两人说得正开心,李承翰又道自己其实并不算个好人,叫石柱切莫对自己太眞,石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笑着说起小时听父母讲的一个故事,「有个猎人打伤了一只野兔,把它关在家中准备养肥了再吃,养过一段时日,却不舍得吃它了,便把它放回山中。后来村里闹了饥荒,一年上头草木不生,山上动物都饿死了大片,猎人连着数日没找到吃的,只得精疲力竭的回家等死,那只兔子却偷偷跑了回来,还自己跳进锅中,猎人问它为何如此,它道我已被你养熟了,你于我已非猎人,你既然再不舍得吃我,我便心甘情愿被你吃。」
李承翰接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猎人始终不肯吃它,过几日便双双饿死了。」
李承翰叹息笑道,「猎人若吃了这只兔子,也不过多撑三五日,如此死在一处,倒算得上一番美谈。」
石柱却摇头道,「其实不是的……同样是个死,若兔子被他吃了,便是死得其所,无论如何能让那猎人多撑上三五日,也算对猎人有些用处。兔子甘愿被吃,猎人却无心受之,那兔子到死也是伤心的,它于猎人始终无用。」
李承翰皱眉想了一想,仍是大摇其头,「猎人既然已养熟了兔子,自是对它有了怜惜,他非是不受,而是不舍,宁愿双双饿死也是吃不下口去。若眞的吃了这只兔子,他只怕一辈子也不得安心,那兔子是死得其所,那猎人却一世难过。」
石柱怔怔看着他的脸,伸手抚摸他的眉目,「承翰……你说自己不是好人,我却觉得你是世间最好的人,若我能一世做你的仆从,长长久久的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