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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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路上,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烟络看着地上模糊的影象,深深皱起了眉头,蓦地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双手,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顾方之在她坚定的目光里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烟络……”
根本不待他说完,烟络仰头看定他,“你还是愿见我陪着你在这里淋雨,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顾方之深深看她,淡淡道:“烟络,这样做你会后悔。”
“你死了,我才后悔!”烟络捉住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顾方之又是一阵叹息,缓缓点头。
雨一直下着,四人很快消失不见。
深夜。
御史府灯火通明。
苏洵想也没想,破天荒地让出了清欢楼。
数盏烛火的照耀下,一室明亮如白昼。
林允汶的手下很快取走了烟络留在府中的白色粉末。她此刻白布掩住口鼻和长发,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榻上,顾方之还在笑着,“那个有洁癖的呆子竟然把这张床让给了我?”
烟络瞪着他,道:“喝了药睡去,省些力气。”
顾方之瞧了瞧榻前也是白布盖住了大半张脸的沧海,沧海一只手正扶在他腰际之上,内力由此绵绵不断地渡了过来,笑道:“有沧海兄,不碍事。”
沧海认真答道:“大人内息散乱得不轻,还是不要劳神为好。”
顾方之一头冷汗,犹自在笑,“不妨事,假以时日,会好的。”
烟络打断他,道:“要不要叫苏洵进来看看你此时活蹦乱跳的样子?”
顾方之近乎怨毒地瞧着她,乖乖噤了声,喝下药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那双总是满含笑意的深邃黑眸渐渐温顺地合拢。
烟络在沧海的帮助下,将顾方之轻轻地侧过身来。取过桌上的剪子,轻巧地剪下他身后的衣衫,便露出一道近有寸深的伤口,血淋淋地直达腰际,那么长的伤口又深可见骨,看来实在有些可怖。新鲜伤口的旁边还有一条有些陈旧的疤痕,看来当时伤得也是不轻。烟络蓦地记起苏洵日前说过的话,也就明白了这处疤痕的来历。
她迅速取了大量清水,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伤口,然后取过针线,一针一针缝合妥当,又在伤处洒上细细的白色粉末,才将伤处分外细致地包扎起来。
终于开始收拾桌上残留的物件,她伸手擦了擦额头,抹下一把汗水来,长吁一口气。
苏洵推门进来,问道:“伤势如何?”
烟络笑了笑,有些疲惫,“有些深,恢复起来需要一些时日。更何况……”她看了看苏洵抿紧的嘴唇,伸手抚上他微微洇着墨色的眼帘,道,“内伤有些棘手。但是,沧海亘木二位大哥在,能帮上不少忙。你不要太担心。”
她虽然这样说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却还是越来越紧锁了起来。
烟络拉拉他的衣袖,劝道:“去我那里歇一会吧,你也累了。”
苏洵静静看着她,神色忽然有些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不累。你没有事罢?”
“我很好。”烟络挽着他的手臂,看着他虽带着笑色却有淡淡黯然的脸,笑道,“你总是想得很多。”
苏洵低眉看着脸色惨白的顾方之,轻轻说道:“我除了想,还能做什么?”
“说什么呢?”烟络动了气,“你非得急我,是不是?”
苏洵抬头看她,勉强笑着,“烟络,我并无此意。”
“那你说这样泄气的话做什么?”烟络盯着他清亮的瞳仁,不让他有一丝闪躲,“我不是见异思迁的女人,也不会见着别人对我好就扔了你去!我自己真心喜欢谁,想要和谁过一辈子,从来就是清清楚楚摆在那里的事实!你非得这么说不可的话,我是不是也该对你讲,这么多事情面前,我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亏欠了你这么多,也伤你至深,除了伤害你、让你成天不安之外,我就混蛋地什么也给不了你!?”她气呼呼地说完,仰面朝天,拼命地眨眼,忍住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水。
苏洵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她,“烟络,我并无此意……”
烟络心软地看着他蓦地刹白的脸色,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别急。我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说了些胡话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苏洵拧眉看她,神色里残留的伤痛依旧狠狠地刺伤了她的眼睛。
烟络环住他腰际,仰头笑道:“不要那么认真。我一急,恼过不也就算了?你不会怕了我这副模样,就不要我了吧?”
苏洵明白她在刻意逗他说话,伸手拭去她额角的汗珠,柔声道:“在下何德何能,竟得姑娘如此死心相许?”
“不要拐着弯酸我。”烟络腻在他怀里,笑了起来,而后,紧紧搂着他轻轻说道,“你要记得我说过,无论这世上有多少双臂膀,或许有寥寥几处比这里更为结实舒适,我守候的却只得这一处。我自己觉得合意就好,你不必总是想那么多。”
“嗯。”头顶上,他似乎轻轻点了点头。
要相信呵,广漠的世界里,我既然爱了,自此以后,便只要你一个人——除非你不在了,或者我不在了……
第28章
窗外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势似乎渐渐有所削减。
屋内摇弋着暖色的烛光,半开的窗棂飘进冰冷的雨水,也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烟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伸手又去取脉,然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下——顾方之的伤实在是让人有些沮丧。数日前,御猎时的内伤和他淋得湿透染上的风寒,连日来,他似乎都未曾好好诊治过;眼前,身后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之伤本来就不算轻,加之剑气新添的内伤,以及一夜的风雨交加——烟络看着他不曾醒转的脸,愁肠百结。
然而,榻上之人却微微动了动手指。
烟络一惊,盯着他苍白的指节,竟然愣得忘记了反应!
他眉头紧锁,低声地呻吟了一声,微微卷翘的细密黑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一双有些恍惚的眸子。
烟络诧异地凑过去。他看着她,湿气缭绕的双眸渐渐亮了起来,原先粉色的双唇此刻是病态的苍白,微微动了动,话音极低,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烟络轻轻揉了揉他紧锁的眉间,柔声道:“醒的这么快?再歇一会儿。”
他费力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熟悉的弧度,这一次话音虽低,却说得有些清楚,他问她,“累不累?”
烟络笑了笑,“净是瞎操心。”
他微微一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却不肯闭上眼睛,含笑无言地望着她良久。
烟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着伸手,要去合上他毫无生气的脸颊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轻声道:“你伤得不轻,再歇一会儿。”
顾方之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隔开她的手。这样微微一动,他却痛得脸色愈发刹白,蓦地咬紧了下唇。身后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汹涌的海浪一阵一阵席卷过他早已遍体鳞伤的身躯,他不由吃痛地合上了双眼。
烟络知道药效已过,迅速取出银针,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穴位,却又有些不安——他本就有很重的内伤,血气不畅,这样的施针终究不能太过频繁。
顾方之略微平静了下来,看着她掩饰不住忧色的脸。对于自己的伤势,他自然不会比她漏掉多少,却有些满意地笑了起来。
烟络奇怪地看着他,明显不解他此际的神情是为何。
顾方之低弱却愉快地缓缓说道:“本少爷……终究……不是……什么也……也做不成……”
烟络瞧着他此际的模样,故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道:“没犯糊涂吧?”
顾方之望着她,笑了笑,“好像……是有点热……”
烟络笑着起身去取来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帮着他以水送服。
顾方之皱起了眉头,道:“这么……苦……”
烟络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如果不想如八亲王那般,就乖乖地一日三次用这种药。”
“这什么药?”顾方之眨了眨幽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烟络笑道:“等你痊愈了,可以慢慢问。”她看着仍旧睁着双眼的男子,道:“顾方之,你是要自己睡呢,还是要我用药帮你?”
顾方之闻言,忽然记起苏洵以前的模样,讪讪地笑了,“我自己来……”说罢,缓缓合上眼帘,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烟络守在一旁,不敢合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压坏了背后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天色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幽黑。
苏洵在门外轻轻叩响了门扉。
烟络起身开了门,见了是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尚在半空的手,笑道:“呆子,何时进自己的屋子也要敲门了?”
苏洵微微一笑,道:“你睡一会儿去罢。若有异样,我会叫你。”
烟络笑着拉他进来,与他一齐坐下,“我不睡。我们一起坐坐。”
苏洵坐定后不放心地看了看榻上尚在沉睡的身影,道:“方之伤势如何?”
“会好的。”烟络笑了笑,怕他太过担心。
苏洵迟疑着点点头,取出一枚信笺,递至烟络身前,“你识得这一手字迹么?”
烟络接过来,看着信封上那四个小字,秀气的柳眉微微一蹙,然后迅速翻开雪白的信笺,手指轻轻划过其上寥寥数字,终于抬头笑了笑,“认得。”她看着苏洵,脸上全是宁静的笑意,轻轻说道:“我师父。”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他喜欢赵体。”
苏洵微微颔首。
烟络看了看朱砂笔墨标记的裕鑫钱庄,沉吟着笑道:“林里的那个人果真是他。”
苏洵一脸略微的不解。
她挽着他,笑了起来,“我们出了地牢后差点走不掉,一名白衣人在林中截住了追兵。他手上的剑看来很眼熟。”她含笑侧头看着他,“你可曾听过‘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五年前,师父说那剑自即日起,更名为清霜剑,至于原先是什么名字,他记不得了。”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苏洵眉心一蹙,道,“你师母亡故了么?”
“我不敢问。”烟络眨了眨眼睛,答道。