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儒商 by 江洲菱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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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富贵走来,“老爷请公子过府一叙。”
老家伙,不把我折腾死你不甘心是吧!“知道了。”宋临一脸悲壮地赶往叔祖家。
刚进天井,三四个老头齐刷刷地站起来给他行礼,宋临赶紧还礼。
叔祖笑眯眯地拉他,“临儿,挑个黄道吉日进京参加春闱。”
宋临激灵灵打冷战,“叔祖,中举就能候官了,进京还是不必……”
没等他说完,叔祖大怒,一把抄起鸡毛掸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临吓得“砰”一声跪下,“叔祖,您饶了我吧!”
老头痛哭流涕,仰天悲鸣:“列祖列宗啊,这不肖的儿孙留着还有什么用!”下死手要打,族长赶紧拦着,“不能打不能打!现如今他是天子门生了。临儿,起来!”
宋临抹了把冷汗,族长笑着说:“古人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把亲事定下来才是正经。”
几个老头点头称是,宋临干站着没资格插嘴。
族长接着说:“前街孙乡绅家道殷实,是个读书人家,小姐知书达理,跟临儿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如就定他家吧。”
宋临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又是她?眼见叔祖要同意,宋临赶紧跪下来,“叔祖,孙儿想了想,还是觉得赶考要紧,没功没业拖累人家,孙儿于心不忍。”
“也好也好!”叔祖乐呵呵地拉他,掏出一大包银子,“这是六十两,考上了写信回来,考不上也别灰心,哪那么容易?准备准备,三年后再考。”
宋临苦着脸答应,心说:还想考上?做梦吧!
几个老头唠叨了半天,终于把宋临放走了,宋大举人没回家,抬脚直奔罗赞家,一五一十把满肚子苦水全倒了出来,拖着罗赞的袖子哀叹:“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其实你福星高照,几场考试一帆风顺,此行必定金榜题名。”
“得了吧,我是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这回可好,到天子眼皮子底下丢人去了!”
罗赞端详他,“说不定……嗯……”微微一笑,“不如先把亲事定下来……”
宋临“腾”站起来,转身就走,“你怎么也学那帮保媒拉纤的?”
罗赞拉他,“不是别人,是我妹妹,其实你背的文章全是她写的。我们几个在一起读书,从小青梅竹马,她的模样品性学识气度难道还辱没你?”
“啊?她写的?”
罗赞自顾自地说:“成了亲,你赘进我家,你我二人也好时时研习经文。”
“呃……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容小弟回去深思深思。留步留步。”
出来之后,往大街上一站,秋风一吹,颤巍巍打寒战,回头瞅瞅紧闭的大门,“娶你妹妹?她要不是女的都能当状元,我还不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一晃,过完年,宋临点着油灯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找了几件换洗衣服包起来。
掏出桐油纸,在铺子里绕了一圈,抠出一大包太湖藕粉,宋临呵呵呵地笑,“幸亏藏在抽屉里,要不早没了。”这东西好啊,在苏州都要论“两”卖,到了京城还不得论“钱”卖?
从床底下掏出《论语》,又从柴火堆里扒出《孟子》,数了数,就剩八张纸了,宋临不管不顾,满屋子转悠,嘴里喃喃:“我记着《诗经》没撕光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藕粉满满当当塞了一书箱,把书遮在上面。
万事俱备,只欠赶考!
第二天,跟族中人打了声招呼,所有人都诧异之极,没壮行没拜祭,这就走了?
宋临挥挥手,转身上路,用力过猛,书箱一甩,哗哗往下掉《论语》,叔祖笑了起来,“是块读书的材料!”高声嘱咐,“临儿,路上保重!”一脚踹在富贵屁股上,“还愣着干吗?快跟上!”
叔祖回家一查黄历,仰天大笑,“吉日啊……苍天保佑!”
5
主仆二人乘船沿大运河北上,一路晓行夜宿,不日进了扬州城。
扬州这地方,得分什么人看!
商人看到的是黄金满地;官员看到的是黄金满地;普通百姓看到的……还是黄金满地!
宋临看到了什么?
——跟秦淮河比肩的瘦西湖!
几个月前,宋临花了十两银子连红姐儿的头发都没摸着,这回他打从五亭桥边上穿过去,都没兴趣掀眼皮!
富贵倒是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他一扯宋临的衣袖,“公子,前面有家客栈,天快黑了,不如就住那家吧。”
宋临见店面脏兮兮的,不大乐意,可周围也没其他的,宋临懒得很,“好。”
晚上,宋临睡得正香,“嗷”一声怪叫从后院炸过来,活生生把宋临搅醒了,高声喊:“富贵,去看看什么事。”
半天没人回应,宋临疑惑,爬起来点灯一照,哪儿还有富贵的影子?
宋临循声找去,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呆了,只见二三十个赌徒把桌子团团围住,吆五喝六吵吵着买大买小。富贵脸红脖子粗,鼓着眼睛念经:“小!小!小……”眼见开出个“大”来,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宋临心说:好小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一个络腮大汉冲富贵暴吼:“你还有钱吗?没钱快滚!”
“有!你们等着!”
宋临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要打我的主意?赶紧飞奔到客房,抓起行李一溜烟儿跑到前院躲起来,伸手摸了摸,藕粉没缺,银子少了十几两,宋临痛骂!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后院大乱,“快滚!”“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了我找谁要店钱?主子跑了拿奴才抵债!”……
宋临胆颤,躲着没敢动,冒着正月头的低温挨了大半夜,东方终于透出了曙光,“吱呀”客栈大门打开,宋临偷偷摸摸溜出去。往大街上一站,琢磨:富贵怎么就选中这家店的?端详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旗幌上写了个小小的“宝”字。宋临感慨:“再带着你我迟早被卖了!”头也不回地赶往运河码头。
孤身一人上路,宋临的心肝悬到了半天云里,跟谁都不敢多废话。
也不知到了哪个码头,船家说:“宋相公,接下来走陆路,小人只能到这儿。”
宋临结了账,甩开两条腿,顺着官道往北走。
一天不到,宋临脚底板上磨出了仨大水泡,心里这个悔啊,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早知道就跟罗赞一起走了,我犯得着受这份罪吗?全是提亲搅和的!”
又走了两天,宋临苦不堪言。某天,黄昏时分……呃……可能是黄昏时分,这一整天都阴阴沉沉的,宋临也分不清现在到底什么时候,他坐在树底下休息。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茫茫无际的田野,漫漫延伸的官道。宋临嘟囔:“别下雨!千万别……”还没说完,一个大雨点子砸下来,紧跟着又一滴。宋临脑袋一阵眩晕,恨不得哭出来,顾不得疲惫,跳起来往前赶。
进了镇子,敲开一个大宅门,门房笑问:“进京赶考的?”
“是,借贵宝地避一避雨。”
“进来吧,主人叫我们好好招待举子。你已经是第四拨了。”
宋临谦逊一番,跟了进去。主人很热情。
宋临洗完澡吃过饭,跟仆人来到客厅,七八个举子正在高谈阔论,见宋临进来互相见了礼,宋临说:“各位雨夜谈诗,八方偶遇,渊源不浅!”
“谈诗?春闱在即,时不我待!”
宋临心说:怎么到哪儿都是考试?顿时意兴阑珊,拿起旁边的糕点塞进嘴里。
刚嚼没两下,主位上站起一个年轻男子,朗声说:“各位文友,不才是此间子弟,姓梁名磊字壁坚。此夜春雨如丝斑竹声悄,不如小弟吹笛一曲以怡众情,可好?”
谁有心思听笛子?
宋临环视一周,见没人搭腔,梁磊有点下不来台,于是乐呵呵地抬腕鼓掌,“先生雅兴,我等静候。”
梁磊长舒一口气,取过笛子,试了试音。
所有人都等着,没想到突然“吱”一声破音从天而降,宋临一个没留神糕点全呛进了气管里,卡着喉咙好一通干咳,抓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下去,缓了半天,气息不稳。
梁磊讪笑两声,“见笑见笑。”赔完不是继续吹。
这笛声——典型的夜枭怒啼,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续一声断一声,偶尔吹破了音接不上去,他就换个调子接着来。
举子们这份罪受的,跑不是不跑也不是。只好苦着脸硬着头皮干耗着!
宋临调过脸去,心说:世上还有上赶着丢人现眼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终于……终于吹完了,掌声雷动,举子们纷纷找理由四散奔逃,还得装得不紧不慢意犹未尽。
宋临也装,抓起糕点,“绵软清甜,合我脾胃。”刚想撤,梁磊一阵颤抖,跑过来激动地攥住宋临的手,“知音!伯牙与子期,知音难求,知音难求啊……”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宋临傻了,笑了两声客气,“不敢当。”
“兄台贵姓大名,仙乡何处?”
“免贵姓宋,苏州人……”
“苏州好啊,昆腔发源地,宋兄稍等,容小弟为宋兄吹奏一曲山坡羊。”
宋临赶紧站起来,“时日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明晃晃地打了个大哈欠,“兄台也请早早休息。”
“也好也好,来日方长,宋兄,明日一起启程可好?”
宋临一听精神抖擞,客气一番,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出了客厅,远远听见梁磊感叹:“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宋临稀溜溜倒抽凉气。
第二天,跟着梁家的马车赶往京城。脚受的酷刑终于结束了,宋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
耳朵开始受刑了,宋临盯着马屁股恨不得一鞭子抽上去眨个眼就能到京城。
万幸啊万幸!三天就进了城,梁家总管问梁磊,“公子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