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奇缘-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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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过于那个,畅一畅罢。〃 公子口里答应着,只是发怔。
说话间,外边拿进两个职名来,一个上写着〃 管日枌〃 ,一个上写着〃 何之润〃。原来那管日号叫子金,是个举人;何之润号叫麦舟,由拔贡用了小京官,已经得了主事,都是安老爷造就出来的学生,也因晓得了安老爷的信息,齐来安慰公子。
公子看了职名,即刻叫请,二人进来安慰了一番。公子也把方才的话,一一的告诉二人,那管子金便先说道:〃 不想到老师如此的不顾。我们已写了知单去,知会各同窗的朋友,多少大家集个成数出来,但恐太仓一粟,无济于事。这里另备了百金,是兄弟的老人家同何老伯的。〃 何之润接着也说道:〃 偏是这个当儿乌克斋不在家,昨日老人家已经恳切写了一封信,由提塘给他发了去了。他在外面登高而呼,只怕还容易些,况且浙江离淮安甚近,寄去也甚便。老师这事情,大概也就可挽回了。
龙媒,你不必过于惦记,把身子养得好好儿的,好去见老人家。〃 公子一一的答应致谢。少刻,又有那些亲友们来看。人来人往,乱了半天,也有说是必该亲去的;也有说还得斟酌的。
公子此时意乱如麻,只有答应的分儿,也不及和那些人置辩。
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公子才送了出去,又见门上的人跑进来回道:〃 舅太太来了。〃 原来舅太太就是佟孺人娘家的嫂子,早年孀居,无儿无女。佟孺人起身时,曾托过她常来家里照应照应,今日也是听见这个信息,前来看望。
一进门见了公子就说道:〃 你瞧这怎么说呢?〃 说着,便掏小手巾儿擦眼泪。
一路进来,又慢慢的细问了一番,自有家中留下的两个女人,并华嬷嬷支应装烟倒茶。
正说闲话间,那张进宝从庙里回来,进门先给舅太太请安;安公子便赶着问道:〃 怎么样?〃 张进宝回道:〃 奴才到了那里,那不空和尚,先前有些推托,后来听见老爷这事,他说:〃 既然如此,老爷是我庙里的护法,再没不出力的,都照你说的怎么好怎么好,但是多了没有,我这里只有二千银子,就全拿了去,可得大少爷写字据。' 依奴才看,他倒不是怕奴才这个人靠不住,是靠不住奴才这岁数了,大概再多几两,他也还拿得出来。如今他只借给二千银子,他是招着利钱说话呢!〃 公子更不问别的长短,便问:〃 银子呢?〃 张进宝说道:〃 那得明日兑了他,立了字儿,就可以拿来。〃 说着,便又将方才在外如何商量,并公子怎样要去的话,回了舅太太一遍。舅太太听了,连忙说道:〃 嗳哟!好孩子,那可使不得!二三千里地呢?
这么大远的,你可不许胡闹!〃 公子本来生怕舅母拦他,听了这话,早急得满面通红,两眼含泪说道:〃 好舅母别拦我了!我听见这信,心里已经急得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淮安见着面才好。再要拦着我不叫去,我必急出一场大病来,那时死了……〃 这句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把个舅太太慌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娃娃!你别着急,别委屈!咱们去,咱们去,有舅母呢!〃 这公子才不言语了。列公!这安公子是那女孩儿一般,百依百顺的人,怎么忽然的这等执性起来?
从来说:〃 父子至性〃。有了安老爷这样一个慈父,自然就养出安公子这样一个孝子。他这一段是从至性中来的,正所谓儿女中的英雄,一时便有个〃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的意思。旁人只说是慢慢的劝着,就劝转来了;那知他早打了个九牛拉不转的主意,一言抄百总,任是谁说,算是去定了。话休絮烦。
次日张进宝便把外间的事情分拨已定,请公子在那借约上画了押,把银子兑回来。内里多亏舅太太住下,带了华嬷嬷,并两三个仆妇,给他打点那路上应穿的衣服,随手所用的什物。
一时商定华忠跟去,又派了一个粗使小子,名叫刘住儿的,跟着好帮着路上照应。雇了四头长行骡子:他主仆三个人,骑了三头,一头驮载行李银两,连诸亲友帮的盘费,也凑了有二千四五百金。那公子也不及各处辞行,也不等选择吉日,忙忙的把行李弄妥,他主仆三人,便从庄园上起路,两个骡夫跟着,顺着西南大路,奔长新店而来。到了长新店,那天已是日落时分。华忠、刘住儿服侍公子吃了饭,收拾已毕,大家睡下,一宿晚景不提。次日起来,正待起身,只见家里的一个打杂的更夫叫鲍老的,闯了进来,向着刘住儿说道:〃 你快家去吧。你们老奶奶子不济事儿咧!〃 那刘住儿一怔,还没及答言,华忠便开口问道:〃 这是那里的话?我走的时候,他妈还来托付我,说道:' 路上管着他些儿,别惹大爷生气。' 怎么就会不济事儿了呢?〃 鲍老说:〃 谁知道啊!他翻了一个筋斗,就没了气儿了么!〃 华忠又问说:〃 谁叫你来告诉的?〃 鲍老说道:〃 他家亲戚儿。我来的时候,棺材还没有呢!〃 华忠道:〃 你难道没见张爷就来了么?〃 鲍老说:〃 我本是前儿和张爷告下假来,要回三河去,因为买了点东西儿晚了,夜里方才走。他家亲戚儿,就叫我顺便报这个信来;来的时候,张老爷进城给舅太太道乏去了,没见着。〃 两个人这里说话,刘住儿已经爬在地下哭着,给安公子磕头,求着先放他回去,发送他妈。华忠就撅着胡子说道:〃 你先别为难大爷,你听我告诉你,咱们这个当奴才的,主子就是一层天,除了主子家的事,全得靠后,你妈是已经完了,你就飞回去也见不着了。依我说,你不如一心的伺候大爷去,到了淮安,不愁老爷、太太不施恩。你想想我这话是不是?〃 那刘住儿倒也不敢多说,公子听了连忙说道:〃 嬷嬷爹不是这样。他这一件事,我看着听着心里就不忍;再说我,原为老爷的事出来,他也是个给人家作儿子的,岂有他妈死了,不叫他去发送的理?断乎使不得!倒是给他几两银子,放他回去,把赶露儿换了来罢。〃 原来这赶露儿,也是个家生子儿。他本姓白,又是赶白露这天养的,原叫白露儿;后来安老爷嫌他这名字白呀、白呀的不好叫,就叫他赶露儿,人也还勤谨老实。
华忠听公子这话,想了一想,因说道:〃 大爷这话倒也是。〃 便对刘住儿说:〃 你还不给大爷磕头吗?〃 那刘住儿连忙磕了一个头起来,又给华忠磕头。华忠拿了五两银子,回明公子赏了他,嘱咐说:〃 你这一回去,先见见张爷,就说大爷的话,把赶露儿打发了来,叫他跟了去。可告诉明白了他,我跟着大爷,今日只走半站,在尖站上等他,叫他连夜走,快些赶来。你赶紧把你的行李拿上也就走罢。〃 那刘住儿一面哭,一面收拾,一面答应,忙忙的起身去了。随后华忠又打发了鲍老,便一人跟着公子起行上路,到了尖站。安公子从这晚上起,就盼望赶露儿,左盼右盼,也不见到。华忠说:〃 今日赶露儿赶不到的,他连夜走,也得明日早上来,大家睡罢。〃 谁想到了次日早上等到日出,也不见赶露儿来。
华忠抱怨道:〃 这些小行子们,再靠不住,这又不知在那里顽儿去了。〃 因说:〃 咱们别耽误了路,给店家留下话,等他来了,叫他后赶儿吧。〃 说着,便告诉店里,我们那里尖,那里住,我们后头走着个姓白的伙计,来了,告诉他。店主人说:〃 你老万安罢。这是走路的常事,等他来,说给他就完了,误不了事。〃 华忠便同了公子,按程前进,不想一连走了两站,那赶露儿也没赶来,把个公子急得不住的问嬷嬷爹:〃 他不来可怎么好呢?〃 华忠说道:〃 他娘的!这点道儿赶不上,也出来当奴才。大爷不用着急,靠我一个人儿,挺着这把老骨头,也送你到淮安了。〃 列公!你道那刘住儿回去,也不过一天的路程,那赶露儿连夜赶来,总该赶上安公子了,怎么他始终不曾赶上呢?有个原故。原来那刘住儿的妈,在宅外头住着,刘住儿回家,就奔着哭他妈去了。接连着买棺盛殓,送殡接三,昏得把叫赶露儿这件事,忘得踪影全无,直等三天以后,他才忽然想起报知了。
张进宝着实的骂了一顿,才连忙打发了赶露儿起身,所以一路上左赶右赶,再赶不上公子;直等公子到了淮安,他才赶上,真成了个白赶露儿的。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那华忠一人服侍公子南来,格外的加倍小心,调停那公子的饥饱寒暖,又不时的催着两个骡夫,早走早住。世上最难缠的无过车船店脚呀!这两个骡夫,再不说他闹下一头骡子,他还是不住的既支脚钱,又讨酒钱,把个老头子呕的嚷一阵,闹一阵,一路不曾有一天的清静。
一日,正走到荏平的上站,这日站道本大,公子也着实的乏了,打开铺盖要早些睡,怎奈那店里的臭虫咬得再睡不着。
只见华忠才得躺下,忽又起来开门出去,公子便问:〃 嬷嬷爹你那里去?〃华忠说:〃 走走就来。〃 一回儿才得回来,复又出去。公子又问:〃 你怎么了?〃 华忠说:〃 不怎么着,想是喝多了有些水泻。〃 说着,一连就是十来次。先前还出院子去,到后来就在外间屋里走动,哼啊哼的,哼成一处;哎哟啊,哎哟啊的,哎哟成一团。公子连忙问:〃 你肚子疼呀?〃 那华忠应了一声进来,只见他脸上发青,摸了摸手足冰冷,连说话都没些气力,一会儿便手足乱动,直着脖子喊叫起来。公子吓得浑身乱抖,两泪直流,搓着手只叫道:〃 这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这一阵闹,那走更的听见了,快去告诉店主人说:〃 店里有了病人了。〃 那店主人点了个灯笼,隔窗户叫公子开了门,进来一看,说:〃 不好!这是勾脚痧,转腿肚子,快些给他刮出来,打出来才好呢!〃 赶紧取了一个青铜钱,一把子麻秸,连刮带打,直弄得周身烂紫浑青,打出周身的黑紫泡来,他的手脚才渐渐的热了过来。店主人说:〃 不相干儿了!可还靠不住,这痧子还怕回来;要得放心,得用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