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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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锦衣侍从翻身落地,跪倒秉道:“大人,八百里加急送至的圣谕到了!”
马背上男子素青色的衣角尚在飘动,方才因打马急驰而泛起微红的双颊瞬间变得苍白。
顾惜朝勒马,抿唇,低首,掀起眼角,一双眸子黑白厉辣,如夜风般冰冻。
毫无“前兆”,毫无“缘由”,四十万金珠钱银花石纲突然改调扬州,打乱了全盘的部署——左右圣意者不作他想,必是诸葛神侯府无疑。
只是这道旨意未免来得太快了……就算诸葛小花他们一直在京中留意着方应看的一举一动,目前却断无可能通晓个中详情……
“你先回去。”将圣旨扔回给那名侍从,顾惜朝忽然笑了,一如往常的淡定自若:六扇门传递消息的法子多得很,也快得很——戚少商,你原不过是想阻我一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他嘴角含笑,真诚得让人无法不被触动。
他接下来的话更加动情,“大当家,你的而且确是顾某的知音。”
戚少商想不到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久违的称呼,这一句“大当家”直叫得他脑中轰然,周身一震。
只是片刻,他已恢复了平静,沉声道:“我受不起你这句大当家。我好奇的,只是你之所欲和方应看之所图。”
“不错,”顾惜朝笑容不变,承认得干脆痛快:“瞎子都看得出来我是和他一路的,你明知如此还要与我为伍,不也是为了深入虎|穴以得虎子么?也好,”他掸掸袖子,吁了口气,“你我也不必左藏右掖扭捏作态,只管前面说笑后面拔刀——”
“到最后,无非再来一次——”他并起二指抹了抹脖子,“你死我活。”
他鹰鹫一般地盯着戚少商。
怨毒郁在他的眼底,隐现在愈渐厚重的夜色中,百转千回。
蓦地,他突又很不舍般重重叹了口气:
“知音难觅……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很寂寞。”
当他说到“寂寞”这两个字时,戚少商仿佛听见了春风里桃花流水的叹息,又像是冬夜里雪片坠地的轻吟。
然后,就真的有一片柔软的冰凉拂过了他的面庞。
白色的雪花片片飘落。
落在枝头上,旷野上,也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融进这茫茫的夜幕和他们各自的衣衫,让黑的更黑,白的更白,青的更青。
这江南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很多年后戚少商都一直记得他们共赏过的这场初雪。
也一直记得顾惜朝说那句话时的样子:很落寞,也很优雅——有多残酷,就有多优雅。
2、
这场雪一直下了很久才停。
对于两人为什么晚归,热心上前询问的客栈掌柜分别得到了两个不同的答案。
那位长得一表人才,据说经天晓地的翩翩公子钦差大人的回答竟是——“迷路”。
那位一派英雄气概,怎么看都不像听风眠雨、附庸风雅之人的裘氅侠士的回答却是——“赏雪”。
但无论如何,顾惜朝和戚少商还是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客栈,并且一住就是三天。
其间两人并未提及那张要紧的凭证,顾惜朝深居简出,戚少商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扬州府那边也有官府牒文来催,算算时日所余不多,第四日清晨,顾惜朝命人整装备马,将那批花石纲打点装车,下了一个令:即刻出发,经陆路押送扬州。
一时间只见庭院里人沸马喧,大动阵仗,可看在戚少商眼中,却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与顾惜朝相识日久,深知其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且已隐约察知方应看和顾惜朝联手对这批钱银有所图谋,自然不信顾惜朝会就此罢手。
没想到顾惜朝却主动走过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听说风雨楼也有做镖押生意的?”
戚少商点头。
他似乎料到了顾惜朝会这样说。
棋才下了一半,谁知道下一招是请君入瓮,还是将计就计呢?
队伍行进迅疾。
一路无事,直至行出了杭州城外。
看得出,顾惜朝自京中带出的这一队官兵确是千挑万选过的人马,个个训练有素,俱非庸手。
然而到了城外,官道却因雪融水漫,草木泥泞甚是难行,人马行进的速度也不得不放缓下来。
如此赶了近一日的路,天色逐渐昏暗。
“翻过这座山头,就是投栈之处了。”
顾惜朝一手提剑,一手挽辔,朝前方努了努下巴,顺便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话音刚落,戚少商就打了一个喷嚏。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月亮,他发现今晚不但有月,而且月光很冷,月色很亮。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冷,也特别的亮。
可其实又冷又亮的并不只是明月,还可以是——剑光,或者目光。
远远的山头上,就闪烁着这样的一排剑光和目光,一票隐隐绰绰的黑影正凛然不动地候着他们。
发现有变,顾惜朝一扬手,立即止住了车队前行,与戚少商对望一眼,各自心思速转,不约而同地策马又向前迈了几步停住。
借着月色能依稀看清,这一拨人马不绝在少数,个个玄衣劲装,黑巾蒙面,手执刀剑,严阵以待。
戚少商甫一看到这整齐划一的黑衣利剑,心中便是一动。
却听顾惜朝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朋友,可否借道一走?”
那边立刻有声音应道:“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官兵们听到此话,不由叱骂四起,纷纷骚动起来:“奶奶的,是哪一路的山贼草寇,竟敢来劫花石纲,却不要命了么?”
顾惜朝却并不动怒,耐心地继续喊话:“可这批东西,各位兄弟却真是留不得。”
“怎么留不得?”那边有人吼道,“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那狗皇帝搜刮的民脂民膏,咱们倒是留定了!”
戚少商的眉头拧得更紧。
听这些人的说话语气,与他第一眼的猜测不太相符……但那清一色的装束形容,亦不似一般的山贼流匪,莫不是这江南道上的武林白道义士?
时朝廷腐蔽,百姓愁苦,民间义士劫掠花石纲之事时有发生,倒也算不得希奇。
而自戚少商入主金风细雨楼以来,一直致力于扩大势力,丰满羽翼,遍交天下白道义士,与“天机组”结盟,与“桃花社”交好,再加上江南霹雳堂下小雷门的援引,对江南一带也不可谓完全不熟悉,但眼前这拨人马究竟是何来历,他却真的无法确知。
不知道,就只能猜——戚少商忍不住要去猜。
3、
顾惜朝却没功夫猜。
他眼露轻薄鄙夷之色,忙着跟手下调侃:“你们看,之前有人劫了岁币,这回又有人夺花石纲,这群草莽怪物还真是没完没了。”
阴阳怪调地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跟着在戚少商脸上转了一转。
夜色朦胧,戚少商的表情掩在阴影中,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你待怎样?”
前方明晃晃的剑光伴着急遽的脚步,已如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掩至,形成了一个半弧型的包围。
顾惜朝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然后缓缓抬起右手,立掌如刀,斜斜划下:杀!
随从的官兵一旦得令,齐声响应,纷纷拔出兵刃,呼声四起地向那群黑衣人扑杀上去。
刀光剑芒纷纷扬起,复又落下。
刹那间一片杀声震天,金戈相交声、惨叫呼喝声交织在一起,顿时将夜色撕裂成支离的碎片。
这群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勇悍无匹,且轻功甚是了得,如游鱼般迅捷变换着身法,各自将手中一柄霜刃舞得幻化如飞,且彼此配合无间。双方激斗之下,饶是官兵们全力抗击,也渐显不支之态,慢慢退败而后。
倒是那群“劫匪”,出手虽狠准厉辣,却处处手下留情,只伤不杀,一片血光纷飞的混乱厮杀中,竟始终没有伤及一个官兵的性命。
戚少商默不作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既不出手,也不阻止,唯有越来越深的犹疑笼罩了他的心。
一声清吟响彻天宇。
身旁一道炽白的光芒在黑暗中骤然闪现。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顾惜朝已拔剑在手,同时迅疾无匹地向后倒伏于马背上,一个仰身避开了一个黑衣人迎面刺来的一剑。
黄绢飞落,两刃相交。
半空中杀气暴长,顾惜朝的身子已平平顺势后掠,落下马来,身形微动间便已退出数丈,双足在地上轻轻一转,重又回身立定。
人方落地,便有几股凌厉的剑光迎面向他卷了过去。
他平执剑身,冷笑着挽了个剑花,从容地投身没入那几道剑光织就的剑网之中。
戚少商这才出手了。
横空出世的一剑,剑光印着雪光,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光彩,仿佛可照亮人的生命,又似能驱除暗夜的寒冷。
他出手的目的看起来只有一个:不让顾惜朝杀伤任何一名黑衣人。
于是这场打斗就变得相当奇怪:数名黑衣人围攻顾惜朝,双方全力以拼,却都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每当顾惜朝出手狠毒攻敌要害时,总会被戚少商出其不意地格挡,而戚少商每次所处的位置,却总能有意无意,恰好、刚好、正好地为顾惜朝化解危机、危险、危境。
可是有一件东西现在却岌岌可危了。
这东西就是——花石纲。
随行押运的官兵显然不是这群黑衣劫匪的对手,如今大多已受伤倒地,已有三四名黑衣人杀近了运送花石纲的车队。
戚少商见状,心不由直往下沉,当下本想抽身前去护住车队,不料周围寒意暴涨,那张将顾惜朝罩在其中的剑网竟蓦然张大了七八分,将他也劈头盖脸地笼在了其中。
原来竟又有七八名黑衣人突然奔至,加入了战团。
这一下巨变横生,戚少商也颇有些措手不及,再也分神不得,不得不和顾惜朝一心应付起这杀伤力极矩的剑阵来。
不得不承认,即便可保性命无虞,要从这要命的剑阵中脱身的机会却实在渺茫。
就算是他能仗手中一剑之威,能偶尔抓住机会冲破这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却又因担忧着这战团里两方的生死伤亡而给逼退回来。
——等到发现这一点时,戚少商已经身陷其中。
不能自拔。
顾惜朝长剑疾震,剑作龙吟,眼见那几车花石纲眼见将落入劫匪之手,不由气急败坏,恨声叱道:
“戚少商,你一再阻我,到底何意?!东西若失了,你也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