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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废后-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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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合愣了愣,明白过来了,细细数来:“临淄侯送的那尊掐丝珐琅景泰蓝鎏金插屏,是极稀有的东西;安平侯送的是只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长乐侯送的那对老坑玻冰种四彩翡翠玉镯,玉色再通透不过;至于博望侯…是幅赵孟坚的岁寒三友图,应该是真迹。”

在他故意停顿的间隙里,我已了然于心,心中翻江倒海一般。

果然是齐凤越了…

怔忪良久,颔首了:“那就送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了,东西是好东西,又有平安的寓意在,贺咸福宫得子再好不过。”

方合忙应是。我抚了抚纸上那行字,反复看了数遍,深吸一口气,手一伸凑近火烛,看着那纸片被缓缓烧为灰烬。

殿中静默无声,方合只静静瞧着我动作,神情不无担忧。

我盯着小几上那片灰烬瞧了须臾,转圜了神色,喃喃道:“此事只你我知道就好。”方合应是。“往后…别再随意传话了。宫中人多口杂,要…避嫌。”静了静,越发压低声音道:“本宫不过一时心绪不稳,不必担心。”

这话是嘱咐他,自然也是对另一个的交待。

方合常日伴我左右,怎会猜不到我的心思,神情悲伤下去:“若嫡皇子、姑姑跟巧馨还在,娘娘又怎会伤神至此?”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叩首下去:“奴才口没遮拦,娘娘恕罪。”

我只觉得心头那块结了痂的疤,似被猛地揭了去,一阵连皮带肉的痛,神情几乎凝滞在那里。

许久后才疲倦地摆了摆手:“起罢。我知道你也伤心。只是宫中有子,是天大的喜事。本宫不能伤心,你也是。”

“奴才省得。”

“给咸福宫的礼,选好了交给净雯,让她连夜送过去。”

“是。”

方合应声去了,我却只能茫然地靠在榻上,长久凝视着殿顶,心乱无依。

竹息回来得比想象中早,一壁铺床一壁道:“奴婢去咸福宫时遇着了竹息。”

我微愣,收回纷杂的思绪,语气感慨:“竹息轻易可不会踏足别宫。”

净雯深深笑:“可见太后相当重视这位长皇子呢。”

“是啊,到底是长皇子。”

净雯不置可否,垂眸幽幽道:“崔钦…当真尽责,连药都是亲自熬了呈到榻前,半分不肯假手他人。”

我心头跟被人点了似的,抬头望过去:“你也察觉到了?”

净雯理顺帐下吹落的一缕明黄宫绦,走近我,口气淡漠:“恐怕不止奴婢,竹息在宫中年岁不亚于奴婢,又是个眼皮子紧的,必定洞察秋毫。”

我默想片刻也就明白了:“虽说早产不稀奇,可正如你说的,竹息这么个眼皮子紧的,你我都瞧在眼里的情状,她是万万不会看漏的。”话锋一转:“冯氏那儿…有什么动静?”

“因在禁足中,只遣了身边人去贺喜,少有的安分。”

确实安分,然而未免安分得过头了,让人心怀忐忑。

夏沐烜继位十载方得一子,且这一子又是正一品四妃所出,自然格外高兴,除了大量赏赐外,还破格赐了杨卉“荣”的封号。

至此,杨卉成了重华宫自我而下地位最尊贵超然的妃子,相较之下,我这个无子无家世的皇后都被比下去了。

我在荣淑妃的隆宠中,只安静度日,大方得不露出任何一丝异样来。杨卉此番起势,比我着急的大有人在,不说旁的,冯氏必然心急如焚,又和虚我再去蹚这趟浑水?

这一日午觉方醒,净雯打帘近来,凑近我悄声道:“印寿海那边传了话来,说皇上今日下朝后生了好大的气。奴婢听他话里的意思,仿佛想让娘娘走一遭政元殿。”

我慢慢思索,摇头了:“他是有心助我,我明白。”

净雯点头。

我起身,捻了些碎糕在手,一点点丢进雨花石金鱼缸里头:“朝堂中事自然有朝堂中人帮着分忧,不必咱们多此一举,否则养那一殿人何用?”

净雯托着盛糕点的碗碟立在身后半步处,神态安静:“也是。有冯氏杨氏分庭而立,何愁国事不解?”

我冷笑:“居其位而谋其事,又何须咱们揽事?”

做多错多,不做不错,冯光培是宰相么,自然要给他机会尽忠尽责的。

当下再不提此事,搬了藤椅在廊檐下执书闲闲翻阅。秋覃、满儿、元儿傍在一旁,正轮番玩棋子。恰到好处的热闹,并不过分喧哗,这样的陪伴我很喜欢,所以也由着她们闹。

不知不觉到了日落时分,用了膳又吃了会儿茶,正要睡下,外头有响动声传来。

夏沐烜进殿来后,兀自在榻上躺下,眉眼间有些微疲惫神色,也不说话。

我往水晶瓶的百合花蕊间撒了些水,让香气出得润泽些,捧了盏杏仁花生露到他手边,道:“能解乏的,喝些再睡。”

夏沐烜托着盏底喝了两口,道:“议了一日的事,真累。”

我一壁为他揉太阳穴一壁道:“累了就睡罢,明日事总还有明日忧。”

夏沐烜翻身圈住我的腰:“也是。一群聒噪东西,吵得朕头痛。”

我只淡淡笑,不予评论。于是一夜无话。

翌日晨起后正在用了膳,方合面带喜色进来,道:“娘娘,老夫人进宫来了。”

“如今人在哪里?”

“这会儿刚从颐宁宫出来,想来不消一会儿就能咱们宫里。”

母亲素日极少进宫探视,此番因宫中添了新喜,各府姻亲命妇总要走一遭过过场面,这才进宫来了。

当下不多话,只吩咐方合去取那炖好的杏仁樱桃露来。

真如方合所说,人不消一会儿就到了,依足了礼要叩拜。

我忙伸手托着她手臂:“母亲还要跟我这样见外么?”

母亲深深看住我,拍一拍我的手背,神情谨慎:“礼多人不怪,到底周全些好。”视线带过我的小腹,悄悄叹了口气。

我情知她是为贺杨卉得子而来,难免因人度已,想起我那个早逝的孩子了。

心下微酸,旋即振奋了精神,道:“晨间熬了盅樱桃露,正巧您来了,一同尝尝罢,是极正宗的南地口味。”

这话一说,母亲有瞬间的怔愣。

我只作不知,从方合手里接过来碗盏,将白瓷勺递到她手里,淡淡笑:“加了蜂蜜进去煮的,甜而不腻,很是清爽可口。”

母亲也不吃那杏仁露,盯着我瞧了片刻,神情悲戚。我见她触动了心肠,心中亦辗转,然而脸上依旧是一抹温婉得体的笑。她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背身过去悄悄拿衣袖拭眼角。

我伸手覆上她手背,轻声劝:“再山穷水尽的日子都过来了,您不要伤心。”

“是母亲糊涂了。到底上了年纪,不中用了。”看一眼几上那碗杏仁露:“你一向懂事,遇事亦有分寸。从前的事,再不要多想了,也不要再恨你父亲了,好不好?你父亲他…当日也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残念,生个智齿也能进医院。╮(╯▽╰)╭

好久不更了,今日奉上了,慢慢看哈。

第五十四章

我一点点搅动碗盏里头的樱桃露,不置可否,只问:“当年父亲母亲皆居京师,何以要送我去…南地呢?”

母亲沉吟良久,轻声道:“那时候京师不太平,你父亲又身处高位,送你离开也是迫不得已。不曾想…”叹一口气,转开话去:“方才去颐宁宫遇着荣王妃了。荣王妃这样年轻就寡居,当真命薄。可见人活一世皆有命数。母亲行将入土之人,这些年吃斋念佛亦有些心得。世间万事呢,还是莫强求的好,清儿你要谨记。”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语气感慨亦不同寻常。

我心中几个念头翻转过去,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不尽然明了。

长久默默后点头:“母亲是以己度人了?”缓一缓神情:“前番中秋家宴,荣王妃面色不大见好,想来府中只余孤儿寡母,生活难免困累。既是宗亲,我这个做皇后的接济她些总不为过。母亲以为如何?”

母亲未点头也未摇头:“荣王妃是可怜人,然而如今还是顾全自己要紧。到底你身居中宫,内外有别。从前如此,今后也是。”

她的手按在我手背上,脸色郑重,话里有话。

母亲从不是多话之人,此番竟这样明着暗着点我,怎会事出无因?

必然不会是心血来潮!

我一点点消化这话里的意思,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寡居的荣王妃?早逝的荣王?没落的沈家?获罪的父兄?太多的巧合,由不得人不联想。而荣王,可是牵出父兄犯事的由头么?

深深思索间,慢慢将心头突跳抿下去:“荣王妃寡居多年,抚育膝下儿女当真不易。”

“是啊,四载不算久,亦不短了…从前我总怨你父亲,然而如今瞧荣王妃这样…当年皇贵妃宠冠后宫,荣王那儿…先帝是露了意思出来的。你父亲也是担心赐…”手势轻缓一点点梳理我垂落在颈侧的鬓发:“清儿,你父亲纵使再如何错,也总是为了这个家计深远,不要怨他。”

皇贵妃?

我在遥远的记忆中搜寻这称号,很快就想起来了。

依稀还是当年在太庙时,**跟巧馨牵了冯若兰将封皇贵妃的事提了提,说大夏历朝以来,就只有前朝的于妃被封过皇贵妃,可见当年盛宠。

再一想,先帝在时,父亲既已权势滔天,争相拉拢之人必定不在少数。而我的婚事,可由得了自己做主么?

想也不能了。

先帝爱屋及乌属意荣王,为拉拢父亲拉拢沈家,将我赐给荣王为妃实在正常,而父亲因着太后的缘故,自然会选择襄助夏沐烜,所以才会火烧眉毛似地送我去南地,却料不到生出一段不该生的情缘来。

彼时父亲必定以为,有太后的关系在,夏沐烜一旦登顶,我顺利入主中宫,他这一生便顺理成章坐稳了三朝公卿本朝国丈之位,荫庇沈家三世子孙想也不是难事。

哪里料得到会有此后一番变故,让冯氏黄雀在后?

倘若父兄当年是被指认勾结王孙作乱,我相信,即便夏沐烜无意为难,也断然留不得这样的隐患。

何况他是那样多疑的人。

蓦地握紧母亲的手。

母亲神色幽幽,伸手轻抚我的眉眼:“姻缘天注定,老辈人的话是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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