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信游-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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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公子……”
“说不想把你当瞎子!”顾惜朝挣开他往屋里去,“想听好听的找别人去。”
一回身,却又看到那熟悉的笑脸。
“……轻功用在这上面,真是个大侠。”自顾自坐下,不着声色的握紧了拳。
那人前来了两步,弯身,依旧把怀抱给了板直的背脊。留在他眼前一眼宽厚的白。他听得到那人的呼吸,似乎慢慢低沉下去了,所以那人的话,才那么清清楚楚的撞在他心上……
“惜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和我都在一起吧。”
闭了闭眼,他咬唇……
睁了眼道:
“说得好听。”
“公子!当家的!”趁那人去开门顾惜朝收拾起心情。听着是老张的声音,心里沉了沉。
开门进来,半身的干涸血迹。
“老张,你受伤了?”戚少商急道。
“怎么回事?”顾惜朝也走来门口。
“不,不是我的血。”老张微微笑一下,看两人一眼,正色道:“快随我来。”
又是他。当真是尽受了伤的人啊。
郭药师派的医生看了开了方子,这边老张在袖袋里掏出一个沾血的信封递在顾惜朝面前。一面淡淡道:
“我们昨日赶路到距平州还有三百里路程,忽见一匹马独自徜徉,上的鞍子是平州军营用物。继续往北了十里,就见他躺在地上,背上中了两支箭。见我们时还有些意识,说:‘快去救……’便昏了过去。在身上搜出这封信,只有信封上惜朝二字。还有一块玉……”说着呈上。顾惜朝一见,中间一个棣字。
“我们想是蔡棣将军的近臣,不敢耽误,便立即赶回。怎奈他伤势不轻,耽误了两天。”
顾惜朝便点点头,与郭药师要了房间侍从要众人去休息。
“难道平州出了乱子?”郭药师看床上那人一眼。要了那信封打开,果然不见信瓤。
看出他怀疑的神色,顾惜朝笑道:“要是他偷藏了东西隐瞒大人,要杀要刮随大人高兴。”
“哪里。”郭药师客气一声,还了信封,对戚少商道:“还是找人去探探稳妥些,这通报的官文昨天到的……按理说是不会出事。”眼角看顾惜朝把那信封又看了两眼,回身去仍在火堆里,这才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一帮人出去了。
“……”顾惜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离去,又接了药方看。
“我去吧。”戚少商伸手。
“不用。”顾惜朝摇摇头,道:“他是你兄弟,你看着吧。我去。”
两人对视一眼,戚少商笑了。
“好。你去吧。”
帘外昏黄的火光,被那人的影子遮得严严实实。
顾惜朝从怀里把信封拿出来,戚少商微微挑开一点帘子,迎进一道月光笑道,
“老张果然是老江湖了,递上来两个信封,远处看,又知道是烧了哪一个?”
见那人小心把信封拆开,把里侧的一面放在月光下。一面道:“惜朝二字写的潦草,只道是有人仓促写就。可惜字的竖心,与朝字的月其实是规规矩矩的变体。字虽然看不出来是谁写的,不过千里迢迢拿来,不可能只是个信封。”
“不少人帮着守夜。老张今晚睡得踏实。不如给他们个信瓤……将计就计”轻轻笑一声,把那人重掩进被子中。说话间,空白的信纸竟渐渐吸收了月光一般,慢慢透出几行字来。
“平州张觉金家新主不日即到。城北竖井。”
顾惜朝静静的看着,支撑身体的胳膊弯下来,倾身趴靠在床垫上。半晌,才低低的笑了。
“原来是这么个九十岁的老母……”身上早已痊愈的鞭伤忽疼的厉害。他紧握了拳,咬牙忍着。这一路的尔虞我诈是不少,只有这一次,让他真的寒了心去。
他是真的想救那个老人……身闯金营,没找到她,只道是人质必然被藏在另一处。甚至听说终究是惨遭杀害,还心酸了一阵。如今看来,真的张觉老母大概根本没出过叉子……而那假的,却是死在流着伤心泪的好儿子手里。
他是发怒?不……他不生气。张觉没有托他营救。他甚至还阻止了张觉一同前往。他虽然说了要下杀手,却未曾真的要杀她……
想起十几年前,一个美丽的春日。他照例对那人发了一通脾气。冷嘲热讽……那只手伸出来似乎要安慰他在外面受的伤害委屈,却最终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那人的眼神微微惨淡了几分,如往常一般笑着看着他。说如果说完了,就去读书。他便走了。第二天,那女子悬梁在房里。穿着那一身平常无华粗布嫩黄|色衣裙。他见过她压在箱底。总舍不得穿。却时时拿出来看的……留下一封书信,写着:别为我悲伤。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也是她说了算。要不要他生在这个世上,也是她说了算。她可曾问过他,是不是希望如此?她可曾问过他,到底是不是恨她……
只是如此一意孤行,说着是为了他好,却让他如何能觉得好。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虽恶言相向。却仍旧是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第一个爱着,却又无可奈何的亲人。
……拿这个来诱他上圈套……果然是好计。是谁出的主意?张觉?不……完颜昇?无情?白愁飞?……
这一刻,他忽然冷的要命。不似好几年未曾再犯的寒气,只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孤寂。
那死去的老人……可有家人?她的家人,又是如何伤悲?
那么他呢?可还有人会为了他……流下一滴伤心泪?他环住自己的身体。缩了缩。好像那年他带着晚晴的尸体回到惜晴小居的那一夜。
黑暗,寒冷,和孤单……
他本来只有晚晴。而那时,却什么人都没有了。
那么生还有谁在乎?死又有谁在乎?他纵使开天辟地造出一个新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在旗亭酒肆跟自己打了一个赌。赌那人是不是会来。因为他,也做过一个梦。梦里,是那人带走了他……那是令人不能不依赖的温柔呵护,更何况他那时已经遍体鳞伤。
懵懂间似乎脸颊上有一丝温暖乍破在冰天雪地,他无意识的回头,先看到的,是两行月光,而源头处两汪深潭亮的耀得眼生疼。他不自觉的想微笑,却出口几声轻轻的哽咽……他已经好久未曾哭出过声音。并不是不伤悲,只是出了声,也没人听见,也没人安慰……
可当他被温暖包围,发觉了自己到底有多渴望过,多期待过。当那一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当那人的呼唤一声一声的抚慰着他的伤。
他想起来那人他早已找到了……那会为失去他而担心的,为得到他而欣喜的,为和他一道而快乐的人。而现在那人在为他的悲伤而流泪。在为他的伤痛而心碎……在为了他,流泪。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女子会离去。
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身为母亲,她怎么会不懂他?原来她在一片淤泥中也活的辛苦,只为了等他能自己生活,才放了自己自由。那是以死换得得自由。因为她,没有等到那个男人回来。
而他试过千百次推开他,他还是在他身边。
“戚大侠”他笑着在那人耳边道:“哭得好难听。”
那人在他肩窝里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觉得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
大概以后……也不会痛了。
“顾公子你看要如何处置?”郭药师扬扬手里薄薄的信纸。
顾惜朝挑眉。淡淡的笑道:“不知大人所说何事?”
“……顾公子是贵人多忘事,那天不是说要是你的家人私藏了信纸,随我处置么?”
放下茶盏,顾惜朝微微一笑,“股某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不过敢问大人这东西是哪里找到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怎么老张他临走也没有来跟我说丢了东西……不如等他办了事回来对峙一番如何?老张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就这么处罚了,似乎不妥吧。”
“……”对峙?怎么对质,就说是趁他不在搜出来的?暴露自己的手下探子,不知道还要被这人牵出多少消息来。郭药师纵使气得牙痒,也只得吞下这口气。
“大哥,不知道是什么事叫了我们前来?”戚少商笑着道,“小六那边离不开人。”
“……我得到消息,张觉是假意投降,五天前派的哨兵回报平州城内曾经大乱,郝连将军幸而带兵突围出来,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张觉已整队出城,在他们身后大概三百里处。”
“他们兵困将乏……不知大人如何打算?”
“我已派兵一万前去接应。”郭药师冷笑一声,“顾公子的家人昨天匆忙离开,不知是去往何处了?”
“不敢惊动大人。”顾惜朝笑道:“只是几个朋友落难,我等不好现身帮忙,派了他们去搭把手。”
郭药师瞟他一眼。站起身来。“他们也快到了。烦请二位替我迎接。要为张觉一战做准备,还请向郝连将军请罪。”
看着那人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堂里的一人冷笑着端起茶盏,另一人只一劲儿盯着他看。
“怎么了?顾某的长相忽然变了?”
戚少商笑,“只是顾公子一次一次的上他们的当,却还是愿意出手相救,戚少商好生的佩服。”看着那人便放松笑了。“四个人……少了两个。不去看看怎么行?吃一堑长一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杀气毫不掩饰的盈满了双眼,“这来来回回的,厌烦透了。这次谁再给我玩游戏,只有杀了痛快。”回头看那人,终没有说话。站起身了笑道:
“走吧。郝连他们该到了。”
老张他们,也快了吧……
张觉算错的唯一一件事,是郭药师手里的兵马数量。
大概他从不曾相信有一天会发现,那传言竟然是真的。所以当三万多的兵马与十万大军面对面排好了……一切,没有悬念,并且也不好看。张觉身死。在戚少商的剑下。
顾惜朝看着那人死不瞑目的脸上还未散去的坚定崇拜,那人的一番话还回荡在虚无的空气里。
完颜昇那封劝降信是真的,杀手也是真的。要杀完颜宗磐的心也是真的。只有张觉的投降,是假的。张觉的老母也是假的……他母亲已经去世了十余年,说起来并不算是欺骗。
顾惜朝笑了,有些苦涩。感觉一切事情都已清楚起来。明白了为什么完颜宗磐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保下了自己的性命,也明白了为什么完颜宗望来的那么快,又一定要兵临城下打一场不会赢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