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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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快要泛上唇角的冷笑抿下去,正色问:“那你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赵氏那宫人摇头:“回皇后,那人整晚低着头,亦不常进殿来,奴婢忙着侍奉酒水,只在廊柱后头瞧过一眼他的侧影,只怕不好辨认。”
我沉吟,微有些苦恼的样子。
夏沐烜依旧不开口,屈指一下下在案上轻敲,偶尔打量我一眼,眸色深沉。
他是如此多疑之人,我哪里不清楚?
于是正色,坦然问他:“既然此事跟冯参军有关,不晓得冯参军是个什么说法?”
夏沐烜微微一愕。
冯若兰将他那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觑一眼宝娥。
宝娥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公子觉得这信不妥,于是交给了奴婢,奴婢不敢欺瞒,自然要呈给皇上,由皇上裁夺。”
她将“不敢欺瞒”四个字刻意念得缓且重,夏沐烜眸中旋即就有怒气一点涌了上来,直直望向我:“你是皇后,你说怎么办?”
“既然有人帮忙传信,不妨封锁宫门,找了那人出来再行审问,皇上以为如何?”
夏沐烜没点头也没摇头。
冯若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神情悲伤:“怜姐姐一番心意了。只是那人…那人…”
众人一瞧她那神色,大约也能猜到是个什么结果。
宝娥忙道:“娘娘不要担心,总归有皇后娘娘在呢。”
一旁的赵氏似是明白过来了,屈膝跪下:“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跟臣妾们清白!”
贤妃端然而立,冷笑:“此事是否真由宫嫔所为犹未可知。充容如此急于下论断,莫非知晓内情不成?”
赵氏被她呛得不由得再度白了脸,冯若兰忙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去觑顾氏。
顾氏怯怯道:“若只是宫人私会,想也用不着传信相告。且宫人中识字知书者并不多见,何况是这样好的手笔呢?”
言下之意,多半是宫嫔所为了。
她这么说原本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能入宫为妃,于书写诗词上一点不通总说不过去。
然而她这一句别有用心,我哪里听不出来?
思索间,顾氏已经跪下了:“皇后娘娘平素待臣妾格外亲厚,臣妾无论如何也听不得宫人私下那番议论了!臣妾亦恳请皇上彻查!”
一壁说一壁带了不忍神情怯怯望我。
夏沐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我,头也不回问:“他们都议论什么了?”
他声音沉冷,顾氏踌躇再三,呐呐道:“冯参军方回京不久,就再次生了这样的事,宫人们免不了…”
再往后,嗫嚅着没了声音。
夏沐烜心头怒火终是被彻底挑了上来:“说下去!”
眼见他动怒,顾氏再不敢欺瞒,道:“臣妾以为长此下去,免不了让六宫乱生猜想,到底于皇后娘娘名声不利。”
句句仿佛都在维护我,亦说得足够含蓄,然而“我”当年是为了什么事被罢黜去的东陵,在座众人心知肚明,让人不怀疑都难。
我将顾氏那神情瞧在眼里,只觉得齿冷,不过这样的情绪波动也不过一瞬,很快就稳住了心绪,只在心中冷笑。
果然,人心难测,胜过海水难量。
赵氏跪在地上,见我只一声不吭静静站着,媚笑一声,道:“此番皇后娘娘病重,倒真真巧得很了。不过臣妾如今瞧皇后娘娘气色倒好,也有精神同贤妃姐姐闲话家常,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不等我开口辩解,冯若兰已急急跪下了,殷切切替我求情:“为着当年的事,姐姐跟哥哥都受足了冤屈,皇上再不能冤没姐姐了。其实姐姐从前在府中时,虽与哥哥走得亲近些,可那也不过是比旁人志趣相投的缘故。至于今夜的宴…倘若不是为着染了伤寒,姐姐断然是不会错过的,哪里是在借故脱身呢?”
一语落地,夏沐烜眸中犀利似刀光投向我,一脸的震惊兼难以置信。
我知道他相信了,然而依旧凝神站着,岿然不动。
贤妃端然笑:“到底贵妃待皇后最有心,不惜深更半夜还这般劳师动众,唱念做打,样样精
通,本宫当真佩服。”
冯氏黏腻腻笑:“臣妾与姐姐自小情深,自然事事以姐姐为重。”
贤妃不理他,转而望着夏沐烜,道:“臣妾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沐烜并不看她,只一动不动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眼底看出所有的真实来,许久后才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贤妃方道:“其实今夜麟德殿有宴,各宫把守森严。宫人若有心私会,多半也不会选在这一日。”
夏沐烜似乎觉得有理,就点头了。
冯若兰忙道:“是呢。哥哥甫回京,就再次生出了这样的事,不定有人在暗中布局。皇上千万要查清楚,也可一并除去六宫疑惑哪。”
我在长久的静默后,神色淡淡扫过冯若兰,语气亦淡然:“那么贵妃以为,该怎么查?”
冯若兰软声道:“妹妹不才,却也晓得姐姐积年之时习得一手好字。其实只需将姐姐的字迹与信中字迹比对,旁人自然没法说嘴了。”
贤妃沉声道:“殿内人众,一旦事情闹开了,到底妨碍皇后声名,臣妾恳请皇上——”
冯若兰抢道:“其实贤妃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皇上这么做,原也是为了还姐姐一个清白,也可一并正了六宫之风。皇上总夸姐姐贤德,把此间内情弄清楚,对姐姐声名只会有利而无弊。”眼稍轻轻带过我,复又望向夏沐烜,道:“如此也省得宫人胡乱猜测呀。”
我静静听完,也不看她,问夏沐烜:“皇上的意思呢?”
夏沐烜眸中略有些犹疑,一旁赵充容道:“臣妾也觉得,还是尽早澄清事实的好。且底下侍候的奴才确实在麟德殿后院找到一尾小船,可见此事并非无中生有,而是精心安排了。”
夏沐烜这才开口,声音沉沉:“到底正六宫之风要紧。”
说完也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让印寿海去内殿拿了我平日练的字来比对。
我在那一刻,并没有看任何人,只以无限失望的神情望着宫中一处。殿中火烛透亮,那一簇簇火苗映到了众人眸中。静默间,依稀都能听到冯若兰一众人血液中翻腾的欢悦跟振奋。
印寿海躬身将一叠字帖呈给夏沐烜,夏沐烜一张张翻来看,越看越惊。
我全不看他,道:“皇上若还不信,臣妾可以当场写来比对。”
一壁说一壁示意方合去取过来笔墨。
字帖上的墨迹有的还未干,原本已经足够打消夏沐烜的疑虑,如今我又当场写来,他不信也得信了。
冯若兰乍然见了我那一手字体,当即变了脸色。
我正眼也不给她,只望着夏沐烜,静静道:“皇上若还有话问,臣妾可一并答来,总得皇上安心才好。”
夏沐烜眸中有歉疚神色:“不必了,朕信你。”
冯若兰旋即去觑赵氏,赵氏急道:“其实…即便不是由皇后亲自写来,让…宫人代笔也未为不可。”
我冷笑,迫使赵氏:“是否需要本宫将静德宫上上下下十数人的字迹,都拿来给充容一一过目呢?”
“臣妾…臣妾…”
她一味磕磕巴巴,我懒得再分神理会,转而望向夏沐烜:“皇上可还有什么话要问么?”
夏沐烜苦笑:“朕刚刚不是说了么?朕信你,再没有半点疑惑。”
我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皇上的疑问没了,臣妾倒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皇上明断。”
夏沐烜少不得应允。
觑一眼净雯,净雯出殿去领了个人进来,正是秋覃。
我朝秋覃点了点头:“将今日宝娥问你的话,一并说给皇上听。”
秋覃跪下,一字一句道:“宝娥今早悄悄拉了奴婢到角落,问奴婢可有瞧见皇后独自一人待着给什么人写信。奴婢不曾瞧见,只好照实摇头。接着宝娥又问奴婢,皇后这病可当真起赴不了宴,是否弄虚作假,还问奴婢,皇后听闻冯参军赴宴,有没有反常之处。”
夏沐烜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惊得脸都青了。
冯若兰勉强还能维持镇定,跪在夏沐烜跟前,一壁磕头一壁告饶:“臣妾不曾吩咐宝娥说过这样的话,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呀。”
宝娥则指着秋覃破口骂:“你这蹄子,以为攀了高枝,就可以肆无忌惮攀诬我么?娘娘从前待你的恩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一壁说一壁要起身去掴秋覃。
她不发作倒没什么,这一发作,夏沐烜太阳穴上青筋一根根战栗起来。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秋昙是谁的人,经了王福全那事,夏沐烜想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贤妃端和笑:“下人们待皇后用心本没有过错,然而用心太过,难免会徒生事端。此番宝娥你就是用心过头了。”
我望着夏沐烜感叹:“其实为着从前的事,臣妾已久不习柳体多年,不曾想还是在这上头让人当做把柄大做文章。可见人心难测,胜于星辰变幻。可惜臣妾两个近身之人去得早,连个能为臣妾佐证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说得夏沐烜略有些歉疚,脸色亦沉。
宝娥见夏沐烜如此神情,多半觉得求情无望,膝行到冯若兰跟前,苦苦哀求:“奴婢是冤枉的,求娘娘替奴婢做主,娘娘饶命啊!”
冯若兰不吭声,贤妃叹道:“宝娥你也忒大胆了。皇后跟皇上在,你不求皇上皇后开恩,反倒一味向你主子求情,莫不是贵妃的恩典,还胜过皇上皇后?”
夏沐烜眉心下意识一蹙。
我郑重跪下:“为着前番莫须有的罪名,臣妾已被人冤枉过一回。此番回宫来,本不打算深究前事,想着到底事情已去得远了,深究也是枉然。然而如今旧戏重演,皇上以为,是不是该给臣妾一个交待呢?”视线扫过诸妃:“其实为着今夜的事,折损臣妾一点名声倒不打紧。臣妾自问一向行直坐正,从不担心受人攀诬。然而——”
“姐姐一味说是受人攀诬,然而您方才不也说了,只是久不习柳体,未必真忘了怎么写,是不是?”
“看来贵妃对本宫的字当真了如指掌呢。”
贤妃淡淡道:“方才求皇上比对字迹,不正是贵妃先开的口么?”
我垂眸作苦笑状:“也是,贵妃从前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