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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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只除了那个昏君皇帝不知道,百姓有苦难申,官绅心照不宣。
众人现在听到这话,爬起身来均是满口的唯唯诺诺,一片称是/颂明/表忠之声,却也放下了大半的心。
顾惜朝不动声色地听了半天,然后开始咳嗽,咳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一下子掩住了所有人的喧哗。
他一边咳一边开始说话:“苏公子府上那对血玉玲珑,通体炙炎如红莲,实在是当世之奇珍。”
“周老先生所藏的那颗南海夜明珠,听说夜晚发光比灯火还亮,千年才得一粒,难得难得。”
“哦,还有陈翰林家那幅王逸少的字帖真迹,啧啧,无价之宝物也……”
他咳一声说一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直把在座所有世家豪族家藏的绝世之珍都清清楚楚背了一遍,最后表示遗憾:“这些奇珍异宝,顾某无缘得见倒也罢了,可连皇上都无缘得见,那可真是——”
他摇头,叹气,闭了口。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顾惜朝冷眼旁观,四下众人的眼眉动静尽入他眼角余光:一番话下来,举座已无不冷汗涔涔,脸色发青。
他是什么意思?
——大家一起在心里琢磨。
其实也不用怎么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天子看不见得不到的好东西,都被你们这些人克扣着私藏着,这算是怎么说的?这是欺君,还是瞒上?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不知道以前的规矩?
有人不忿。
——罢了罢了,都给他罢,家里这些宝贝算是留不住了!
有人哀叹。
——吓,好大的胃口,你有这本事拿么?!
有人恼怒。
可不管怎么样都好,他们各怀的心思此刻这位顾大人并不知道。
——或者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
他还有后话接下往下说:“另外还有一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都绿了一绿。
还有事?!
那肯定是坏事惨事倒霉事要命的事——谁还会指望他还能有什么好事?!
屋顶,黑黝黝的乌瓦上,正伏着一个黑衣人影。
身材有点纤,有点薄,眼色却有点凉,有点郁,衣服与屋瓦的颜色融在一起,远远望去几不可辩。
这人在“席宴”开始之前就已来了。
此刻正一动不动,透过细细的瓦楞间隙,凝目向这厅里望着。
青天白日,做此屋顶偷窥,这黑衣人看起来自恃甚高,自信能掩过楼内人的耳目,但“他”仍然很小心,很谨慎,因为屋中仍有人不得不让“他”顾忌良深。
1、
片刻的沉寂。
陈翰林第一个开了声:“顾……顾大人还有何事指教?”
他还算是个读书人,也不太好凶斗狠,此刻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姓顾的,离开这场倒霉的筵席。
“哦,也没什么,皇上的神宵玉清万寿宫今年要重修,还短着些用度。”顾惜朝淡淡地挑着眉,“不算多,三十万两足够了。”
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目瞪口呆。
顾惜朝“咦”了一声:“诸位这是怎么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吃菜吃菜!”他笑着招呼,“各位替朝廷分忧,顾某是代皇上请诸位这一顿,以示谢意。”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了此人的厉害,心下震怖之余,也在各自迅速地计议,谁也不敢举杯动筷。
沉默了半天,陈翰林才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替朝廷分忧,乃是我等份内之事,可这匆忙之间,我们也实在拿不出这许多啊。”
顾惜朝眼中笑意转深,道:“既然这样,在下也不急在一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且等对各位和各位府上的情况了解得清楚些好了。若是实在为难,再另作计议吧。”
他说得恳切又真诚,实在是考虑得周到又体贴。
——可他那掘地三尺的“了解”是什么意思,众人方才都已领教过了。
如果不答应他,再由他“了解了解”,只怕到时候莫说三十万两,就连各家祖坟里埋着的那点东西,都要被他“了解”了去!
众人这样想着,心中均是叫苦连天,这笔金珠银两,恐怕不得不哑巴吞黄连硬着头皮掏出来了。
可是有人有异议。
“啵”一声脆响。
慕容枫扔掉碎成片的酒杯,人已站了起来。
“顾大人!”他眼里有狠色,话中火气毕露,“敬献朝廷是一回事,可这大剌剌三十万两银子,毕竟是我等私产,朝廷命官总也不至无名无目,强取豪夺了去吧?!”
他已经忍了很久。
这可不是京城,山高皇帝远,朝廷也有朝廷鞭长所不及的地方——在杭州地界,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还有这个姓顾的,他凭什么如此嚣张跋扈?!
据说就是他杀了慕容初,如今成了钦差,就以为奈何他不得了么?
有冤要报冤,有仇要报仇!
慕容枫眼中凶光在暴长,脸上却还挂着说笑的表情——毕竟交游广阔,与衙门官场打了多年交道,他还不至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顾惜朝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慕容公子请放心。”他的目光落在手中把玩的酒盏上,似乎连看慕容枫一眼都觉得多余,“不是强取,不是豪夺,也用不着敬献——只是借上一借。”
“借?”慕容枫一怔,没反应过来。
“顾大人此话当真?”周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抬首。
“不错。”顾惜朝点头。
所有人都呆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顾惜朝却开始行动了。
从侍从手里接过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纸笺,他当空一扬,笑得有如春风拂柳:“欠条我都写好了。”
——这出“戏”,他似乎真的唱得很舒心,很愉快,很有滋有味。
一人一张,人人有份。
大家屏神凝气,诧异莫名地盯着各自手里的欠条看:
各家认借多少银两,全都细细分好列明,多少各有不同,倒也确实不假。
久久地看着那道绯色的背影,屋顶的人忽极细极长地吸了一口气:顾惜朝……果真非凡。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得到顾惜朝的一个后背,望上去却岳峙云停,隐隐有种风雷暗涌而不动于色的声势。
2、
黑衣人已在这屋顶静伏了一个多时辰,只见顾惜朝潇洒自如,一步一连环,也没怎么刻意似的,便把这干平日里在杭州声名显赫、势大财大的巨富豪族绕得团团转。
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面目隐晦的侍从,不知是否京中大内的高手,脸上并无特别警备的神色,却绝没见其全身上下露出一丝可乘之机……
黑衣人心中正自暗忖,突见那名侍从微一侧首,好似有意无意地向屋顶这边看了一眼,不由心中一紧。
就在这一忖一惊之间,“他”突然感觉到,似乎另有一道犀利无匹的目光从楼内拥挤的人群里射向了自己,令“他”大惊之下几乎失手踩松了一块瓦片!
可待要细察其来处,那道目光却已迅速地收回,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如无疑问,就请各位立即着人置办,车驾人手已在楼外备好,等这顿饭吃完,各位的钱银也应该都差不多到了吧。”
顾惜朝说完,举杯而笑:“请。”
盛筵在前,借据在手,包围在外——谁还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连慕容枫也无话可说了。
大家也惟有跟着举杯相和,同时陆陆续续分别着手下赶回去按数出钱。
不然怎么办?
面子不要,难道连命也不要不成?
也就是半顿饭的功夫,有随从进来向顾惜朝禀报,三十万两银子已悉数抵运装车,一分不少。
顾惜朝很满意。
众人很忐忑。
就在他们不知道接下去这位大人还会有什么新花样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句如蒙大赦、同时又诡异无比的话:“倒也没其他事了——各位且把借据拿出来,在下现在就把债还上。”
一瞬间,四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从别人鼻子眼睛挤成一堆的脸上,想象到了自己同样扭曲的表情。
——还钱?他说还钱??
这是一场戏,还是一个局?
如果是前者,这戏会不会太匪夷所思太不知所谓太莫名其妙了一点?如果是后者,那这个局会不会也太深、太黑、太令人惶恐了?
难道是拿大家开涮开玩笑不成?!
顾惜朝却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就在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淡定自若地指挥手下从楼上往下搬东西。
朱漆长盒,大大小小一共不下二十个,就在众人眼前一字排开。
众人诧异不已,虽隐约猜到那些匣内必是抵债之物,却实想不出到底是何物,只听顾惜朝冲身后侍从清声道:“开匣。”
最前面的一只长匣被打开。
那侍从脸上似也有微愕之色,迟疑了一下,从匣中拿起一副卷轴迎风一扬,竟是一副瘦金草书诗帖!
其字体草而不狂,字圆笔润,严而不拘,逸而不处,再加上后面的玉筋篆文,赫赫然是当今四绝“苏黄米蔡”之一的蔡京手笔!
惊声四起。
“各位作此反应,想是认得这副字了。”顾惜朝在笑。
虽然是初次见面,可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每当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首当其冲的是谁。
堂上一时无人接口,却见他双目一转,定定地望向陈翰林,仿佛人家脸上正开着几十朵花结着十几粒果,令他无限开怀:“陈翰林是识货的人,你说这副字值得几何?”
他问得很轻松,答的人却很艰难。
且不说蔡京本身于书法一途造诣极深,有“冠绝千古”之赞谓,其临帖书画在京中不可谓不一字难求,价值千金,单凭其天子门生、当朝国相的身份,谁敢说他的“墨宝”不值钱?
况且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这位被罢了相的蔡太师此刻就身在杭州!
这样他们就不能不想想,顾惜朝和蔡京之间的关系;更不能不想想,这个深得皇帝宠信、暂时贬居杭州的蔡元长,是否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跟上回一样,又一次重归相位?
——毕竟,皇帝可以对臣子奴才小惩大戒,可得罪(看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搁谁也没这个胆。
3、
陈翰林沉吟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说:“怎么看,都值五千两罢?”
顾惜朝点点头,道:“这样的诗帖还有几幅,再加一副寒江独钓图,若抵阁下之债,不知可还抵得?”
陈翰林汗如雨下,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