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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甲苍髯 第二部-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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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本想按照宫里的规矩,在太子发身成|人后将东宫的侍女尽数调换成太监,只留三四个年纪较长又懂得规矩的,可以成为太子大婚之前,性事尝试的领导者。但她知晓元凰平日里不会同侍女们胡乱厮混,又生怕这样一来小题大做反而吓坏了孩子,便打算先将元凰自小认识的太和殿老管事太监调来。宫内的太监虽是阉人,却因为地位同职务的关系,经常成为皇子们在春情猎艳上,最初的出谋划策者,元凰不愿意向太后询问的问题,都可以在孙公公那里获得答案。

  元凰大概知晓母后的用意,答应了一声,脸上却也没有显得如释重负。长孙太后捉摸着元凰的心思,思忖太监毕竟还是外人,于是试探着说道:〃近日里西佛国边境粮税征缴不足,昨日你说三皇叔的病已无大碍,我便请他下午入宫商议。待哀家见过他,便叫他来东宫看你。〃

  太后本想着元凰在心里必是把北辰胤当成父亲一般看待,大约会愿意同他谈心。元凰听太后如此一说,方才抛在脑后的梦境一股脑儿涌上来,直吓得背上冒汗。他来不及细想便赶紧推辞,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几乎语无伦次:〃啊,那个,不用,不用了。〃说完他又生怕太后还要坚持,追加道:〃母后国事要紧,我学箭时候自会见到三皇叔。〃

  长孙太后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坚持,微笑着带着叹息又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总是想得太多〃,便转身走了。元凰看着母后的背影,又听到门外宫人们的送驾声音,这才确定太后已经离开。他缩起身子钻进床里,像昨晚一样用被子蒙住头,悄悄吐出一口气。这时候无能为力的恐惧便从胸膛里钻出来,蜿蜒爬向身体的其他地方。

  他无法同任何人坦言他的绝望同惊惶,在默默祈祷梦境不要再次发生的同时,又无法控制地不断回想起那令人心驰神荡的辛芳气味。他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一面挣扎着要逃离出荒诞的记忆,一面却又恋恋不舍地拽住昨夜里遗留下的甘美颤栗不肯放手。自己的身体在昨晚之后变得如此陌生,迅速滋生的憎恶同羞耻让他害怕的溢出泪来。他理智地想着自己以后永远永远也不要再见三皇叔了,心的另一半却又顽固地提醒他过几日三皇叔要考察他的弓箭,不由自主担忧自己会让三皇叔失望。他蜷缩起身体,又往被子深处钻去,抬头也看不到一点光线,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光倒回到昨天下午,他还没看到太和殿旁那一幕的时候。

  其后几天元凰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他一反常态地窝在房中很少外出,连平日里最热衷的,邀渡江修进宫玩耍的心都变得淡了。他总疑心宫人们看着他的眼神中带有古怪,更害怕那夜在门外当值的两个侍卫听到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声响,想要借机换掉他们,又唯恐这样的举动反而会导致流言的传播。他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去屋后的莲池,只呆得一会儿,又烦躁地踱回屋内,小声埋怨宫人们没有将池内的残荷及时拔去。宫人们听在耳里只作不知,谁也不敢去动太子最宝贝的池塘。

  初时元凰在入夜之后不敢睡觉,生怕再做古怪的梦。他不愿让宫女们知道,每日里都规矩地更衣就寝,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直到了后半夜,才抵抗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令他庆幸的是那样的梦境再也不曾重现,连着几日无事,少年原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努力强迫自己忘记,想当这场春梦从来没有发生,本想着逃得一日是一日,然而转眼便到了北辰胤教他射箭的日子。

  最初的害怕同自责过后,元凰思前想后,意识到事情左右无法弥补,又不受自己的控制,怨天尤人也没有任何增益。他后来拐弯抹角地去问孙公公,就说是梦到了不识得的人,怕是上天的预兆,很是担心。公公告诉他梦里头再稀奇古怪的人物都有,男男女女,识得的不识得的,有时候连脸都看不清楚,往往莫名其妙出现,做不得数。元凰听了,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渐渐平静下来,他同三皇叔向来亲近,此番梦里见着了,兴许说明不了什么。他现在还小,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总会碰到中意可心的少女,像母后说的那般娶妃生子。梦中种种,只要不让任何人知道,不会造成更大的困惑同伤害,那也没有什么紧要。

  这么想着,元凰为那个梦找到了理由,逐渐坦然,最首要的任务便成了如何瞒天过海,不让别人起疑。他不怕再见三皇叔,却唯恐三皇叔知晓了这场春梦的前因后果,从此不再理他。

  今日逢到练习弓箭,他自忖着几日下来,梦境已记不真切,想着要去靶场见人,一面又觉得心里没底;想要告病,却怕三皇叔看出他的做贼心虚。他明明是起了个大早,却在宫里头磨磨蹭蹭地读起书来,期望着母后能突然传召,让三皇叔赴不了今日之约。宫中下人们见太子埋头苦读不敢前去打扰,看看时辰,又怕三王爷等得心焦,到头来受罚的还是他们这班宫人。他们在太子身边走来走去,故意在装箭囊的时候将箭头的烙铁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试图引起太子的注意。一切努力都失败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提着嗓子上前禀道:〃殿下,今天是去靶场练弓的日子。殿下若不想去,奴才这就去三王爷那里传个话。〃

  〃我没说不去。〃元凰道:〃这不是还没到时辰么。〃

  那名宫人闻言更是赔笑:〃上回殿下同王爷说得乃是未时,现下已近申时迟了约有一个时辰了。〃

  元凰一听之下,惊得将手中的书丢上了窗台,弹下来险些打到那名宫人的脸:〃你怎么不早说?〃

  方才禀报的宫人低下头去诚惶诚恐:〃奴才们看着太子正在读书,不敢打扰这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元凰不理他,跳下椅子来,拿过边上备好的箭囊就走。他本来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靶场,现在一听说是迟到了,只怕三皇叔等得太久,恨不能生出羽翼立时飞去。原先那番犹豫的心思同现在的焦急相比,立时显得微不足道。临行前他还不忘瞪那宫人一眼,吓他道:〃若是三皇叔生气了,回来有你好看。〃

  

  从东宫到靶场并不远,元凰紧赶慢走,又经过那条从挺拔杨树中间穿过的小道,一路上只想着怎样去同北辰胤解释。等他到了靶场,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陪同他练武的一小队禁军兵士大概因为列队等候太久,都三三两两寻了有太阳的地方,坐在地下背靠着树干休息。北辰胤也同他们一样,随意坐了,身后正是两株相对着的参天大树。弓箭扎成一束,整齐地横在他的脚边熠熠生辉。

  他侧面朝向元凰坐着,在透明光线底下,元凰第一次注意到三皇叔的鬓角已有了白发。那缕白色并不猖獗,只是细细一道,沿着男人的耳侧攀上去,随后被侍女细心的混入发辫之中无法分辨;在元凰眼里看来,却觉得他一头黯蓝的发色,都因为鬓边的霜雪而显得浅淡了。这缕白发如此突兀,却并未让男人看上去苍老,而是遮掩去了几分他不近人情的强大,另透出一股凛然天成的骄傲自持。

  元凰见三皇叔还在等他,先松一口气,想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又怕一开口便是唐突。他呆了片刻,拼命要编理由,脑中却只一味现出几句词来,他知道这是前几夜的《东坡词》作祟,舌头却极其难得的比脑子更快。在元凰尚未思考清楚之前,已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三皇叔选的好位置,正可谓是'双龙对起'啊。〃

  北辰胤仿佛此时才发现有人到来似的回过脸来,稍稍愣神之后,才明白元凰是指他身后的两株大树而言。他站起身来,随手掸落衣袍上挂着的尘土,笑着接道:〃'双龙对起,白甲苍髯烟雨里',太子取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凰赶紧解释,却又不敢将他心中所想说破。天知道方才他在心里念的,虽然确是苏轼这首《减字木兰花》不假,却不是这开头一句,而是后头的〃疏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用这样柔婉飘洒的句子去形容三皇叔,想来北辰胤定不会喜欢,元凰此时竟然觉得再合适不过,只是碍着这许多军士的面,不好说出口去。

  北辰胤猜不到他心中的念头,只道他是没了说辞,淡淡一笑,沉吟着又念了一遍:〃白甲苍髯烟雨里,呵,苏子瞻果然作得好词。〃

  元凰轻声应道:〃确是好词〃,又飞快地补上一句:〃不过,三皇叔一点儿都不老我才这么小,三皇叔又怎么会老。〃他不自觉地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未曾仔细想过他的年幼同叔叔的衰老,严格说来并无太大的干系。

  北辰胤不置可否地一笑,显然并不在意这个话题,又将元凰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呀,凰儿才这么小,我怎么会老。〃他说完将话锋一转,问元凰道:〃上次教你还是在秋狝之前,你可还记得学了些什么?〃

  他眼见着元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体贴地没问他迟到的原因。元凰逃过一劫,认认真真答道:〃皇叔上次说我的箭虽然够准,却还不够快。我本想自个儿练练,后来因为脚伤,一直耽搁下来了今天皇叔的病才刚好,在一旁看我练着就是。〃

  北辰胤点点头,作为对元凰孝心的奖励,感谢地朝他笑笑。这个笑容在元凰看来比往常更为温柔,融进阳光里,同他的梦境重合在一起,把他惊得立刻转过脸去,一心一意瞄准靶心。

  〃上次三皇叔答应过,如果练得好了,可以把苍龙弓借我试试〃,他想,〃不过,就算没有苍龙弓,有三皇叔在旁边看着我,也挺好的。〃

  

  

十 授冠

  

  十八年初冬的那一场绮梦对于当事人事关重大,对于皇宫的其他人员来说,却不过是被各色职责填塞满了的烦乱生活中,一道颇具趣味的小插曲。东宫的两位宫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向伙伴们悄悄讲述太子当日在青红和惨白间不断交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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