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信游-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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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他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无尽的悲凉……

戚少商到了地方，看到包围的金兵已四散。他一挥手兵将们已展开队列往前推进。他自己双腿一夹马身已经跃进了包围圈，月光四散之下，鲜血淋漓，死去的人往往被他脸上的笑震慑去了灵魂，一时间动弹不得，又或者根本不知道是谁，什么，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死了。在他们心头最后的问题，不过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让眼前这人如此不耐。那人的眼神，似乎看着一颗尘埃，一片虚无……那么谁，又进入了他的心神？
白袍轻盈的在活人和死人之间跳跃着，它稳稳的起，稳稳的落，闻着血腥，感到身上的重量，不慌不忙，不急不徐，如若无物的来到包围中心。
戚少商紧紧地拉着马缰，一手在那温软的皮毛上抚过，待白袍终于喘着粗气平静了下来，这才下马。眼前依旧是看得到不少半身白骨的人四处游荡……他却认得这阵形。暗自思索了两刻，依着法门走入。中间虽微错了一步，一时间飞沙走石再睁眼已经到了阵外……最后却还是进来了。
地上确实有不少半身白骨的人，尸骨中间，静静坐着一个人，浑身的鲜血，目光停止在一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便慢慢转过头来。戚少商分辨了一刻，忽惊道：
“蔡棣，怎么是你！”
那人却仍旧是呆滞的，看着戚少商笑了，
“戚大侠，你说，如果顾惜朝死了……你会如何？”
戚少商皱眉，上前两步在那人身边蹲下身来，这才看到那人怀里抱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腐烂腥臭，似乎死了有四五天的样子。他伸手去拽那人，那人却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不会死的。”说的咬牙切齿，戚少商用了些力气。
“戚大侠，你说，如果顾惜朝死了……你会如何？”那人依旧笑着问。
戚少商看他的模样，静了半刻忽抓了那人的脉门。果然……
“九幽没死？”他问了，却也是白问。蔡棣依旧一遍一遍的问着那个问题。听得戚少商心情越来越不好起来。抬手就去点他的哑｜穴。没想到一下子下去，那人哇的吐出两口血来，惊得他慌忙又给他解开了｜穴道。
那人便依旧是笑着，看着他，用一张血污的口，问一个让他无法回答，无法忍受的问题。
“戚大侠，你说，如果顾惜朝死了……你会如何？”
他越来越没有耐心，终于用力把那尸体从他怀里拽了出来，直扯得那尸体当时就破损了，尸臭顿时更胜了几分。蔡棣终于不再问什么问题，只是惨叫这去收拢那尸体。
“旭……旭……旭……”
戚少商听了一僵，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几乎还听得到那人唤他五哥，双手还撑着那人虚无的重量，肩膀上还流着那人无奈的泪水……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林兆旭！
他即时倾身就去拨弄那尸体，怎奈早就看不出面目了……
“小六……”他拧眉……依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这儿是蔡棣和小六……那么营寨里又是谁？……他忽的起身，身体里竟涌起一阵逆血，他哇的一口吐出来，黑的……有毒！第一时间想起双手，一看，染血的地方都发污了……
双腿虚乏，他单腿支撑住身体未倒，抬眼看蔡棣，只见他唇边汩汩的流下一道鲜血，脸上依旧笑着，口中依旧问着他那个问题……
如果顾惜朝死了，他会如何？……
惜朝……
他眼前一黑，已无法再去思考，只好了断了思念，留下空虚和寂寞给自己沉寂的灵魂。

戚少商走了三个时辰，天已经黑透了。顾惜朝看着又一炷香烧没了，唤道：
“李吉！”抬头看着那人道：“戚少商他们还没有消息？”
“没有。”
皱眉，起身。
“出事了，先去蔡棣的营寨看看。”
“要拔营？”
“不要……你带上一百人跟我来就是。不要惊动其他人。”走了半路又回身：“告诉留守的两位副将，这地方交给他们了，我燃放九色烟花时结队前来……来与不来，他们自己看着办。”
不等李吉四处召集人过来，他已经跃身墨音背上，刚要动身，却又停了，伸手把大氅的系带绑好，不由得又想起那人温柔的手指来……他拧眉，双脚一夹，耳边风起，却仍听得清清楚楚那人临走的话：
惜朝，你要记得……
到底，要他记得什么！



30

顾惜朝勒马，看着营门前那本不该出现的人，心里紧了紧，又松了松。笑道：
“我说怎么平州不来救……原来是来了。蔡棣何处？难道扔下兵马自己救人去了？”
无情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了这一句话。静静的微笑了。静静的断喝一声：
“把朝廷钦犯顾惜朝拿下！”
他身后的六扇门衙役应一声，冲出来把一人一马团团围住。而此时，李吉等人才到了。顾惜朝听的他们停了马，四周又回复了宁静，风声吹着那些指在自己身体四周的锋芒，锃锃的响。响得人心寒，响得人有些厌。他不由的低头苦笑了一声，刚要下马。眼前却画出一道美丽的血线。抬眼看，什么时候，那百人已经布下了密密实实的保护，替代了刚才所谓正义的一方。
他愣了愣，笑了。气定神闲的安坐回马上。看着对面那张荣辱不惊的脸上，也划过一丝惊异，只不过只有那么一丝而已。
“你们想造反么？”问得，带着笑意。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些赞赏。也一样，只有那么一丝而已。
“我们奉命直属戚大侠顾公子坐下，既然还未交接，现在哪里算造反？”李吉应道。理直气壮。
无情不语，顾惜朝也不语。似乎都在品味这句话背后有多少真心。剑拔弩张的紧张被两双不分轩轾的精明的眼神之间的较量掩盖过去。其他人不自觉的秉住呼吸，等着一声言语，去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护一个人。或者一种信仰……但是此刻，他们只是凭本能在兴奋着，紧张着。也许是因为他们要保护的，都散发出一股棋逢对手的意气。
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空中清脆的一响，不能放松的眼睛不敢去看，只觉得一半脸被霍然照亮了，又暗了下来。
“给我两刻时间吧。”背后传来那人平静的声线，“看在我和戚少商给六扇门也做了不少事，流了不少血的份上。”
“公平的很，就等你两刻。”无情停了停，终问道：“不担心戚少商？”
顾惜朝笑，“他没事。大概和蔡棣在一处……这次总算是把蔡棣拿在了手里，不过顾某实在不明白为何对蔡棣，无情总捕头就当真无情到这地步……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定不了，又安上一个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冷笑了一声，“没人比顾某更清楚，同罪，当诛。蔡棣要死……却不是为了六扇门和他的好父亲蔡京的恩怨……又是为了什么？”眼睛瞟过那人虚空的裤管。
“公私不分，无情总捕头，好得很啊。”
看着马上挑眉笑的轻蔑的人，无情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公事，蔡棣通敌叛国的证据已经找到了。……他身负两项大罪，如今虽然是非常时期，无情也只能公事公办。”
“找到了？”顾惜朝沉吟了一刻“原来被围的不是林兆旭？”沉下了脸道，“他人呢，叫出来我有话说。”
那人发怒了……无情笑了，“两刻就要到了……顾公子还有什么牌？我收得了六个，还收不了两个？”
“只是吩咐几句罢了，……顾惜朝从不是好人，犯不着给他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招牌。”
无情但笑不语。远方尘烟起，马蹄声逐渐轰鸣。
顾惜朝下马，向李吉众人道：“将你们交给无情总捕头也是一样的。不必听我的了，去吧。”
“公子你……”众人脸上疑惑万分。李吉垂下刀，看了他半晌，道：
“既然如此，我等拜别。”领着众人对他深深拜下，转身对无情道：“营帐哪里？我们累了半日，也不缺当差的，请让我们休息去吧。”
无情打量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指了一人领路。这边，看风鼓动起银白的狐裘大氅，那人微卷的发微微浮动，挺直的背影，迎向排头冲出夜色的两匹马。
“就此把众人平安送到无情总捕头手下，总算不符郭将军所托。就此别过。”看一眼他们手里雪亮的兵刃，顾惜朝就这么说了一句，转身牵了墨音，跨过地上六扇门血染的官服，来到无情面前。
“墨音跟了我近八年了。托无情总捕头好生照顾，方便时送到江南渔庄，交给老张。”
顾惜朝便道：“把我关在戚少商一处吧。他都逃脱不了，顾某更不可能了。”
无情看见些隐藏不住的急切和担忧，笑了。“他身边也要人的……你去剩下不少人手了。”叫人来带路，看那人的脚步，皱了皱眉头……
他，当真没了武功了……？

那人静静的睡着，呼吸平稳。伸手掀了他的被子，身上的中衣解开看了一遭，就几处擦伤罢了。伸手探那人的脉。人已经醒了。
“……无妨，就是被药封了内息，手脚有些发软罢了。”
顾惜朝听了，与心里所想无二，便把他的衣服重新拉好系好，盖妥了被子，伸手把披风解下来压上，这才坐在床边上，看着那人有些苍白的唇皱了眉头。
“林兆旭没死。”他淡淡道，起身倒了水来扶他起身。掌下的人前所未有的重……看来这次当真是中了招了。
“……无情给了我三次机会离开，我却都没走。”戚少商舒服靠在那人怀里，“一是那阵法。我认得的阵法不多，那个跟惜晴小居的是一样的，明摆着是让我进去。二是那具尸体。虽然确实是腐烂了四五天的模样。但北方比南方干燥，那尸体面上皮肤依旧有弹性，说明死了没有四五天，只是被伪装了罢了。三是蔡棣。他中了魔药。却说了我的名字。他不可能还认得出我，那么知道我要来的，一定是下药的人。”他低低的笑了，“无情三番两次的告诉我这是陷阱，我却还是跳下去了。”
“他愈发明显，你就愈发好奇。蔡棣……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些激怒我的话，我一怒之下扯坏了那具尸体，才中了尸血里的毒。醒来，已经在这儿了。”
顾惜朝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